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力是当代法国思想家米歇尔·福柯提出的一个重要概念。按照他的说法,权力是一个庞大的网络,是各种力量关系的集合。福柯的权力不是某个集团、某个主体的所有物,权力永远是关系中的权力,只有在和另外的力发生关系时才存在。因此,它没有一个中心,也没有一个始发的源头。但是它无处不在,存在于一切差异性关系中。这并不因为它有特权将一切笼罩在它战无不胜的整体中,而是因为它每时每刻,无处不在地在所有关系中被生产出来。总的说来,福柯的权力是分散的、不确定的、复数的、无主体的和生产性的。
福柯的权力观同传统的法权模式和马克思的经济学模式权力观是针锋相对的。首先,法权模式从法律、法定权利和道德权力以及政治主权等方面来分析权力,这种权力体现为一种司法话语。它基于法令、君主、规则和禁止形成法规,让它的对象依法行事。它通常表现为:你既不要这样,也不要那样。这种禁令迫使对象消灭,这样你就不能谈论它,它也就不存在了,因此这种权力是否定性的。而福柯是反对这种将权力仅仅看作一种压制的、否定的力量的观点的。其次,马克思的经济学模式持一种经济主义的立场,这种权力分析模式用经济上的统治阶级取代了君主。它认为权力依赖于对经济因素的控制,并且能像商品一样被获取、交换、夺取和分享。它把权力简化为经济问题,而当前的社会权力反抗实践已经多元化,所以这种权力观有了明显的局限性。同时,上述两种权力观,都认为权力存在一种单一的、本质的形式,而福柯认为权力是一个非本质主义的概念,他谈论的是一种复数形式的权力。而且福柯的权力观抛弃了传统“自上而下”的分析方法,而以“从下而上”的观点来看待权力,这种权力从上层建筑摇身一变而成为基础,是生产性的和积极的。
“规训权力”是福柯最有价值的研究成果之一。福柯拒斥所有那些认为权力停泊于宏观结构或统治阶级手中的观点,他从微观层面分析了现代权力,因此他所论述的权力是一种微型权力,福柯将这种权力称作规训权力。这种微型权力不再是个人(如君主)的特权,它是一种针对人体的权力机制,这种权力通过种种微型策略和实践来运作,如全景敞视主义。在《规训与惩罚》中,福柯发现早在17世纪的古典时代,人体就被零碎地处理和把握,被微型权力细致而微妙地控制和监督。这种微型权力耐心地、反复地作用于人体各个部位,最终使人体按照它的意愿发生改变。人体因此而变得更为驯服,也更为有用。之后,这种权力机制逐渐向学校、医院、军队、工厂等各个社会领域弥散,“规训社会”于是产生了。在这里,福柯的这种权力观还同主体的话题联结了起来。在《事物的秩序》(The Order of Things)中,福柯表明了人仅是一种由话语生产出来的形式。而在《规训与惩罚》中,福柯进而指出:主体不仅是一种知识形式,它更是一种权力的建构,它通过一整套技术、方法、知识、描述、方案和数据,对躯体和灵魂进行塑造。这种积极的权力还表现在知识的生产,权力同知识结成同盟,互相促进,权力操控着知识的生产,知识反过来又帮助权力扩张社会控制。因此,没有中立的、完全客观的知识,知识无不受到权力的浸染。所谓的“真理”实际上是权力的产物,在其背后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文字厮杀。
福柯的生命权力则可以被视为规训权力的一种延伸。生命权力针对的是“类身体”(species body),也就是社会人口,即受制于生物学法则的人群总数,也就是说权力从作用于个人身体转向作用于人群身体。生命权力形式也是一种积极的、建设性的权力,它以人口、生命为中心,它在生命、人类、种族和人口的层次上发挥作用。它关注生命,关注相关的生育、出生率和死亡率、健康,以及人口的寿命和质量。这种权力以生命为对象,对人口进行积极的调节、干预和管理,将肉体纳入资本主义的控制机制之内,旨在提高生命,管理生命,繁殖生命,控制和调节生命。对经济过程中出现的人口现象进行管控,可以让驯服的肉体发挥出最大的经济效益。因此,生命权力的发展,以及关于生命和身体的知识,都有利于促进资本主义经济的发展。(www.xing528.com)
权力是积极的和生产性的,是福柯对性这一文化现象进行分析的前提。在其研究的晚期,福柯对“性压抑假说”提出了严肃质疑。这种压抑假说认为,社会建立了权力机构,这些权力机构与性的关系,正是压制和被压制的关系。性在权力的作用下,受到了严格的限制和规定,它遭到驱逐和否认,它被迫沉默无语。一切违背规定和制度的关于性的话语和行为都会受到谴责和制裁。而权力的运作并不是否定性的,禁止的,而是积极的、建设性的,它总是不停地生产和造就着什么。在《性史》(The History of Sexuality)中,福柯认为:权力在压制性的同时又在传播性,权力和权力机构并未压制住性。求知意志促使人们突破这种压制性的氛围,因而关于性的话语并没有减少,而是大大激增,不断扩散性,加快性的影响,使其广为流传甚至达到自由泛滥的地步。这种压制性的企图结果为性吸引了更多的目光,促使人们喋喋不休地去谈论性,表达性,最终建立性的科学和知识。
总之,福柯突破了从宏观上分析权力的传统,转而从微观的角度对权力的性质、功用和运作方式进行了剖析。最后补充一点,这种微观的、弥散的权力并非无所不能,不能加以反抗,恰恰相反,福柯认为:“哪里有权力,哪里就有反抗。”继其之后兴起的新历史主义、女性主义和后殖民主义从福柯的权力观中得到了极大的启示。因此我们可以说福柯的权力观为强化西方左派抵抗意识,推进针对资本主义的文化思想批判提供了有力的理论武器。
(何卫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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