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到恐惧的慈禧马上做出了反应,她下令将光绪身边十多位太监全部抓起来杀掉。这些太监原本就是她安排的眼线,而眼皮底下的阴谋竟然没被发现,她怀疑这些太监不忠。
然后慈禧命令将有重大合谋嫌疑的光绪囚禁在西苑(今中南海)一座四面环水的孤岛——瀛台。等抓捕到乱党,审讯查明光绪是否合谋后再进一步发落。
抓捕的范围迅速扩大,第二份通缉令名单共有九个人:
户部侍郎张荫桓
礼部侍郎徐致靖
礼部主事王照
监察御史杨深秀
王照和梁启超成功地逃到了日本大使馆,在日本人的帮助下化装去了东京,他们将在那里与康有为会合。而其他人员全部落网,加上之前的康广仁,步兵统领衙门共抓获八个人。
荣禄来到了北京,他带着一个重大任务:劝说慈禧不要审问这些乱党,立即杀头。
朝廷的嫌疑犯在抓获后,必须送到刑部审讯,按照《大清律》治罪,这是必经的程序。不经审讯就杀头,这可是大清开国以来未有。而在荣禄的劝说下,慈禧竟然同意了,八个人不审不问,直接绑赴刑场杀头。
一切的原因都将在接下来的故事中揭晓。
排在必杀名单第一名的是张荫桓,这并不是因为他的级别最高。慈禧亲自把他列在斩首第一名,张荫桓直接将伊藤博文引荐给光绪,这犯了慈禧的大忌,必须杀掉他。
然而英国驻北京公使窦那尔代表英国政府警告朝廷:必须留下张荫桓,如果慈禧太后坚持要杀,英国将可能会对清国动武!
看来英国要留着这面“亲英”的旗帜。
慈禧忍下了,只好又一笔划掉张荫桓的名字,改为流放新疆。但这种隐忍只是暂时的,慈禧对张荫桓的心头之恨并没有消除,两年以后,在一个终于不怕得罪列强的时刻(1900年),慈禧下令将张荫桓在新疆秘密处死。
李鸿章也开始行动了。徐致靖的父亲和李鸿章是科场“同年”,并且还帮助过李鸿章。当时徐致靖的父亲和李鸿章同场进京赶考,李鸿章在考场上突发疟疾,全身发抖,连笔都拿不稳,徐致靖的父亲在自己交卷后,帮李鸿章誊抄好了卷子,李鸿章这才高中进士。对于这份“恩情”,李鸿章是不能忘的,他要去营救徐致靖。
李鸿章找到了荣禄,请他在慈禧面前求情。荣禄告诉慈禧,徐致靖是个教育部的书呆子(事实如此),他搞变法纯粹就是瞎起哄,也没有参与谋杀阴谋,请太后饶过他吧。
徐致靖的名字也被勾掉了。
斩首名单上还剩下六个人。
当官兵前来抓捕的时候,谭嗣同正在浏阳会馆里平静地等待他们的到来。
谭嗣同是湖南浏阳人,作为湖北巡抚谭继洵家中唯一的儿子,也是唯一的孩子。按常理说,这个“官二代”完全可以过上养尊处优的生活。但谭嗣同不是这样的人。他虽然物质条件优越,精神上却一直很痛苦。
谭嗣同的母亲原本还生下过三女一子,但都先后夭亡了。最痛苦的一次经历在1876年春天,那年的北京爆发一场流行性疾病,当时谭家正在北京,五天内一连夺去了谭嗣同母亲、二姐以及兄长三个人的性命,谭嗣同也在昏迷了三天后才醒过来,他的号“复生”,就是指的这次变故。
厄运还没有结束。在谭嗣同结婚后,他的老婆曾经给他生过一个儿子,却也最终夭折,谭嗣同就这样成了只有父亲、妻子,没有兄弟姐妹,也没有孩子的人。
频繁失去亲人对谭嗣同打击沉重,但谭嗣同是一个很讲义气、十分善良的人。1884年,19岁的谭嗣同离家出走,采用徒步旅行的方式,游历了大半个清国,一路风尘仆仆、晓行夜宿,只是在偶尔的时候搭搭牛车,宛如一个刻意修行的苦行僧。这次旅行对他来说影响长远。
在游历过程中,他观察风土人情,行走边野乡村,结交民间侠士,和卑微的百姓们无话不谈,他终于发现了“外面的世界”,一个他在北京等繁华大城市见不到的世界,一种和天生富裕不同的草民的生活。(www.xing528.com)
当谭嗣同来到自己的世界之外时,他才发现一个不一样的清国,但这才是真实的清国。真实的清国没有它应该有的活力,而是暮气沉沉,洋务运动已经进行了二十多年,而大部分地方都没有分享到这种成果。大部分的清国人是一群沉默、疲倦和迷茫的人。他们有生存的压力,遭受地方官吏的各种盘剥欺压,但无处伸张。
谭嗣同把这一切归结于——专制。虽然他的父亲是省部级高官,他是“官二代”,但对专制的批判毫不客气。
在接受光绪的召见之前,谭嗣同以江苏候补知府的身份住在南京,闭门写书——以19岁那年旅行的见闻为基础,整理自己的所思所感,他给这本书起了个好听的名字——《仁学》。
在《仁学》中,谭嗣同将他对腐朽朝廷的愤怒全部指向了专制:
“两千年来,专制制度为大盗之政!”
“专制君主为独夫民贼!”
“若君不能为民办事,亦可共废!”
然后谭嗣同等到了一个机会,这就是徐致靖向光绪保举他成为变法之人,谭嗣同来到了北京。他的内心充满着兴奋,因为他知道这是一个机会,正因为朝廷专制,所以需要改变,需要变法,他必须去实践这样的变法,为变法做一切的事情,哪怕是冒险。
真正参与到变法之中后,谭嗣同才感到了真正的苦恼。他有满腔的热血,他有不懈的精神和坚定的决心,但是,变法需要的似乎并不是这些,现实总让他处处碰壁,那种无法实现理想、突破现实的无力感深深地折磨着谭嗣同。
他把康有为当作了偶像,也当作了救星。康有为学识渊博,又享有名气,谭嗣同认为只要按照康有为的想法去做,变法是一定能够成功的。为了这个成功,他什么方法都愿意去尝试,什么风险都会去冒。在谭嗣同看来,变法只能成功,无法失败,因为百姓们折腾不起。
他带着杀掉慈禧后可以顺利实施变法的愿望走进了法华寺。
在步兵统领衙门前来抓捕之前,谭嗣同有很多机会可以逃走,他甚至已经去了英国和日本公使馆,却又自己走了出来。他只希望梁启超去日本,“没有远走的人,无以图将来”。他希望梁启超做行者,让变法火种薪火相传,而他自己,已经抱有必死的决心。
专制制度,虽为大盗之政,但一时无法消除;梦想中为了天下苍生的现代政体,一时无法建立,谭嗣同终于明白了这样的事实。事实令人心碎,但是,也激起了他另外的信心和愿望。他相信这一天一定会到来,此时看不到没有关系,总有一天,它会到来。
让我的头颅和热血去祭奠这场变法吧,只有我为变法死,变法才不会因我们而死。让我,让我们的变法成为最深刻的教训和思考留给后来之人!
是的,千年以来,变法的结局常常是失败和流血,但是变法的目的不是流血,而是避免流血,破解变法即失败、失败即流血的千年难题,留给了后来者。
谭嗣同抱着必死决心的第二个原因是光绪。“没有死去的人,无以酬圣主”,对于光绪皇帝,谭嗣同有着无可言说的愧疚,当年那个大骂皇帝为“独夫民贼”的人,已经把光绪当作“圣主”了。这绝不是因为光绪重用了他,而是因为一场本来可以做好的事,他却犯下了严重的错误。这样的错误,已经连累了皇上,使皇上被囚禁瀛台,甚至有生命危险,谭嗣同悔之晚矣!
谭嗣同去日本和英国公使馆,并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向外国人说明,即使变法失败,保全光绪对他们也是十分重要的。外国人讲究利益,谭嗣同就说清楚他们的利益,请他们答应一旦皇上有危险,会设法营救皇上——我们将很快看到谭嗣同这种努力的结果。
就这样吧,我已经尽力了。我的理想我自会来坚持,即使坚持不下去了,相信也会有后来者,而我的错误只能由我承担。对于每一个我合作过的人,我都会对他讲义气,对于每一个我对不起的人,我都会负责任,哪怕他是皇上。这就是我的选择。
杀身成仁,舍生取义!仁者,对天下人之仁也,义者,对周围人之义也,这不需要多少豪言壮语、多少惊天动地的行动,只需要一种选择与坚持。
他虽然是“官二代”,但他更关心“草二代”;他虽然行事鲁莽,但敢作敢为;他虽然性格冲动,但恩怨分明;他或许不是一个天生的政治家,不是一个合格的变法家,但他是一个有烈士气节的人,一个敢于承担结果的人,一个有着自己原则的很真实的人。他可以不死。不死,并不算错,没人可以责怪他,可是死了,却更凸显了意义。英雄与凡人的分野就在这里,他不仅要为自己总结,也要为天下人总结,为“天下为公”总结。
从某种意义上说,谭嗣同是一个平凡的英雄,一个值得敬佩的人。
谭嗣同的出现给这场变法带来了黑暗中的光芒。这微小的光亮,照过了多少野心与权谋、多少算计与圈套,让它们都在光亮下显得荒谬和渺小。多年以后的人们再次谈起这场变法时,一定会提到谭嗣同,因为他也埋下了勇敢与正义的种子,留下了热血和希望!
“有心杀贼,无力回天,死得其所,快哉!快哉!”
9月28日,刑场上响起了谭嗣同洪亮的声音。
谭嗣同、林旭、杨锐、刘光第、杨深秀和康广仁,六君子皆被杀于菜市口刑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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