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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手记》:文革中的手记习惯及遭遇

时间:2023-08-18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巴黎手记》1我最早做这类文图夹杂的手记,应该开始于“文化大革命”中,也就是1966—1976年。《巴黎手记》2那本手记我带在身上继续走下去,每到一个红卫兵、学生留宿的“接待中心”,只要拿出来,都会有一群学生围观,甚至借去翻阅。1967年3月,在井冈山的茨坪接待中心里,有人半夜从我枕头下拿走了,从此我就失去珍贵的第一本手记了。

《巴黎手记》:文革中的手记习惯及遭遇

这些年来,我完全出于兴趣,写了好几本“手记”的小书,开始于2006年的《巴黎手记》,最后一本是2014年的《威尼斯手记》,我原来是想把自己去过、有感触的城市都写一本,配上一些自己的速写素描,《巴黎手记》最集中体现了这种设想,但是因为事情多,我写“手记”则完全是一种业余的喜好,所以拖拖拉拉,到今年也就完成三本而已,并且也不是多么满意。

这些“手记”,早年仅仅是做自己的手绘加笔记用的,并没有准备出版。我曾经在法国南部、号称法国“里维拉”地区(the French Riviera)阿尔卑斯-滨海省(the Alpes-Maritimes)山里的一个小镇格拉斯(Grasse)待了一小段时间写手记和画速写。那个城很小,市中心有一条老街,大约是12世纪就有的,夕阳西下的时候,街边有几张桌子摆在那里,铺上红白格子的餐台布,是我经常去吃晚餐的地方。有个老人也经常去,每次都隔着桌子打招呼,他看见我老是就着斜阳在笔记本上写、画,最后忍不住了,过来坐在我旁边,问我是不是个作家(écrivain),或者是个画画的(dessinateur,这个词有点类似“绘图员”,而非艺术家),弄得我一时瞠目结舌,因为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作家”。在中国,作家必须有作家协会头衔,又应该获得若干奖项,还得有自己的写作风格,我什么都没有;他看见我的笔记本上又有好多速写,我想了半天,说自己是一个“旅人”(voyageur),也是一个“梦想者”(songe-creux)。他有点狡黠地望着我,用手指指我,说“啊啊,Peter Mayle!”我知道他是用写《普罗旺斯岁月》的那个作家来比喻我,其实人家是专业作家,我是一个散淡之人,不是一回事,但当时也就只有笑笑。后来几天,我在镇上走,那些市民往往把礼帽提起一点点,叫我一声“Bonjour!Monsieur écrivain”(早安!作家)弄得我几天不敢和大家搭讪,那个感觉,是“盛名之下其实难符”之难。

《巴黎手记》1

我最早做这类文图夹杂的手记,应该开始于“文化大革命”中,也就是1966—1976年。第一次那一本最心痛。1966年11月,旨在消灭所有文化的“文化大革命”从开始有五个多月了,全国的学校都“不听课闹革命”,因为我能够画画,被抽调到铁路系统帮忙画大张的毛泽东肖像,供崇拜、游行时用。我有天抽空和同学两个人回学校看看,见得人去楼空,只有几个被“红卫兵”强迫劳动的老师在扫地、洗厕所,我跑到教室看看,遇到一个女同学回去拿什么东西,看见我们她一脸茫然,说:“全国的学生都在免费坐火车、轮船‘革命大串联’,你们两个难道不想去北京见毛主席吗?”她问得我一头雾水。从心里说,我并不想跟着几百万学生在长安街等着接见,是因为心里知道那么多人,肯定看不见毛的,得个说法而已,但是又不好说出来这个感觉,因此我脱口而出:“我们步行串联,走到北京去表忠心!”一言出口、驷马难追,我只好回家收拾了点行李,还去跟当时被湖北艺术学院造反的红卫兵学生关押在(当时普遍叫做“牛棚”)拘留中心的父母说了一声,母亲给了一点钱,我就上路了。我们从武昌走到北京,一共走了两个月。那是冬天,我们每天朝北走,狂风怒号、沙尘蔽日。我走村串镇、翻山越岭,12月末到了北京,毛主席已经接见不计其数的红卫兵,他累了,不再见人,我们也没有什么感觉。这一路上我天天随处画速写、记日记,到北京时就有了很厚一本,记录了两个月来的所见所闻,我颇为喜欢。

《巴黎手记》2

那本手记我带在身上继续走下去,每到一个红卫兵、学生留宿的“接待中心”,只要拿出来,都会有一群学生围观,甚至借去翻阅。1967年3月,在井冈山的茨坪接待中心里,有人半夜从我枕头下拿走了,从此我就失去珍贵的第一本手记了。

习惯养成了,我继续做手记,在农村插队时候的第二本,记录了下乡的生活感想,在1969年冬天因为查我是不是“五一六分子”这个莫须有的罪名,第二本手记被没收了,并且还延伸出很多他们从手记上看到的词语的“反革命”推理联想,差一点出大事。1972年我从“插队”的农村被县城的一个集体性质的企业“招工”到了县城,在一个工艺美术厂做设计员,整天在设计台上画画,看文物资料,也经常出差,又开始在速写本上涂涂画画,也做记录,早先还分成日记本和速写本两本,后来想起在历次大清洗中,私人日记本是出问题的核心,一旦开展什么运动,清理阶级敌人,先把日记本收了,然后一点一点地从里面找破绽审问,好多人就是这样一步一步被从一个良民打成现行分子的,我的第二本手记也是拿我的文字纠缠问题,而画都一目了然,倒没有出过事,因此我就改把感想写在速写本上,用来配图,画多了,图文并茂,也没有什么秘密,做了记录,也有心得,大家也喜欢看。当年好多朋友借我的速写本去看,都说如果有一天出版成书,一定有更多人喜欢的。那时谁敢想出版自己的笔记速写呢?

这一批手记到1978年就告一段落,我离开工艺美术工厂,回到大学读书,之后我在研究生院深造,太忙,手记停了下来。直到1987年出国,我在大学做研究,接着我转入加州帕萨迪纳的艺术中心设计学院(Art Center College of Design,Pasadena)开始教学生涯,因为学院的关系,我有机会到欧洲、远东地区出差,有时候是办事,有时候是讲学,所接触的圈子、所看到的事物与以前完全不同,不仅开阔了眼界,也提高了自己对艺术、对城市、对建筑、对设计的审美和鉴赏水平。我每次出门都带着照相机,还保持了几十年前那种喜欢在速写本上涂涂画画的习惯,并且数年之后,照片多到不想看,而速写和笔记依然能够唤起自己的记忆,朋友们也非常喜欢看,这样我就出现了将这些手记编辑起来、集画成册的念头。(www.xing528.com)

《威尼斯手记》1

这样出版的第一本手记是《巴黎手记》,正是我自己希望的形式,图文并茂,也很随意,这本书出版之后很畅销,印刷了好多次,现在依然有好多人带着它去看巴黎。

我出门一定带速写本,与众不同的地方就是我把速写本也当成笔记本,我的速写喜欢用钢笔画木炭画。钢笔画有个好处,就是比较清晰,容易交待清楚建筑的构造,钢笔画如果画得好,往往还有一种铜版画的韵味。而木炭画则能够在很短的时间内把空间、素描关系表达出来,不足就是要喷上固定剂,出差不能够带固定剂,因而速写大部分都是钢笔画。

前年去威尼斯,发现钢笔画有太大的局限,威尼斯是一个非常特别的城市,整个城市都建造在木桩上,漂浮在海面上的,白天游客如云,日落之后,游客离去,整个城市就是一个漂浮的水城,朦朦胧胧、如梦如醉,用钢笔画肯定没法抓住这种氛围,因此我在威尼斯就改用木炭条画速写,最后成了2014年出版的《威尼斯手记》,虽然我画的时候很匆忙,但是抓住了氛围,我还是很高兴的。

我前后一共出了三本“手记”,其中只有《北京手记》一本是关于中国城市的,之所以选择多写外国城市,除了自己熟悉之外,还有一个是那些城市变化得比较缓慢,可以细心写、画,不用担心一夜之间城市会面目全非,国内城市能够做到百年不变的一个都没有,而威尼斯是五百年没有多大的变化,巴黎也是和1850年尤金·霍夫曼男爵(Georges-Eugène Haussmann,1809—1891)改造的形式没有多大的差异。

这种随时画随时写的习惯的确给我带来很多乐趣,所想所见的能够拿出来和大家分享,是很积极的事。

《威尼斯手记》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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