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因州阿卡迪亚之行-散尽时分

几年前有事去了一次缅因州的阿卡迪亚，是9月下旬去的，先在缅因的波特兰租车，开到班戈住一晚，第二天早上再开车去阿卡迪亚。早上浓雾弥漫，空气湿润，我所在的加州干燥，因此我觉得好像去了成都一样，很舒服。

阿卡迪亚是一个完全凸出大西洋的岛屿，和大陆相连的地方是很狭窄的一条水道，原来要坐渡船过去的，后来建成了桥梁，就可以开车去了。那个岛不小，大部分是国家公园的自然保护区，森林密布，动物成群在林中漫步，而在岛的北部，有个小港湾，叫做“港湾港”，英语叫做Bay Harbor，太难读了，因此翻译为“巴尔港”了。那里就是集中的旅游点，一多半去阿卡迪亚的人，都首先是去巴尔港的。

阿卡迪亚是美国的国家公园，是美国国会在1919年2月26日通过决议建立的。当时叫做拉法耶特国家公园，拉法耶特是协助美国独立的法国义勇军将领，因此当时是用他的名字命名的。那个公园的位置在美国的东北角的缅因州的一个突出大西洋中间的半岛上，那个半岛叫做“荒凉山岛”（Mt.Desert Island），名字特别凄凉，那个建立国家公园的决议叫做“关于建立拉法耶特国家公园决议”（An Act to Establish the Lafayette National Park），1929年改为“阿卡迪亚国家公园”（Acadia National Park）。这是在密西西比河以东的第一个美国国家公园。

其实，整个阿卡迪亚国家公园是在一个叫做“荒岛山”（Mt.Desert Island）的岛屿上的。从名字可以知道，当时这里有多么荒凉。1604年，法国探险家萨姆尔·张伯伦（Samuel Champlain）来到这里考察，1613年，法国耶稣会教士在这里建造了法国在北美土地上的第一个教堂，如果从历史上看，这比北美的英国移民要早十六年，因为十六年以后，英国的清教徒才在普利茅斯（Plymouth）设立了第一个移民点。1759年，英国人和法国人在缅因北面的魁北克为了领土问题打仗，战争的结果是英国人获胜，法国人损兵折将不说，也丢了好多原来的领土，缅因州滨海这片非常茂密的森林，连同景色壮观的“荒凉岛”都属于英国人了。

占领仅仅是个土地所有权的问题，但是这里太荒凉，好久都没有人烟，直到十九世纪，才有些渔民、伐木工、农民、造船的人来到这里，在这个岛屿进行开拓。这里景色壮观，但是这些工人、农民忙于生计，并没有留意。到了19世纪中期，才有一些作家、记者、艺术家为壮阔的自然景色吸引，来这里居住，这里就慢慢出名了。

1890年前后，因为这个岛屿优美的自然景色，吸引了不少富人、高级知识分子来建造自己的住宅，这个岛就慢慢改变了原来渔业、伐木业和造船业的本质，成为一个高级居住区，再经过一段时间发展，又变成了一个高级的旅游区，为了游客居住，在这里也就开始建造豪华的酒店旅馆，开发房地产，巴尔港就形成了一个特殊的旅游房地产业集中的地区。

从洛杉矶去缅因州的阿卡迪亚，类似从西藏拉萨飞到黑龙江的漠河，基本穿越整个美国最长的距离，阿卡迪亚是一个自然风景区，一个国家公园，没有主要的机场，如果要去那里，就只有转两次飞机到附近的小城市，途中需要10 多个小时，我选择了从洛杉矶飞到缅因州最大的城市波特兰（Portland），然后再自己开车接近300 公里的方法，既能够节约时间，也能够多看看缅因州，这个在美国人心目中非常遥远的地方。

知道缅因州的阿卡迪亚国家公园（Acadia National Park）的国人不多，这点我可以保证，因为我曾经问过好多在美国住了多年的朋友，大部分人都没有听说过这个地方，往往把这个阿卡迪亚和洛杉矶一个华人居住的比较高端的社区“阿凯迪亚”混淆了。其实，这两个地方的英语读音相似，但是拼法不同，缅因州的阿卡迪亚是“Acadia”，而加利福尼亚州的阿凯迪亚是“Arcadia”。但在美国本地人中，阿卡迪亚绝对是个热门景点，夏天避暑的胜地，秋天是看“层林尽染，漫山红遍”的最佳景点，春天是看满山野花的好地方，冬天则是艺术家闭门创作的地点。

美国国家公园一般都面积庞大，像黄石公园，好像一个省一样的面积，阿卡迪亚则仅仅是一个岛屿，是美国面积最小的国家公园之一，但到访人数却是名列前茅，美国国家公园管理局根据2004年休闲娱乐旅游者人数评比，将阿卡迪亚国家公园列为十大最受欢迎的美国国家公园之一。据说按照平方公里访问的人数来排，阿卡迪亚在美国国家公园中名列第一。不过我在那里走，很少见到亚洲人，都以白人为主。现在纽约有些华人的旅行社开始留意开发这个景点，有些去新英格兰旅游的团队，也把阿卡迪亚包括进去了。

阿卡迪亚位于缅因州海外的一个叫做“荒凉岛”的不大的岛屿上，周围是大西洋，岛上是茂密得难以相信的森林，还有清澈的林中湖泊，岛中部有高山，海滨有陡峭的岩壁，也有旖旎的沙滩，海岸线非常曲折，因此形成好多峡湾。这一个岛屿，集中了各种地貌，在短短的一天之内，你可以经历不同的感觉，从森林到沙滩，从汹涌澎湃的礁石到静谧的林中空地和湖泊，实在少见的浓缩。

我是一清早就从班戈开车去阿卡迪亚的。那里是很安静的乡村地区，没有高速公路，公路的质量很好，并且车辆很少，浓雾之中，一栋栋精致的典型新英格兰风格的独立洋房一闪而过。在美国，越是到乡村，生活水平越高，全国真正的农业人口才几百万人，平均每个农户拥有400 英亩的土地，不但没有城乡差别，并且有点倒挂的情况：农村人口的收入、生活品质都比大城市高。大概一个小时，就到了连接大陆和阿卡迪亚所在的“荒凉岛”的那个峡口，就是一条堤坝，开过去就进了阿卡迪亚了。据说原来需要渡船的，至于这堤坝是什么时候建好的，我倒忘记问问了。

我开车上了阿卡迪亚这个岛，有两条在树林中的公路，一条通往国家公园管理区，另外一条沿着海滨，到岛上的唯一市镇巴尔港。我先到国家公园管理处，那里有个小型的展览厅和资讯中心，展出了这个公园的历史、植物种类和动物种类，还有整个岛屿——国家公园的沙盘模型，一目了然。

我把车停在公园管理处前面的停车场，开始沿着森林里的小径走进国家公园。那些险峻的小径上，弯弯曲曲，森林极茂密，有些地方简直是不见天日。秋天的阳光透过开始变黄的、红色的叶子照射下来，令人有点头晕目眩。因为接近10月了，因此整个森林呈现色彩斑斓的景象，加拿大红枫非常漂亮，和香山看到的不同，其实香山的红叶不是枫树，是一种叫做黄栌的树，叶子是半圆形的，而加拿大红枫的叶子则是三个尖尖的形状，色彩特别的红，在阳光下简直是灿烂的感觉。山林里面有波光潋滟的池塘，甚至有很大的山间湖泊，我走到山的制高点，突然看见森林外面的大海，曲折的海岸，浪花飞溅的海岬，那种壮观，是难以形容的。

我在公园管理处的展览厅了看了看这个国家公园的资料，阿卡迪亚离美国东北部最大的城市波士顿320 公里，面积约19000 公顷，是美国面积最小的国家公园之一，到访人数却是前几名。公园有好几个外围部分：横跨法兰西曼湾、以花岗岩脊构成的斯库迪克半岛；还有一些小型外岛，尤其值得注意的是缅因湾的豪特岛。

不过，以堤道跟美国本土相连的蒙德瑟，是最容易亲近、又不乏景点的地方。这个国家公园整个在“荒凉岛”上，周边是32 公里长的公园环道，顺着这些公路就可以基本到达绝大部分风景点，包括20 多座湖泊与池塘；要到山顶、陡峭的岬角顶部，就不得不步行了，但是小径都做得很好，我走到岛上最高的凯迪拉克山的山顶，那里的标高是466 米，站在那里可以眺望整个海岛的景色，极为壮阔。阿卡迪亚有数座海拔超过300 米的岬角，都可以通过支线小径走去的；岛上还有一个叫“沙滩”的地方，是整个国家公园里唯一平坦的天然盐水游泳池，那里的水温就是夏天也很低，据说平均只有15 度，有些不知深浅的人，见水就跳下去，结果冻得跳了出来。

那里有个滨海的休闲中心，叫做“乔登池塘山庄”，据说那里出产全世界最美味的泡泡松饼而闻名。我去吃了一个，的确松脆得厉害，好吃。我看美国《国家地理》杂志那篇专栏的作者说到这个松饼的时候，形容道：“我的两个女儿到现在都还记得，小时候的某个晴朗下午，她们在池塘边慢条斯理地啃着像飞船一般中空的松饼时，大群胡蜂蜂拥而至，突袭松饼里的草莓果酱。”可真是有趣。(www.xing528.com)

其实，我在阿卡迪亚感动的，不仅仅是它壮丽而丰富的自然风光，阿卡迪亚的故事可不能仅局限在冷冰冰的海水、暖呼呼的泡泡松饼和动人的山景而已。它真正的故事是人的故事，那些在阿卡迪亚没有成为国家公园以前，努力不懈地保护这个自然环境区的普通缅因人，普通美国人。一百多年内，不计其数的人义务来这里工作，修通道路，搭建桥梁，阻止滥砍滥伐林木，到美国国会通过决议建立国家公园的时候，阿卡迪亚基本已经是现在这个样子了。这种公民意识可是太伟大了。

阿卡迪亚是非盈利的公园区，不收门票，所有设施或者是免费的，或者收费极为低廉，比如停车、清理垃圾、保护环境等，进入国家公园，停车费10 美元，可以停一个星期，好多年轻人就把车停在停车场，带着帐篷进入森林露营，这些费用，有美国联邦的国家公园管理局出一部分资金，还有好多的资金缺口是由美国人捐献的。那些出钱出力以延续阿卡迪亚传统的人是这样的坚持不懈，使得这个公园有今日的灿烂，阿卡迪亚的管理处长谢里登·史帝尔说：“这座公园是公民参与的典范。”

我在公园管理处问了问，有多少人日常在这里帮忙保护、维养、管理工作，他们说这里有大约3500 位未支薪的义工，他们每年共付出4 万小时服务，此外还有一个非营利组织叫做“阿卡迪亚之友”，从全国募捐，给公园提供源源不断的财力支持。“这是国家公园慈善事业的起始点。”史帝尔说。“要不是这些慈善捐献，可能就不会有我们今天所看到的阿卡迪亚。”

不要小瞧这个岛屿，由于极为优异的自然条件，因此这里豪宅可不少，在森林中走动，你会看见密密的丛林里面、面对波涛汹涌的大西洋，有一些非常壮观的大宅子，屹立在礁石上，这可是顶级的度假豪宅。从石油大亨洛克菲勒家族到亿万女富翁玛莎·斯图尔特，阿卡迪亚所在的这个“荒凉岛”一直是美国顶级富豪、名人的暑期度假胜地。洛克菲勒家族别墅就建立在海岛一处最封闭的悬崖，而玛莎女士近25 万平方米的豪宅也位于此处。

阿卡迪亚国家公园就位于这座海岛，也为山地自行车、悬崖探险攀岩，以及游泳骑马提供了理想场所。我开车到岛上，首先自然去了巴尔港，这个港口风和日丽，大海一碧万顷，面对大海的一片开阔的林中空地上有一座浅色壮观的酒店，叫做“西南宾馆”（The Inn at Southwest），这个地点绝佳的宾馆建于1884年，因为位于岛屿的最精彩的巴尔港，因此往往是一房难求，我在三个礼拜前就设法订房，但是全部订满了，我就只有住到离阿卡迪亚几十公里以外的比较大的城市班戈去了。

前面说了，我是在缅因最大的城市波特兰租的车，因为进入枫树红叶的季节，因此缅因州、新英格兰的人越来越多，订房越来越困难。我能够顺利地访问这里，做调查，应该说是运气很好的了。

开车进岛，在路边就看见一个很大的湖泊，碧水蓝天，水清澈见底，我查地图，想知道这个湖泊的名称，居然根本没有名称，这么漂亮的一个湖泊，那水的质量，那周边的环境，超过杭州西湖不知多少，在这里这样的湖太多了，因而也没有人特别注意。

开车进入公园，如果顺着海滨走，几分钟就到了一个海湾，叫做“佛列其曼海湾”（Freachman Bay），从这里可以俯瞰大西洋和海里好像浮在水面上的一个更色彩斑斓的小岛。沿海滨开车，一边是阴森森的大树林，另外一边是辽阔的大西洋，其壮丽难以形容。

阿卡迪亚是个岩石岛屿，只有一个地方有沙滩，这个沙滩没有名字，就叫“沙滩”，英文的sand beach，岛上唯一的沙滩，不太大，两边被粉红色的岩石包围住，海浪由远及近一阵阵拍岸而来，声声震耳，好像雷声轰鸣一样，气势惊人。“沙滩”旁边的近乎粉红色的岩石极为陡峭，并且面对大海的波涛，海浪巨大，拍击岩石，有些岩洞被海浪拍击，发出巨大的声音，是一个特殊的景点。其中最大声音来自一个叫做“雷声洞穴”的岩石，英文就叫做“thunder hole”，这是一个悬崖下面的洞，当涨潮时，海水打进洞里，然后经过不断的海浪挤压，发出轰轰的雷声而得名。我爬上旁边的悬崖，等到大潮到来，小山一样高的海浪呼啸而至，一波接一波地打进洞里，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大响声。

我站在陡峭的礁岩顶上，听着这震耳欲聋的海浪巨响，突然想起苏东坡的《石钟山记》里面描写的波涛冲击岩洞发出的巨响的记录，很是相似。苏东坡说：“大石侧立千尺，如猛兽奇鬼，森然欲搏人；……徐而察之，则山下皆石穴罅，不知其浅深，微波入焉，涵澹澎湃而为此也。舟回至两山间，将入港口，有大石当中流，可坐百人，空中而多窍，与风水相吞吐，款坎镗鞈之声，与向之噌吰者相应，如乐作焉。”不过苏东坡说的是江水冲击岩洞发出的声音，我听见的是大西洋波涛冲击近百米高的岩洞发出的声音，我想阿卡迪亚这里的声响肯定更加惊人，如果苏东坡有机会到这里听听，不知道会写出什么样令人叹服的词句了。

如果你问个美国人：缅因州主要出产什么，他们肯定都会说“龙虾”。据说美国百分之八十，甚至百分之八十五的龙虾产自于缅因州，这里到处都是龙虾，我在波特兰、班戈吃龙虾肉做的“热狗”，可是这辈子吃过最讲究、最奢侈、最贵的热狗了。来到阿卡迪亚，自然会吃龙虾。我在一个叫做“灯塔”（Light House）的餐馆吃中饭，这里敢说自己做的龙虾是岛上最好的，叫了一份，吃法很特别，盘子中间有一杯融化的奶油，下面点燃了一支蜡烛让它保持融化状态，龙虾就是煮熟的，蘸着奶油吃，因为是刚刚从海里捕捞上来的龙虾，新鲜无比，大快朵颐。

我看森林里面好多青年人在搭帐篷，他们是准备在这里露营的，露营的人非常多。美国露营非常方便，公园给露营的人提供停车位，每辆车都有一个露营地，可以停车，可以点篝火，可以搭帐蓬。我不是那种能够在户外睡得好的人，加上海边气候变幻万千，时晴时雨，风雨多变，还是住酒店睡得比较安然了。

阿卡迪亚有一个叫做“约旦湖”（Jondan Pond）的湖泊，是一个夹在山中的长形冰川遗留湖，也是岛上唯一的淡水湖。水质极蓝极清澈，两岸山峰耸立。湖的对岸有一个双山峰，远远看去，就像一对绝妙的双乳，我曾经在中文网上看资料，有人叫它双乳峰，我有些怀疑，因为美国人从来不这样露形露色地命名的，到阿卡迪亚问问，知道英语中这对山峰叫“泡泡岩”（Bubble Rock）而已，比较文雅一点。

这里也有一个餐馆，叫做“约旦湖餐厅”（Jordan Pond House），出两种主食，一种是螃蟹肉的“热狗”，叫做“螃蟹卷”（Crab Roll），另外一种就是我提到的“龙虾卷”（Lobster Roll）了。这里还出售一种自制的面包，英语叫“popover”，一种空壳面包，很好吃。服务员说这个面包可以飘在水里，我以为是吹牛，吃了才知道，他说的是真的，因为这个面包的中间是空的，在水里的确是可以浮起来的。

进入阿卡迪亚，森林、湖泊、海岸、波涛、野生动物、熙熙攘攘的旅游小镇，应接不暇，在缅因其他的地方，因为人口少，很难得看到这种熙熙攘攘、人头涌涌的景象，因此更加感觉特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