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政治”一词因美国女性主义者凯特·米利特的同名代表作《性政治》而广为人知。由于该书的出版适逢美国历史上第二次妇女解放运动,一时炙手可热,颇有争议。如果说贝蒂·弗里丹1963年出版的《女性的奥秘》中所探讨的问题还没有名字的话,那么米利特为这个问题找到了名字:性政治。如今《性政治》一书虽已成历史,其中的观点也已为公众所熟悉,但在当时却有振聋发聩的效应。米利特也因此被认为是个革命者,是妇女解放运动的领头人物。而她的著作则成为女性主义的经典文献。
在《性政治》一书中,米利特以人类学、社会学、经济学和历史等学科知识为后盾,探讨文学作品中性政治和性权力的含义,说明性政治是西方文学和父权制社会的普遍现象,性是权力话语的体现。米利特首先剖析著名的男性作家,如亨利·米勒(Henry Miller)、诺曼·梅勒(Norman Mailer)、D. H.劳伦斯和让·热内(Jean Genet)等人作品中性政治的积淀痕迹,试图说明文学是社会意识形态的反映,作家对两性关系的认识同父权制主导思想有不可割裂的关系。第二章是《性政治》一书的精华所在。米利特发问“两性关系究竟能不能从政治角度来看”,提出政治与性密切相关,在非传统意义上定义和探讨一种两性间权力关系的政治理论是势在必行的:“正因为特定的群体在许多公认的政治机构中没有代言人,他们的地位才如此固定,他们受的压迫才如此恒久。”在探讨政治和性两词在书中的使用范畴时,米利特指出,政治是制度性建构,即“权力构成的关系和安排,凭此一方处于另一方统治之下”,性是“带有政治含义表地位属性的字”。米利特将自己的分析称为“父权制理论笔记”,一针见血地说:“不论现在看上去多么沉寂,性统治却可能是我们这个文化中最具有渗透力的意识形态,是最基本的权力概念。”米利特将性政治定义为男性与女性一直处于统治和服从的状态。在父权制社会,生理意义上的男女差别其实是受政治制约的,男性和女性被贴上了不同的性别特征标签,女性往往同被动、无知和顺从等贬义词语相联系,在社会中处于次要地位。米利特指出,女性之所以是二等公民,是有深刻的历史和文化根源的。父权制下社会化的固有意识形态过于强调男女生理差别,与阶级、教育和经济等因素共同为性政治推波助澜,于是形成性关系中权力极端不对等的状态。米利特认为,性政治是妇女解放的理论基础,而性政治的基础是厌女症。因为厌女症长期大行其道,所以不仅女性作为个人受压迫,而且社会制度倾向于压迫女性。米利特批评整个社会对性政治的破坏性视而不见。针对这一现实,米利特坚决批判父权制、一夫一妻制和浪漫之爱,提倡进行性革命,终结父权制的统治和压迫。
不论是在美国第二次妇女解放运动中,还是在女性主义理论发展过程中,米利特的观点都很有代表性。20世纪60年代美国的妇女解放运动孕育了三个关注点,即女性作为有共同兴趣的社会群体,同男性有别的女性主体的实现和以女性为主导的政治之可能性。性政治一词迅速得到接受和认可,是因为它归纳综合了上述观点,在一定程度上统一了女性主义者的看法,明确了女性是受男性统治和压制的社会群体这一认识。与此同时,性政治一词试图说明女性仍无权把控生育,将政治这一概念引到人们熟悉的最亲密的关系上来,使它成为60年代的流行口号——“个人的就是政治的”的一个有力例证。就米利特的观点对妇女解放运动和女性主义理论发展的影响来看,虽然当时的女性主义者们对以上两方面侧重点有别,多倾向于在女性作为社会群体和政治关注目标的研究上花工夫,但是毋庸置疑,同女性身体及其性需要相关的问题的研究依然是当代女性主义者的关注所在。受米利特启发,激进的女性主义者反对任何针对女性的暴力,如强奸、殴打和色情等。女性主义的不同群体,如同性恋女性主义者等在有关施虐和受虐的研究中所揭示的权力在性中的体现,又拓展了性政治一词的含义。
米利特对性政治的看法同后来福柯提出的权力话语理论有密切联系。米利特认为性政治支持父权制将个人生活政治化,权力关系不仅体现在公共生活,而且体现在个人生活中。这同福柯对权力结构产生方式的分析和特定的文化和意识形态如何通过规范女性的身体来达到压抑女性的目的的说明走的是同一条路,不同的是两人的切入角度。米利特从文学作品入手,将文学作品反映的内容视为社会主导意识沉淀的结果。福柯综合了他对话语、权力和性相互关系的思索,这从某种程度上拓宽了1970年以后至今的女性主义理论发展视域。在《性史》一书中,福柯认为,不存在自然状态的性和身体,性是一种历史建构,是由当时社会的性话语所塑造的,而不同历史阶段的性话语又同当时纷繁复杂的权力关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权力严重依赖性来证明和增强自己,而且剥削它”。“性不是权力关系中最难处理的,却是被赋予了最强的工具性的。”
参照米利特的观点,看女性主义思想的发展轨迹,性政治一词含义的变化是显而易见的。米利特在使用性这一概念时所指涉的内容虽然无意排斥种族、阶层和阶级,但《性政治》一书还是侧重于异性恋关系中的性,即当时妇女解放运动中主导的呼声所定义的性。后来米利特受到女性阵营的攻击,没能在美国第二次妇女解放运动中如贝蒂·弗里丹一样在浪潮的前沿呐喊并受拥戴,同她公开了自己的双性恋身份有关。虽然1970年之后美国妇女大会将女同性恋群体也纳入了妇女解放运动议程,但是当时公众对性的理解相对比较狭窄。(www.xing528.com)
自20世纪70年代以来,有关男女差别与权力关系和政治的讨论已为性政治添加了新的内容。现在“性”一词不仅涵盖异性间,而且还表示女性间、男性间、双性恋者间和变性者所理解的性。同它相对应的是社会性别概念的变化,如不同身份交叉状态下的社会性别,不同文化建构社会性别理论,社会性别的分布与公共和私人领域中工作的定义等。随着社会日益多元化,性政治同阶级、民族或族裔等的联系日益密切,不同的女性主义者的认识也有差别。黑人女性主义者所理解的性政治脱离不了阶级和民族,因为三者密不可分。举白人男性对黑人女性的强奸史为例,三种压迫是同时体验的。亚裔女性主义者也是一支独立的队伍,引入的是族裔加女性的视角。第三世界女性主义者关心的是同发达国家白人女性相区别的后殖民状态中的女性的问题。与此同时,性政治现状同社会问题密切联系在一起,如妓女、色情、家庭性暴力和艾滋病等。
在日益复杂的语境下,性政治的内涵不仅变广了,而且同其他的因素相互交叉,涉及的层面由单一走向多元。“性政治”一词无可避免地成了不同理论、不同派别、不同群体争相定义的术语,性政治议程也因此改变。性政治成了杰弗瑞·威克斯(Jeffrey Weeks)所说的“在更大空间内衡量个人与社会对文化变化焦虑程度的气压计”。
(单雪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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