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4月去了一次桂林，商讨的内容是在那里建造一个艺术家村，我去过好多城市中类似艺术家村、艺术家区、画廊区，比如纽约的索霍（SOHO），洛杉矶的拉古纳海滩（Laguna Beach），可以说结合得比较好，但是也总是商业比较强势，而文化就显得弱势一点了。在桂林这样的地方建艺术家村，我总有点惴惴。因为我见得多，知道这些艺术家村不是规划出来的，而是艺术家自由聚合的群落，背后的自然规律不容易把握。
1991年，我到纽约去，当时陈丹青在42 街附近租了一个很小的画室，我去那里坐坐，他正在画一组静物。我们在画室聊天，谈到原来画家的SOHO，现在被时尚商业挤出去了，他愤愤不平，是名牌商业把艺术家的这么良好的积聚地给毁了。我后来自己去SOHO 看看，的确如此，名牌店林立，艺术家都因为铺租太贵，而迁移到附近的NOHO 和Chelsea 去了。当然，还是有好多非常精彩的画廊在SOHO，但是如果说要再维持20世纪五六十年代那种纯粹文化、艺术的氛围，我看是没有可能了。这个SOHO 是纽约曼哈顿内的一个区域，大约由北面的侯斯顿街（Houston Street），东面的Bowery 街，南面的运河街（Canal Street）与西面的第六大道为界。SOHO 在60年代至70年代开始著名，原因是一群艺术家被此区的廉价租金吸引，开始进占租用渐渐搬走的工厂，变成办公室及摄影楼，其邻近区域也在其后的数十年内急速发展。最后，真正的艺术家又渐渐搬走，余下艺术馆、精品店、特色餐厅及年轻专业人士留守。
“工作室”这个词来自英语的studio，这个词的翻译其实是有点困难的，因为英语中的studio 一方面可以是指工作空间，特别是艺术家、设计师的工作空间，但是同时也是一种单房的住宅形式，指那种只有一个大房间，厨房、浴室都包括在里面的住宅单位。
先讲讲我早期在美国住的“工作室”，就是单身公寓了。
1987年年底，我刚刚从美国东部的费城搬到西部的洛杉矶，开始借住在妹妹家，因为在大学教书，自己的生活规律和妹妹家不同，因此我另找地方住，刚好遇到原来在广州美术学院的老同事、油画家司徒绵，他说他正要搬到加拿大去，自己在市中心租了一个studio，价格不错，建议我接过来用，我去看了看，虽然区不是那么好，但是房间很大，左邻右舍也都是上班一族，很单纯，厨房和浴室隔开，是典型的studio 公寓，就租下了，居然在那里住了两年，那个studio 就难翻译为“工作室”，而是单间公寓而已了。一词多义，中英对译不容易。
在美国，工作室类型的住宅，其实属于小空间住宅，虽然小，但是有其优点，首先是做清洁简单，不像大房子，做一次清洁都要好长时间，我现在在美国住的一栋大洋房，每个礼拜请专业公司来做清洁，三个人做足三小时，才能粗略地做一次，想起当年那个小小的studio，我半个小时就能够打扫得干干净净了。不过地方小，储存东西的空间就少，而艺术家、设计师的杂七杂八东西就是多，因此如何利用studio，也是一门学问。那些拿仓库改造成studio 的工作和居住混合的空间，就叫loft，如果比较大，改做几个空间，把住的和工作的地方分开，是艺术家和设计师中很流行的方式。早年见到的都是1960年代的几位大师的工作室，他们的工作室基本都在纽约的曼哈顿，曼哈顿好多高层的公寓大楼，都是20世纪上半叶建造的，空间大，并且净空高，一般都有六七米，现在的住宅绝对没有这么高的天花板了。建筑是钢筋水泥的，很坚实，电梯大，可以上下搬运东西，地点在曼哈顿中城、下城都有，上东城比较高级一点，艺术家不好在晚上喧闹，所以反而很少人在那里开工作室。
工作室一般对艺术家来说就叫画室了，国内现在讲讲如何装修才像工作室，其实最主要的倒不是装修如何，而是两个条件：一个是必须群居，一批艺术家在一个地方，都有工作室，才成气候，画商和艺术代理人找作品也比较方便，附近一定有大城市，便于展览和销售；其二是工作室必须内部空间高大，有厂房的空间，才能够形成氛围。至于如何装修，一般是工作方便，生活在附近就行了，我看了好多美国大师的工作室，其实都仅仅是大且方便，装修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真正特别的工作室，都是设计师的，因为他们的工作室，其实是公司业务所在地，拿来谈生意的，要表现自己的品位，还有员工上班，一般在城市内部，和艺术家的工作室就不是一类了。
纽约SOHO
所谓studio，其实有几种功能不同的，一种是艺术家纯粹拿来做创作空间的，就是一个大库房，不对外，不请人来，作品创作好了，拿出去画廊展销；好像抽象表现主义的大师杰克逊·波洛克（Jackson Pollock）的纽约长岛的工作室就属于这类，在住宅旁边的车库里面，随便怎么乱都无所谓，反正不接待任何人。第二种是具有工作室和起居室两个功能，因此一边是创作的空间，一边是生活的空间，马谢·杜尚（Marcel Duchamp）在纽约索霍旁边的格林威治村（Greenwich Village）就是这种类型的，他就是在自己的公寓中隔出一个大房间做工作室，这样比较方便。这类工作室比较适合画家，因为画家要求的空间比较有限，一间大房间就差不多了，要印刷，拿到外面的专业工厂做，无需在自己家里进行，好像抽象表现主义的另外一个大师巴涅特·纽曼（Barnett Newman）、波普的贾斯伯·琼斯（Jasper Johns）等都是这类，我去过琼斯的工作室，在南卡罗莱纳州的埃迪斯托海滩（Edisto Beach，South Carolina），从外面看，就是一座很普通的住宅而已，里面也是住家的样子，就是旁边隔开一个独立的画室空间，他的很多作品就是在那个房间完成的。波普的一个大师肯尼斯·诺兰（Kenneth Noland）虽然是北卡罗莱纳人，但是工作室和家都在新英格兰的佛蒙特州，也是一栋貌不惊人的民房，里面隔出一个大空间画画；这个人的画室干干净净，井井有条，我特别喜欢，因为我从来不认为大艺术家的画室必须是肮脏、杂乱无章的。波普的另外一个大师罗伊·里亨斯坦（Roy Lichtenstein）是纽约人，他的画室就在住宅里面，我去看过，是车库改的，就是一间大约100 平方米的大房间，净空高约5 米，墙上钉了木头的架子，画可以挂在上面，因为他的画都很大，因此画室里面很空，就是要腾出工作的空间来。他去世之后，整个住宅和工作室还保留原样，我去看的时候，他用过的颜色、画笔、画架完全保持原样，好像他还在那里一样。佛兰克·斯提拉（Frank Stella）的工作室也是这种净空特别高的公寓建筑，纽约这类房子很多，原来价格很便宜，现在才贵起来的。
波普运动最著名的画家就是安迪·沃霍尔（Andy Warhol）了，他和其他几个波普大师主要靠索霍附近的卡斯特里画廊（Leo Castelli Gallery）卖画，因此自己的工作室也离那里很近，就是现在的索霍里面。他的工作室叫做“工厂”（factory），除了做画室之外，还有各种活动，晚上通宵达旦的狂欢，抽大麻，酗酒，性行为，无所不有，很乱的一个窝，因此也特别大，到处都是破烂家具，凳子都是缺腿的，到处都涂了油漆，连天花板都好像打过仗一样，很前卫，我想国内的艺术家或许就羡慕这样的乱。
虽然说美国自由，但是在住宅公寓里面如果太吵而影响到邻居，还是会有人报警的。波普大师安迪·沃霍尔曾经在自己那个“工厂”开晚会，通宵达旦，邻居觉得太闹了直接报警，于是纽约的警察就来强行结束了这个晚会，很没趣。
需要单独设立自己工作室的艺术家，主要是做装置、概念艺术、现代雕塑的那些，比如波普的克利斯·奥登堡（Claes Thure Oldenburg）是个做大型雕塑的艺术家，作品尺寸巨大，并且全是金属焊接、翻铸的，因此工作室也特别大，并且远离居民区，当他没有出名的时候，还是在纽约现在很牛的切尔希（Chelsea）租房子住和做工作室，后来出名了，就在工厂区租大车间，创作就得心应手了。这类的人不少，他们的工作室就是工厂，可以翻砂、浇铸、焊接，机械设备也很多。这类艺术家都往往接尺寸大的公共艺术项目，要考虑工作的空间，当然，如果不是有太多收入，也可以租工场用的。(www.xing528.com)
美国的艺术家工作室是以群落形成的，著名的艺术家往往把工作室放在一起，便于往来，也方便经纪人来看作品。我知道现在的群落，以纽约和周边地区最集中，其他大城市，比如芝加哥、洛杉矶、旧金山、波士顿等也有类似的群落，但是还是纽约地区最集中。除了纽约市内的索霍、切尔希这些地方，还有最近刚刚冒出来的诺霍（Noho），这几个在纽约下城和中城交界地方之外，主要围绕在纽约的外围，有如下几个比较重要的。
纽约外围的艺术家工作室群落，也可以称为“艺术家村”，主要在纽约州苏佛克县（Suffolk Country and New York State）几个小镇，其中一个叫做南汉普顿（Southampton）和水磨（Water Mill）这两个地方周围，那里集中的艺术家有已故的里亨斯坦（Lichtenstain）、拉里·里维斯（Larry Rivers）、罗伯特·威尔逊（Robert Wilson）、亨利·科勒（Henry Koehler）、珍·佛莱里奇（Jane Freilicher）、艾利克·佛里曼（Eric Freeman）、珍·威尔逊（Jane Wilson）和约翰·格鲁恩（John Jonas Gruen）等人。这里离纽约不远，但是完全是一派自然景观，空气清新，交通也方便，因此好长时期以来都是纽约的成功艺术家的群居中心地点。
第二个是在上面这个南汉普顿里面的一个居民点，叫做布里奇汉普顿（Bridgehampton）和附近的萨加波纳克（Sagaponack），那里住的艺术家有乔治·康杜（Geroge Condo）、美国照片写实主义大师查克·格罗斯（Chuck Close）、杰克·杨曼（Jack Youngerman）、罗斯·布莱克纳（Ross Bleckner）、罗伯特·达什（Robert Dash）、斯提夫·米勒（Steve Miller）、特利·艾金斯（Terry Elkins）、戴维·萨勒（David Salle）；
第三个集中点也是在纽约州苏佛克县的另外一个地方，是三个小区组成的，分别是萨克港（Sag Harbor）、北海文（North Haven）、谢尔特岛（Shelter Island）。在这里的大师有约翰·张伯伦（John Chamberlain）、艾普里尔·哥尼克（April Gornik）、佛兰克·温伯利（Frank Wimberley）、辛蒂·谢尔曼（Cindy Sherman）、尼德·史密斯（Ned Smyth）、利马·玛洛杨（Rima Marolloyan）等。
第四个地点，在纽约的纽约州苏佛克县南部，叫做东汉普顿，附近还有一个更小的镇，叫做温斯格特（Wainscott），这里加起来人口2 万，却住了不少大艺术家，包括斯特罗姆·曲瓦斯（Strong Cuievas）、比利·沙里文（Billy Sullivan）、克劳斯·科列特斯（Klaus Kertess）威廉·雷涅（William Rayner）、麦克·所罗门（Mike Solomon）、朱迪·哈德逊（Judy Hudson）、布莱恩·汉特（Bryan Hunt）、里奇蒙·布顿（Richmond Burton）、波利·克拉福特（Poly Kraft）、萨利·艾格伯特（Sally Egbert）等。
第五个中心工作室区在纽约附近的斯普林（Spring），全名叫做萨拉托加的斯普林（Saratoga Springs），在纽约州的萨拉托加县内，这里也是大师群集，其中有大名鼎鼎的威廉·德库宁（Willem de Kooning），他已经去世了，但是工作室还是保留原样，这里还有彼得·戴顿（Peter Dayton）、李·克拉斯奈（Lee Krasner）、贝奇·彼得逊（Paige Peterson）、依布拉姆·拉索（Ibram Lassaw）等。
第六个中心也在纽约附近，叫做阿玛冈谢特（Amagansett），附近一个小镇叫做纳帕圭（Napeague），那里的名家有多纳德·巴切勒（Donald Baechler），罗伯特·哈姆斯（Robert Harms）、康斯坦丁诺·尼沃拉（Constantino Nivola）、约翰·亚历山大（John Alexander）等。
纽约外围还有一个地方，叫做蒙陶克（Montauk），那里的艺术家有爱德华·阿比（Edward Albee），前面提到过的波普运动大师安迪·沃霍尔、保罗·莫里斯（Paul Morrisey），朱利安·什纳伯（Julian Schnabel）和彼得·比尔德（Peter Beard）等。
21世纪以来，有名的画家的市场运作日益纯熟，因此收入也高，工作室面积也大了，但是基本还是保持一种工场的形式，自然宽大得多。我去看罗伯特·威尔逊（Robert Wilson）的工作室，长约150 米，宽25 米，可以说是巨大，正好适合他做各种装置用。纽约外围蒙陶克租金原来很便宜，我在1980年代去那边看里亨斯坦、沃霍尔的工作室，附近很大的农舍，连谷仓、车房在一起，也就十几万美元，现在因为大艺术家趋之若鹜，房价水涨船高，过百万的有的是，已经不是刚刚出道的艺术家可以住的了。城里的索霍，甚至切尔希就更不用提了。1990年代，陈丹青陪我去索霍，对于把索霍这个原来是纽约屠宰场、仓库的便宜的艺术家村弄得价格如此高昂，艺术家进不去，有些咬牙切齿的痛恨呢！
工作室是工作用的，以后我再专门谈谈设计师的那种兼做办公室的工作室，那是另外一回事了。既然是工作的空间，自然是宽敞为主，无需弄虚作假的扮“酷”，随意而做，舒服、自由、宽敞，比矫揉做作的装修好得多。如果不得已要住在里面，注意起居和工作分开，不要弄得配偶好像整天在跟你上班一样。
前几年看见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的《上海艺术家工作室》丛书中提到：根据保守的估计，中国的艺术家的工作室已经在10 万个以上。仅北京、上海、广州、深圳四个城市的工作室数量，就占了总量的80%。我看了有点吃惊，不过一个13 亿人口的国家，这个数目也是合理的。这些工作室当然有艺术家、设计师、建筑师、室内设计师、时装设计师的工作室，并非全部是艺术家的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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