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世族：权力式微与政治衰败

南朝后期，世族盛极而衰。

南朝开国皇帝多出身于寒门，他们鉴于门阀政治侵蚀国本，亟须加强君权以求自我巩固，加以世族一向鄙视吏事与武职，不屑烦劳，无法胜任实际政务，故南朝皇帝大多委任寒门庶族出任顾问或助理，担任实际行政工作。如此一来，随着南朝的延续，世族固然依旧高高在上，寒人的政治地位却也逐步上升，掌握了实际政权。高高在上的南朝世族的学识与能力渐渐不堪闻问，生活却更加奢靡腐化，君主对世族也表面尊敬，把他们供养起来，实际上却疏远与压抑。久而久之，世族慢慢远离权力的核心，丧失政治上的影响力，逐步式微。这种情况仍然可以举陈郡谢氏为例。

谢灵运的孙子名叫谢超宗，幼年时随祖父、父亲流放岭南，在宋文帝末年回到建康做官。他好学，文章写得好，名声大，可是性格傲慢，且酗酒成性，经常醉醺醺地值班。宋文帝曾召见他，谈及北方边疆的事，谢超宗回答道：“那些（北朝）强盗打过来已经二十年了，就算佛出来也没办法。”文帝听了很不高兴，把他调为南郡^[39]王府的中军司马，这是武职，显然是有意让他去当个边疆地区的武官，长点军事知识。谢超宗从皇宫出来后，有人问他，新任命官居何职，在哪个府里？他答道：“不知道是司马还是司驴，既然是驴府，应该正是司驴。”

由此可见南朝世族既不懂军事，更对此不屑一顾的实况。应当注意的是，陈郡谢氏在东晋淝水之战（383年）时出过谢安这样的宰相、谢玄与谢石这样的将军，以寡击众，获得大胜，保住东晋的江山。可是70年后，到刘宋文帝末年（约450—453年）时，其后代已经对北魏这个南朝的强敌与宿敌、一心想吞并南朝的强邻，完全不知所措，也不愿去面对，只剩几句仗恃世族身份装疯卖傻的酸话而已。

全国知识界的精英如此不堪，必定迫使皇帝从寒门中培养人才。果然梁武帝时设置五经博士，开馆招生，专收寒门俊才，由政府供给食宿，只要能通一部经书，核实后即可录用。此制度旨在鼓励寒人钻研经学，寒门的文化水准因此得到普遍提升，无形中消除了世族与寒人间文化上的鸿沟，使越来越多的寒门凭借文才、武功取得高位。相比之下，南朝世族早已丧失对政权的向心力，不以改朝换代为意，导致擅长政事的绝少，懂军事者更完全不可得，只剩下保持家族地位、好好享受人生的念头。当时世族的社会与经济地位尚未受到严重的挑战，家中仍有财力让他们招摇，所以会出现《颜氏家训》叙述的那种景象。

梁武帝末年发生侯景之乱，建康几乎成为废墟，梁朝分裂，内战频仍。大动乱中娇生惯养的世族子弟原形毕露，他们身体虚弱，走不了几步路，耐不住寒冷或炎热，遂大量惨遭屠戮、病饿而死，或流落异乡。等到江南寒门武人陈霸先收拾残局，建国称帝时，南朝世族，尤其是侨姓世族已经日薄西山。

南朝二百年的世族门阀，最后随着南朝灭亡而恍如一梦，只留下那些当时不可一世的傲慢身影，隐约浮现在史书中。正如唐诗中所表达的那样：

乌衣巷

唐 刘禹锡

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40]

南朝世族的生活状态我们在此已经触及，但世族只占南朝人口的少数，南朝时各种人究竟怎样过日子，在探访南朝中不可或缺，我们将在下一章中进行了解。

【注释】

[1] 或称九品官人法。

[2] 辖今山东东部、南部，郡治在琅琊，今青岛。

[3] 今山东临沂。

[4] 辖今江苏东南部、浙江东北部、上海市，郡治在吴，今江苏吴县。

[5] 家谱。

[6] 随着时间逐步攀升，袖手高坐就可以成为公卿。

[7] 中央图书馆员，掌管图书经籍。

[8] 史馆编修，掌管历史档案、编辑撰述国史。

[9] 掌管诏令。

[10] 人事机构官员，掌管官员选拔铨叙等资料；尚书各部郎官只有吏部郎是清官，其他都是浊官。

[11] 行政机构副负责人。

[12] 太子侍从秘书，清流七品官。

[13] 太子侍从长，三品官。

[14] 今河南新野。(www.xing528.com)

[15] 辖今安徽东南部，郡治宣城，今安徽宣城。

[16] 辖今江苏北部，郡治徐州，今江苏徐州。

[17] 佛教仪式，本意为离家一日一夜，加入僧团生活，遵守佛教八项戒律。

[18] 佛教用语，指用斋后或静坐前行走，由慢至快。

[19] 中书副长官，皇宫副秘书长。

[20] 调查世族拥有的荫户。

[21] 古代跪坐用的家具。

[22] 掌起草与宣布诏命，南朝时经常握有实权。

[23] 只请求皇上让我做士大夫。

[24] 娶公主。

[25] 王导七世孙。

[26] 谢玄玄孙。

[27] 曹魏司徒王朗七世孙，东海郡世族。

[28] 《文选》又称《昭明文选》，是中国现存的最早一部诗文选集，由南朝梁武帝的长子萧统组织文人共同选编。萧统死后谥“昭明”，因此得名。有唐代李善注解。

[29] 辖今安徽巢湖南岸一带。

[30] 按，不如说钱不够花。

[31] 辖今湖北黄冈一带。

[32] 辖今浙江东南部温州一带。

[33] 今浙江绍兴市。

[34] 今江西抚州的地方长官。

[35] 今广东。

[36] 这是成语“才高八斗”的出处；曹子建，曹植。

[37] 皇室秘书长。

[38] 行政部门次长。

[39] 今湖北荆州一带。

[40] 乌衣巷，建康城中东晋至南朝高门世族的聚居区，在今南京秦淮河南岸；朱雀桥，秦淮河上的一座桥，是通往乌衣巷的必经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