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汉时代以“兄弟不分产,世代聚族而居”为伦理道德原则,更是察举制度的评判标准。此处所谓“产”主要指土地房产而言,但也包括男女奴隶。
东汉末年以迄三国、两晋,天下大乱,战乱不绝,人民流离各地,家族分散者甚多。无数核心家庭[7]到达新土地后各自谋生,等于东汉原有的家族秩序被战争与流亡的暴力拆散,在思想观念上,人们的家族主义色彩渐淡,个人主义得到发展。
南方经过东晋百余年后,侨姓家族人口众多,早已非聚族而居,吴姓家族受其影响,也分家成风。分家后各房发展不一,差异导致各种利害关系,于是同一家族内部各家庭间的纠纷层出不穷。《宋书·周朗传》说,到刘宋时,世家大族父母尚在而兄弟已经分家的,十家就有七家,严重的生死危亡都不知道,饥寒不互相帮助,还忌妒诽谤,彼此残害,不计其数。《文选》中南梁时任昉写的《奏弹刘整》一篇奏章,详细描述了一段家族内部纷争,可以作为代表性的案例:
奏弹刘整(节录)(《文选》卷四十)
南梁 任昉
……谨案齐故西阳内史刘寅妻范,诣台诉列称:出适刘氏,二十许年。刘氏丧亡,抚养孤弱,叔郎整,常欲伤害侵夺。分前奴教子、当伯,并已入众。……又夺寅息逡婢绿草,私货得钱,并不分逡。寅第二庶息师利,去岁十月往整田上经十二日,整便责范米六砀哺食。米未展送,忽至户前,隔箔攘拳大骂,突进房中,屏风上取车帷准米去。二月九日夜,婢采音偷车栏夹杖龙牵,范问失物之意,整便打息逡。整及母并奴婢等六人来至范屋中,高声大骂,婢采音举手查范臂。……
……臣等参议,请以见事免整所除官,辄勒外收付廷尉法狱治罪。……
(译:……臣恭敬地说明,已故齐朝西阳内史刘寅的妻子范氏,向官府控诉称:自己嫁到刘家二十多年,刘寅去世后独自抚养小孩。小叔刘整,常常想伤害孤儿寡妇,侵夺财产。从前刘寅分家时分到名为教子、当伯的两个奴隶,都已经交还家族。……刘整又抢走属于刘寅儿子刘逡的名叫绿草的婢女,私下卖掉,所得的钱也不分给刘逡。刘寅的庶子刘师利去年十月帮刘整种田十二天,刘整就要范氏送六斗米抵伙食。米还没送过去,刘整忽然到家门口,隔着门帘挥拳大骂,又冲进房中,从屏风上拿走车帐抵米而去。二月九日晚间,刘整的名叫采音的婢女偷走车栏、夹杖、龙牵等物,范氏问到丢东西的事,刘整便责打刘逡。刘整和他母亲以及奴婢共六人来到范氏屋中,高声大骂,婢女采音一直伸手抓着范氏的手臂。
……臣等商议,请以这些事罢免刘整已被任命的官职,勒令逮捕,交司法部审判治罪。……)(www.xing528.com)
这篇文章叙述刘氏家族内部的纷争极为精彩,读起来仿佛那些人物与事件活生生地眼前搬演。以刘氏家族的情况论,可谓家产早就分掉,各房亲情全无,只剩唯利是图、斤斤计较,稍有不满便威吓、暴力齐来。依照任昉的调查,刘整一家就是个暴力集团,专门欺负同族的孤儿寡妇,甚至刘整家一个奴隶身份的婢女,还敢出手抓住对方女性家长的手臂。这种以下犯上的行为,如果发生在秦始皇、王莽或东汉光武帝刘秀的时代,后果将会很严重,当事人也应该不敢,但这里是南朝,它就这样发生了。
《颜氏家训》里这类南朝家族内部状况的记载也有不少。通过这部书,我们可以看到更多南朝家庭生活的各种面向,例如:
南朝民间已经有周岁幼儿“抓周”的风俗,当时称为“试儿”,这天也是家族聚会欢宴的日子。
江南的妇女彼此几乎没有来往,亲家之间有的十几年还不认识,只用信件和礼物互相致意。
男子丧妻后往往不再娶,只以妾主管家事,妾既无继母的地位,生的儿女又是庶出,于是原配的子女比较能获得保障,不致被继母虐待。
梁元帝时有一位中书舍人治家太过严苛,结果他的妻、妾竟然收买刺客,趁丈夫酒醉熟睡时杀了他。
有位女婿冬至后去拜访岳父,老丈人十分吝啬,只准备了一铜瓶酒、几片獐肉招待,女婿不满岳父太过草率,拿起来就吃光喝净。岳父惊愕,女婿则请求再添些,这样来回了好几次。岳父对女儿说:“那个年轻人喜欢喝酒,所以你才很穷。”显然女儿的嫁妆也给得很少。后来这位岳父死了,他的几个儿子争夺遗产,哥哥把弟弟杀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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