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观社会：文化研究关键词

“景观社会”是法国“情景论者”（situationists）的主要发起人居伊·德博尔（Guy Debord）提出来的一个重要概念。面对二战之后现代化进程的突飞猛进，工业化渗透到社会生活的一切领域，特别是大众传媒的兴起，德博尔认为，马克思所说的商品社会开始转变为景观社会。在景观社会，所有的生活都把自己表现为景观的无限积累，人们的生活被五光十色的景观所包围。景观将人们抛入一个抽象的表征世界，甚至人们之间的关系也是以景观作为媒介，原先鲜活的生活本身被转变为一种表征。景观并非简单地指以影像消费、商品消费和景观消费为核心的媒体和消费社会，它同时还指以影像为媒介的人们之间的全部社会关系和建立在景观之上的资本主义的整个运作体制。但是从根本上讲，景观社会仍然是商品社会，因为它根植于生产，而景观本身就是一种被重新组织到了更高更抽象的水平的商品形式。

从某种程度上讲，德博尔实际上是承袭了马克思主义对资本主义社会的批判传统，而又比马克思传统更进了一步。这表现在：首先，在商品社会，物或商品被分解为使用价值与交换价值，而在景观社会，物则被分解为现实与影像，“景观社会”就是一种影像的社会，影像决定并取代了现实，影像统治着一切。其次，在马克思那里，资本主义表现为商品生产和资本的无限积累，商品交换形式是社会物的基本存在方式，虽然商品生产的目的是为了交换价值，但获得商品的使用价值依然是重要的目的。而在景观社会，使用价值已无关紧要。因为当物的消费以影像为中介时，物就必须将自己表现出来，这种表现不只是其使用价值，而更重要的是其影像价值。因为在电子媒介的消费引导中，真实的物及其使用价值不再重要，重要的是被电子符号建构出来的物的影像，消费实际上是对作为一种幻象的商品或影像的消费。最后，在卢卡奇那里，虽然物化统治着一切，但物毕竟还是真实地存在着；到了景观社会中，真实存在的首先是物的虚像，如广告中的物的影像，至于真实的物是否如其所言，已经无关宏旨。

根据德博尔的观点，景观社会是一种新的社会控制形式，其通过景观进行政治安抚。景观通过创造幻想与种种娱乐形式所组成的世界来麻木大众，通过休闲、消费、服务和娱乐等文化设施来播散麻醉剂。首先，景观这种新的统治工具将剥削上升到了心理层面。因为在组织消费的过程中，电视等大众媒体起着重要的作用。通过电视广告等媒介手段，不仅物品的形象得以展示，而且消费也得到了引导与控制。充斥于电视等大众媒介的广告和媒体文化，制造出一种“伪需要”和欲望，将早期资本主义意义上的工人生产者变成消费者来实施剥削。在影像的刺激下，这种伪需要的不断膨胀使人们不再热心于阶级斗争，而是涌向熙熙攘攘的购物中心，从而陷入消费的泥沼而不能自拔。工人阶级反抗被剥削和不公平的愤怒不是发泄出来，而是被新的文化控制、社会服务以及增长的薪水分散并缓和了。这样，“景观社会”解决了资本主义的合法性危机。其次，景观掩盖了人们或阶级之间的真实关系，作为消费者的统一身份使得人们忘记了社会现存的阶级区分，景观把人们的注意力从真实生活的压迫中转移开来。对作为幻觉的商品的消费和对“伪需要”的满足而产生的欣快使得人们转而为这一体制歌功颂德。在这里我们可以看到葛兰西“文化霸权”理论的影子，因为，所实施的社会控制正是通过大多数人的共识而不是强力来实现的。“景观社会”的出现则标志着商品对社会生活的全面占有，通过景观，统治阶级的话语表现为一种不间断的自我颂扬，交流成为一种单向的独白。

景观的功能表现为使人们进一步地异化。根据德博尔的观点，景观是非生命的自主流动，是同鲜活的真实生活相对立的。景观社会遵循着这样一种逻辑：表现在影像之中的都是好的，而好的一定会在影像之中得到表现。这种同义反复传达了这样一种信息：景观既是手段，也是目标。景观所要求的是人们被动地遵从，它禁绝争论和质疑，它需要的是与景观相对应的观众，消极的看客。生活在景观中的人们，被动地消费商品景观和服务，通过形形色色的媒介来把握这个世界，而不是积极地、创造性地投身于其中。因此，在景观社会，视觉取代了触觉，成为人们把握世界的一种特权性感观。人们喋喋不休地谈论着电视、电影和体育明星，并且按照他们的影像来建构自己的生活。但愈是沉溺于观看，人们离真实的生活愈远；愈是屈从于自己的伪需要，愈不能了解自己真实的存在和需要。人们生活在一种表象之中，离真实、直接的情感和愿望越来越远，而与受官僚控制的消费越来越近。总之，景观将整个现实哲学化，将人们的物质生活转化为一种纯粹的观看。(www.xing528.com)

景观的全面统治促使德博尔号召人们进行反抗和斗争。面对消费大众日益沦落为景观社会的幻想囚徒的局面，德波尔提倡一种以变革为目的的实践，以反对现有的社会和文化。主张采取富于创造性和想象力的积极行动，恢复积极性的生存，以突破来自消费、适应等景观的控制。德博尔还提出了一系列的策略，如“漂移”、“迂回”和“建构情境”等，以从景观社会的困境当中突围。

德博尔的“景观社会”概念，在一个新的时代背景中重新激活了马克思主义，他对马克思关于商品化的理论进行了进一步阐述。德博尔的景观社会理论，给我们提供了一种新的思考方式，继其之后，波德里亚进一步发展了德博尔的理论，波德里亚用一个以类象、内爆和超真实为特征的后现代社会替代了景观社会。

（何卫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