我们有时候把一些“线”，比如姓资姓社，看成金科玉律，不敢越雷池一步；又把另一些“线”，比如公共场合的“一米线”，看得可有可无。所以我们的生活中压力太多，冲突太多，小家子气太多。
出线，出线，出线！这个并不奢侈的愿望，曾经使几代中国球迷从满怀期待到撕心裂肺，以至于痛不欲生。今年10月，当中国男足提前两轮打入世界杯的时候，很多人竟然难以置信。时隔不久，由中国承办的亚太经合组织高峰会在上海圆满结束，而在此之前的7月，北京申请承办2008年奥运会获得成功；此后的11月，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四年之前和两年之前，中国分别恢复对香港和澳门行使主权。这两个“收回”、两个“承办”、两个“入世”，加之日常生活中的OK、BP、PC、CALL、APEC、WTO、MBA、BBS等等外来词的频繁出现，使我们感觉从来没有离世界这么近，或者说世界从来没有给我们这么多，连同化能力极其强大的汉语也有些应接不暇了。世界贸易组织中国工作组的负责人最近说，中国的谈判代表表现得越来越自信，越来越灵活。是的，二百多年以来，普通的中国百姓大概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自信！
当然，种种欢乐还只是收回或者出线的欢乐，我们的雄心壮志还没有完全实现。但是，我们为什么有那么多的“线”要出，出一个“线”为什么那么艰难，黑头发都成了白头发，又哪来那么多的“线”呢？平心静气地想一想，有些线是别人加给我们的，比如制裁和封锁；有些线则是我们自己把自己绕了进去，条条框框太多，内耗太多，牵制太多，结果是遗憾太多，失败太多。有一个简单但是被经常忽略的道理，一条“路”可以画出很多条“线”，但是，每一条线都只能顺着那条路去画，画得太多大家也会无所适从，更不能“横”在路的中间，使大家无路可走。改革，在很大程度上就是改掉那些束缚生产力发展的“线”，开放就是放弃那些阻碍正常交流的“线”。世界历史的进程表明，不光是技术，人类的道德水平的提高也有赖于不同种族、不同文化之间的交流。“人”——每一个普通人的地位在提高，权力在增多。“诚信”不再是极个别“圣人”的专利，或者一小撮“侠客”的标志，而成了人与人交往的一项基本原则。中国人由曾经的抵制各种规则，到各个领域的积极努力“出线”“入世”，无疑是主体意识的进步，开放意识的进步。
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的首席谈判代表龙永图先生曾经打过两个比喻来说明“入世”的意义。他说一个大个子和一个小个子打架，大个子希望在暗处狠揍小个子，而小个子则希望在人多处解决争端，获得道义上的支持。他还说，参加奥运会的篮球比赛，你不能一进场就说，篮球架和比赛规则是按照西方人的体格设计的，这不公平，而应该发挥机动灵活的特点参与比赛，再争取机会提出自己的要求，逐步改变一些规则。龙永图的比喻使我们觉得“道不远人”，很多时候，不是别人不给我们机会，而是我们自己作茧自缚——“茧”就是一条一条线累加起来的。在世界贸易组织的框架内通过谈判解决贸易争端，比起直接诉诸武力，当然是莫大的进步，你的呼声可以被所有的成员听到，你的利益也可以得到最大程度的维护，你的能力可以得到最大限度的体现。中国的四大发明被认为是西方文艺复兴、工业革命和地理大发现的重要推动因素，但是，反过来说，西方人也是通过文艺复兴、工业革命和地理大发现使中国的四大发明产生了质的飞跃。同样，乒乓球是欧洲人发明的，但是中国人拿了冠军就成了我们的骄傲，非常频繁地拿冠军就成了国球。(www.xing528.com)
我们有时候把一些“线”，比如姓资姓社，看成金科玉律，不敢越雷池一步；又把另一些“线”，比如公众场合的“一米线”，看得可有可无。所以我们的生活中压力太多，冲突太多，小家子气太多。一般的情况下，“出门在外”的人，眼界会开阔得多，心胸会开阔得多。“自然主义”的人可能会反驳，正是因为出去的人太多，原有的纯朴和和谐都被打破了，无法弥合了。实际上，对于“纯朴”的回归，应该是长大成人以后对“纯朴”的认可和珍惜，而不是婴儿状态下的、无知状态下的纯朴。人和人之间的信任是在日益密切的交往中打下基础的，而不是在空洞的道德说教中催生的。WTO本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狱，关键是看你自己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我们会很快发现，生活中的“老外”，以及“老外们”的产品会越来越多，我们也会越来越容易地亲身领略到异域的风光，我们会更加广泛而深刻地体会到生活的精彩和地球的美丽。但愿我们也会拥有越来越健康的天下情怀——告别“天下之中”的骄傲，告别“百事不如人”的自卑，从从容容地“入世”，痛痛快快地“出线”。
（原刊《中国青年报》，2001年11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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