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机知识分子是葛兰西在《狱中札记》中所提出的关于知识分子的重要论断。葛兰西对知识分子一直都很感兴趣,他在狱中来信中就多次提到要研究知识分子问题。在1927年的信中,葛兰西就指出首先要研究意大利的知识分子,研究他们的起源,研究他们的文化流派,研究他们不同的思维方式,等等,并认为这是一个具有高度启发性的题目。
葛兰西的有机知识分子是与传统知识分子(traditional intelectuals)相对而言的。所谓传统知识分子,是指在社会变动过程中,仍然凭借着文化的持续传承而保持相对稳定地位的知识群体。传统知识分子主要来自那些与过去的经济结构或生产方式(如封建的生产方式、小资产阶级的生产方式等)相联系的知识分子,而当这些旧的生产方式没落或退出历史舞台后,这些知识分子仍然作为一种独立的力量而存在,代表着一种历史的连续性,如教士阶层等。
但对葛兰西来说,他更强调的是随着社会的发展和新阶级的兴起而产生的“有机知识分子”。葛兰西指出,每个社会集团都会同时有机地制造出一个或多个知识分子阶层,并在自身的发展过程中进一步加以完善“有机的”知识分子,这样的阶层不仅在经济领域而且在社会与政治领域将同质性以及对自身功用的认识赋予该社会集团。
葛兰西所说的知识分子的“有机性”实际上有两层意思,一是与特定社会历史集团的“有机性”,即每一个社会集团都会产生出与其保持紧密联系的知识分子阶层。由此对葛兰西来说,为确保获得争取文化霸权的胜利,无产阶级需要培养自己的有机知识分子,并且同化和征服传统知识分子。知识分子有机性的另一层就是与大众的“有机性”,这种有机性在葛兰西看来就是知识分子与大众的辩证法。葛兰西指出,知识分子不仅仅教育和启蒙大众,其自身的发展,自身在数量和质量上得到壮大和提高,与群众运动是紧密相连的。人民群众进一步提高了他们的文化水平,同时也扩大了他们的影响力。
由此可见,大众需要知识分子的引导只是问题的一个方面,而另一方面是知识分子也需要融入大众,从大众那里不断充实自己。在这里,葛兰西批判了知识分子那种忽视大众甚至脱离大众的认识。他曾指出,知识分子的错误在于相信,即使和人民—民族分开,知识分子也能成为一个知识分子,甚至可以去创造政治—历史。而实际上,这就把知识分子和人民—民族的关系归结为那种纯粹官僚的和形式的关系,知识分子就变成一种特权阶级或一种教士。这显然是不可能的。(www.xing528.com)
葛兰西提出有机知识分子的根本目的,是出于其政治上反霸权的需要。在葛兰西看来,领导权不是通过武力压制获得的,而是通过对大众进行知识道德上的宣传,通过赢得大众的“同意”而获得的,在这种情况下,武力或暴动是不可能取得反霸权的真正效果的,而只有通过知识分子与社会特定集团和大众这种双重的天然的有机联系,特定的社会集团或政党才可能赢得大众的同意,才可能真正联合大众,并与之一道去取得反霸权的胜利。这是葛兰西重视知识分子,强调知识分子的有机性的根本原因。
葛兰西有机知识分子概念的提出,可以说是对卡尔·曼海姆“自由漂移”的知识分子理论的否定。在曼海姆看来,知识分子是一个“非依附性”的“自由漂移”的阶层,即知识分子并不依赖于某一特定的社会集团或阶级,不属于任何阶级,可以说是一个没有或几乎没有“根”的阶层。而葛兰西的有机知识分子可以说直接否定了这种可以超越任何阶级或集团的观点,指明了超然的个体并不存在,知识分子必须进入社会实践才能真正发挥作用的现实。但在这里我们需要注意的是,葛兰西所说的知识分子的有机性,并不指的是依附性甚至从属性,更不是简单地执行特定集团或阶级的政策,甚至成为某一党派的喉舌,而是以反霸权、以大众的解放为根本目标,以创造新文化、创造新文明、创造新人类为根本目的,而不是以党派利益为中心,这就使得葛兰西的有机知识分子带有很强的启蒙色彩,这是葛兰西关注有机知识分子的根本原因。
在文化研究中,知识分子问题并不是一个简单的拥有多少文化知识的问题,也不是一个简单的传授知识的问题,而是一个知识分子在社会中的职能问题。这牵涉到知识分子与社会、与体制、与霸权,乃至与大众之间的复杂关系。在这种复杂的关系中,文化研究需要知识分子在保持其自身独立性的同时,必须积极地介入现实,走向社会公共领域,揭示并批判社会霸权的压制,让人们看清真相,并进一步引导人们走向反霸权实践,促进人们新的解放与进步。这就是文化研究所要求的具有批判精神的有机知识分子。也正是在这一意义上,斯图亚特·霍尔(Stuart Hall)指出,文化研究要生产自己的有机知识分子。他说,文化研究要生产自己的有机知识分子,而有机知识分子要在两个方面发挥其突出的作用,一是要占据知识理论工作的前沿,要比传统知识分子了解更多的理论知识,而且要更深刻,更丰富。这是基于反霸权的需要。因为你要取得反霸权的胜利,你就必须要比对方知道得更多。第二就是知识分子不能回避或推脱传播这些知识观念的责任,也就是不能抛弃大众而沉溺于自己的象牙塔或安乐窝中。由此,创造具有批判精神的有机知识分子,是文化研究发展的一项带有根本性的任务,如果知识分子失去了这种批判意识,则将或者回到传统知识分子自我的封闭的世界中去,或者很容易被权力集团所俘获,成为权力集团的一员,这必将使得知识分子的反霸权实践变得更为艰难。
(和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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