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研究关键词：所指的意义

所指是瑞士现代语言学家索绪尔在他的《普通语言学教程》一书中提出的一个基础性概念。作为语言符号中与能指（音响形象）相对的要素，所指意指概念。

关于所指，首先要注意的是它的基本内涵。在索绪尔看来，能指与所指作为符号中的两个最基本的要素，一个表示音响形象，一个表示概念，它们都是心理事实，与外在事物完全不同。人们通常认为，语言是对外在事物的命名和表达，而所指往往被认为是这种命名和表达的对象，与其相对的能指则成为语言本身的替代物。这样一来，语言与外在事物的联系就转化为能指与所指的联系。这种把所指与外在事物联系起来或直接把所指作为外在事物的做法，在索绪尔的语言符号学中是不成立的。索绪尔之所以用所指而非现实或外在事物，就是要强调语言符号本身的结构性和系统性，而不是指涉的外在性。

把索绪尔的所指与外在事物联系起来，是人们按照习惯思考语言功能的传统路径，因为语言在此显现出存在的价值。传统语言观认为，语言只是表达外在事物的工具。语言与外在事物是表现与被表现，言说与被言说的关系。从这一立场出发，人们通常会自觉不自觉地把所指与外在事物联系起来。语言自身是透明的，它的意义来自它所表现的对象。索绪尔的语言符号学的一个基本特征就是从根本上消解传统语言观的这种语言工具论，为语言自身的意义和价值寻找新的基础。

所指的意义不是来自它所表现或表达的外在现实，而是来自概念。概念是心理的，而非客观实在的。从这一基础出发，关于所指的意义问题，还要进一步联系到索绪尔提出的符号学原则，其中之一是“符号的任意性”。通常认为，索绪尔所说的“符号的任意性”原则是指能指与所指之间关系的任意性。比如，英语中的“cat”或汉语中的“猫”这样的音响形象与“猫”这一概念没有必然的联系，它们之间的关系是不可论证的，从这一意义上说也就是“任意的”。其实，在能指和所指的任意性关系之外，所指本身的任意性也是所指内涵的一个非常重要的方面。(www.xing528.com)

如何来认定所指的任意性？我们可以这样来考虑：语言是否是一个对概念或事物的命名？是否是这样的一种命名的集合体？如果承认语言具有这样的性质，那么就等于承认在语言之外有一个先在的客观实在存在或有一个先在概念等着语言去为之命名，但实际上，先在的客观实在或许存在，但先在的概念是否存在是一个大大的疑问。乔纳森·卡勒（Jonathan Culler）分析说，如果有一个先在的概念存在，每一种语言都是对这一概念的命名和表达，那么不同语言之间的互动或翻译就会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但事实上，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不同语言之间的翻译，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要想用一种语言准确地替代另一种语言几乎是不可能的。其实，每一种语言总是在根据自己的系统要求和概念自身的不断变化来进行言说活动的。卡勒举出一些例子对此进行了说明。先从不同语言之间概念的差异来看。比如，法语词“aimer”（喜欢、爱慕）就没有直接的英语对应词，只能在“to like”（喜欢）和“to love”（爱）之间选择一个。法语概念“demarrer”（离去）包含英语中的两个概念，“moving off”（移开）和“accelerating”（加速）。英语中的“to know”（知道）对应法语中的两个概念，“connaitre”（懂得）和“savoir”（知道）。英语概念“wicked man”（邪恶的人）或“pet”（宠物），在法语中找不到真正的对应词。再从概念自身的演变来看。比如，英语中的“cattle”（牛）一词，曾经一度泛指财产，后来逐渐指作为财产一部分的四足牲畜，最后发展到家养牛群这一现代概念。再如，“a silly person”曾一度指一个快乐的、有福而虔诚的人，但是这一概念逐渐变化，到15世纪初，意思变为“一个天真、无助、甚至可怜的人”。可见，无论从语言系统的需要，还是从概念自身的不断变化，都表明不可能存在一个先在的概念，概念总是在语言的不断变化中改变自身的，这也说明，概念与语言的所指是高度统一的。

概念与所指的统一性把语言从现实的表达和再现的处境中解脱出来，传统意义上的语言与现实之间的凝固关系遭到彻底瓦解。索绪尔的所指思想为西方当代文论中形式主义和结构主义的发展提供了语言学基础。形式主义文论家雅各布森就提出语言是一种交流活动，是从“说话者”到“受话者”的传达和理解活动，而其中无论是“语境”、“信息”还是“代码”都只能在这一过程中起作用。从这一角度看，文学是一种传达和理解活动，它的意义来自这一过程，而不是来自语言之外的东西。巴特提出区分两类作家的写作：一类是及物的，确实是在通过写作引向作品之外；一类是不及物的，不是要通过写作而达到之外的目的，而是生产写作。巴特强调，真正的作家是不及物的，是要关注写作活动本身。无论是雅各布森还是巴特，他们的文学主张显然是受到索绪尔语言学的深入影响，他们所代表的形式主义和结构主义也就是从这里走向了理论的成熟。

（戴阿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