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论断裂”是阿尔都塞从法国科学史传统中借来的一个术语。在法国认识论传统当中,比如,在加斯东·巴什拉(Gaston Bachelard)那里,该词表示新的科学对象的发现而导致的科学史突变性发展,在这一发展过程中“科学理论实践总是同它史前期的、意识形态的理论实践划清界限:这种区分的表现形式是理论上和历史上的‘质的’中断”(For Marx)。阿尔都塞指出,“认识论断裂”也是人类知识生产史上的常态,每一次断裂都产生着支配人思考范围的知识型,迄今为止人类历史上经历过三次“科学”发现和认识论的断裂发展的过程:一是古希腊人打开的“数学大陆”,在此基础上形成了柏拉图的“理式哲学”;二是由伽利略打开的“物理学大陆”,在此基础上形成了笛卡尔的心物二元论哲学;第三次科学大陆的发现,就是马克思、恩格斯所打开的“历史科学的大陆”,在此基础上形成了以改造世界为根本特征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即辩证唯物主义。(Montesquieu, Rousseau, Marx)通过《保卫马克思》和《阅读<;资本论>》两部著作,阿尔都塞详细论述了在马克思本人的思想发展过程当中,“认识论断裂”是如何实现,它产生的后果又是什么。
《保卫马克思》一书提出了“两个马克思”的新见。阿尔都塞指出,通过“症状阅读”马克思的著作,可以探知1845年前后的马克思发生了认识论上的突变。1840年到1844年“巴黎手稿”阶段的马克思完全处于康德和黑格尔的“问题性”当中;1845年之后,马克思开始找到自己的问题性,与康德和黑格尔的古典哲学断裂。1845年开始的断裂期延续的时间很长,又可以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为1845年,在这一时期马克思写作了《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和《德意志意识形态》,其中首次出现了马克思自己的问题性,但它还不成熟,只能以论战和批判的方式表达自身;第二阶段为1845年—1857年,是马克思撰写《资本论》初稿的那个阶段,在此阶段马克思逐渐锻造出了表述自己问题性的概念和术语体系;第三阶段为1857年—1883年,是马克思的成熟期,在这一阶段马克思通过《资本论》和《哥达纲领批判》表述了自己的历史科学,即社会复杂结构整体通过“阶级斗争”而获得历史发展的科学学说。
马克思的“认识论断裂”符合科学史上发生过的认识论断裂的一般条件。新科学的诞生总是以新的认识对象的发现为前提的:“一种知识的生产过程必然要通过它的(概念的)对象的不断的演变才能够实现;这个演变同知识史是一致的,其结果必然要产生同现实对象相联系的新的认识,而对现实对象的认识又随着认识对象的改变而深化。”(Reading Capital)1845年之后的马克思,明显开始从哲学转向“政治经济学”,后来他说《德意志意识形态》是一部清算他过去哲学信仰的手稿,以后再也没有回到古典哲学论题的“领地”中去,这一手稿也就留给“老鼠的牙齿去批判了”《<;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此外,马克思所发现的新的对象也不同于古典政治经济学的对象。在古典政治经济学范围内,古典政治学家通过抽象的“经济人”构造整个经济现象的原因和结果之间的表现性关系,并以之为研究对象。然而马克思的“新对象”却不是“人”,而是由“结构因果性”支配的“过度决定”的社会历史结构(参见“过度决定”)。这一“新对象”要求马克思创造新的“术语体系”来进行新的理论表述,在阿尔都塞看来,马克思对新术语体系的锻造经历了漫长的过程,直到《资本论》的写作才得到了阶段性的实现。
从阿尔都塞知识生产史的角度来看,马克思的“认识论断裂”也是作为知识发展整体“认识论断裂”的一个组成部分。在马克思之后,有许多科学学科都“不约而同地”完成了同样的“断裂”,告别了“从人出发”的传统知识型,而进入了从“结构出发”的新的知识学领地,比如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说,结构主义人类学等。(www.xing528.com)
总之,在阿尔都塞那里,“认识论断裂”是由“新知识对象的发现”,“为表述这一对象而进行的概念体系生产”的一系列知识过程构成的认识飞跃,也是他把马克思结构主义化的一个工具。
(赵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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