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政权更迭迅速,战乱连绵不绝,面对黑暗危险的政治局势,许多知识分子选择隐居,称为隐士。这些隐士固然都在隐居,但其生活却千姿百态,差异极大,有的十分富足,拥有大量土地、庄园、佃农与奴婢,有的虽然必须亲自耕种,却也拥有土地、房屋。依照阶级划分标准,前者如谢灵运、王僧达,必然归入“地主”阶级;后者如陶渊明,则可以归入“富农”阶级,至少也是“中农”阶级。总之,东晋与南朝的许多隐士并不符合一般“隐士清贫”的观念,对于这些隐士来说,人生的重点在于“隐”,只要在家度日,符合不出仕的“隐”,就是隐士,与生活富裕、自足或清贫无关。
对于隐士而言,在俗世争名逐利、求官求禄是卑鄙污浊而可耻的,因此才决定远离官场,归乡隐居。然而人总要生活,也会追求生活的安适与充裕,隐士并不例外。既然隐士是可以做官而不做官,他们就必然是读书人,家里通常不至于一穷二白,贫无立锥之地。实际上从现有资料里看到的南朝隐士,有钱有势的大有人在,其他的至少也有足堪温饱的田园土地。南朝时富裕的庄园主型隐士不止谢灵运,像南朝初年的陶淡,祖父是晋朝太尉陶侃,家资丰厚,僮仆门客数百人,他绝不出来做官,喜好道家的导引养生术,十几岁时就开始锻炼“辟谷”,追求长生成仙之道,是名符其实的富裕道教信徒隐士。南梁时的刘峻,字孝标,曾注解《世说新语》,也是一位著名的隐士,写有《东阳金华山栖志》一文,详细记述他的隐居生活,没有谢灵运的宏大,可算是《山居赋》的袖珍版:
……竹外则有良田,区畛通接。山泉膏液,郁润肥腴。郑白决障,莫之能拟。致红粟流溢,凫雁充厌。春鳖旨膳,碧鸡冬蕈,味珍霜鵽,彀中取于丘岭,短褐出自中园。[3]
作为隐士的刘峻米多到吃不完发红了,都没地方放,还不时来一些烧烤野雁、炖鳖佐冬菇,日子的确过得不错。
隐士中比较贫穷的,可以用陶潜做代表。这位大名鼎鼎的渊明先生有五首《归园田居》诗,是隐士抒发心声的名作,其中第一首就说:
归园田居 五首其一节录
东晋至南朝 陶潜
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
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
陶渊明自述他隐居的家宅占地十余亩,约是中国古代授田制下标准小农家“五亩之宅”的三倍,可见这个家庭人口较多,应该并不是只有夫妻与未成年子女的“核心家庭”。陶渊明曾出仕为彭泽县令,《南史·陶渊明传》说他就任时,“送一力[4]给其子”,附家书一封,其中两句名言,千古流传:“此亦人子也,可善遇之。”可见他家里本有仆人,而且可能不止一个。出任知县后分到三顷公田,陶渊明下令全部种秫稻,他的妻子坚持请求种粳稻,他才妥协为二顷五十亩种秫稻,五十亩种粳稻。古代秫稻碾制成糯米,用以酿酒,粳稻碾制的粳米用以煮饭。陶县令以六分之五的公田生产糯米供他酿酒,只用六分之一的田生产煮饭的粳米,应该不够他们全家吃,他家的粮食供应必然另有来源。
陶渊明确实是隐士群体里相当贫困的,他“不为五斗米折腰”,归隐后一直亲自耕田,正如《归园田居》诗的第三首所述:(www.xing528.com)
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
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
道狭草木长,夕露沾我衣。
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
这种在辛苦工作中的洒脱开朗,一般认为是隐士应有的本色,也是陶渊明受到千古敬佩与向往的原因。就人品、道德与格局说,陶渊明都超然于那些坐拥巨型庄园的富贵隐士之上,然而他的《归去来辞》开头就是“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明白表示他本来就有田有园,拥有相当数额的地产。他这样的隐士本来应该自给自足,只是他太爱喝酒,消费高,才会入不敷出,时常感到贫穷。
自足型的隐士虽然不至于生计窘迫,但也不会宽裕,如果同时笃信佛教或修炼道术,就可能成为素食者。《南北朝杂记》记载:
汝南周禺,隐居钟山,长斋蔬食。王俭谓之曰:“卿在山中,何所啖食?”答曰:“赤米白盐,绿葵紫蓼。[5]”
又曰:“菜何者最美?”禺曰:“春初早韭,秋暮晚菘。[6]”……
(译:汝南人周禺隐居于钟山,长期素食。王俭问他:“您在山里都吃什么?”他回答说:“红米白盐,绿葵紫蓼。”又问:“哪种菜最美味?”周禺说:“初春时的新韭,暮秋时的白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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