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主义是与西方殖民主义和帝国主义紧密联系在一起的西方关于东方的话语形式。“东方主义”一词在英文中实际上具有三个基本的意思:一是作为学术研究的一门学科的“东方学”;二是作为一种思维方式的“东方主义”,它以“东方”(the Ori-ent)与“西方”(the Occident)之间本体论和认识论上的意义区分为基础;三是与殖民主义和帝国主义对东方的宰制紧密联系在一起的、作为话语的“东方主义”。作为一门学科的“东方学”肇始于18世纪中期,作为一种思维方式的“东方主义”的历史则要久远得多,甚至可以追溯到古希腊时代。而作为话语的“东方主义”这个概念则是伴随着美国思想家赛义德(Edward Said)的《东方主义》(Orientalism, 1978)一书的出版才被赋予了崭新的内涵。
在这本“从全新视角出发”撰写的学术著作中,借助于福柯的话语理论,赛义德以一个植根于中东土地上的阿拉伯人的独特眼光,通过亲身、长期对美国的观察和了解,检视了自18世纪中期以来西方关于东方的观念和再现,对西方传统的东方学发起严厉挑战。他将长期以来被拒之门外的政治经济现实的全球视角带入到文学研究领域。在他看来,在各种各样的西方著作中呈现出来的东方,并不是作为一种历史存在的东方的真实再现,而是西方人的一种文化构想和话语实践。也就是说,博大精深的东方学研究,必须放置在自古典时期以来西方关于东方的观念的语境之中加以考察,应当将政治学的视角引入到文学和文化研究领域。换句话说,对所有观点的考察,都必须在西方对东方通过帝国主义、殖民主义以及新殖民主义实行宰制的关系中来进行。
关于“东方主义”,赛义德有一段精心的、完整的论述,我们在此将其概括为三个“不是”和四个“是”。三个“不是”:一、东方主义不只是一个在文化、学术或研究机构中所被动反映出来的政治性对象或领域;二、东方主义不是有关东方的文本的庞杂集合;三、东方主义也不是对某些试图颠覆“东方”世界的邪恶的“西方”帝国主义阴谋的表述和表达。四个“是”:一、它是地域政治意识向美学、经济学、社会学、历史学和哲学文本的一种分配;二、它不仅是对基本的地域划分,而且是对整个利益体系的一种精心谋划;三、它本身就是对一个与自己显然不同的、替代性的世界进行理解、控制、操纵、甚至吞并的愿望或意图;四、它是一种话语,虽然与粗俗的政治权力没有直接的对应关系,但却是在于不同形式的权力进行不均衡交换的过程中被创造出来,并且存在于这种交换过程之中的。由此赛义德断言:“东方主义本身就是——而不只是表达了现代政治/学术文化一个至关重要的组成部分,因此,与其说它与东方有关,还不如说与‘我们’的世界有关。”
赛义德指出,东方主义服务于西方对东方的霸权统治的主要方式就是,使东方成为西方属下的他者。其主要做法是,用二元对立的表述系统,对东西方各自的特征进行预先区分,然后再把这些特征打上本质化的标签,从而使东西方之间的差异根深蒂固。结果,在东方主义话语中,东方被标以五花八门的消极特征:无声、淫逸、阴弱、专制、落后、非理性。相反,西方则总是被赋予积极的特征:阳刚、民主、理性、道德、强悍、进步。换言之,建立在政治、文化甚至宗教基础之上的东西关系的本质是一种强弱关系。由此推论,西方学术机构通过他们同强权的关系向强权做出了让步,尤其是在区域研究这样的分支中,话语与权力密切配合,学术与帝国主义互为表里,而西方之于东方便是观看者与被观看者、启蒙者与待启蒙者、统治者与被统治者的关系。
但是,赛义德并不认为东方主义是帝国主义政治在文化、学术中的简单反映,也不只是可恶的、统治东方的帝国主义的简单代表。也就是说,它首先不是什么与露骨的政治权力直接对应的话语,而是通过与政治权力、文化权力、道德权力、知识权力等的交换而形成的。在这里,赛义德引入了葛兰西的“文化霸权”(hegemony)概念。他指出,东方主义就是这样一种“文化霸权”,它的影响并不透过暴力统治强加于人,而是透过葛兰西所谓的积极的“赞同”(consent)来实现的。在他看来,正是霸权,或者说文化霸权,赋予东方主义以持久的耐力和力量。也就是说,由于东方主义的观念持久而有力,它就有可能剥夺一个具有独立思考能力的思想家自由地看待事物的可能性。在此基础上,赛义德总结说,1870年以后东方学的主要变化就是“从学术性态度向工具性态度的重大转变”。赛义德给出了20世纪东方主义话语的四个典型要素:“对事物进行归纳和概括的文化习性”;“‘我们’与‘他们’之间的二元对立”;概括化的“叙述性描述”的应用;体现在对超验的、经常是贬抑性的范畴的运用中的“共时本质论”。赛义德认为,“我们的”和“他们的”世界之间的对立意味着:“我们的”世界优越于“他们的”世界,“他们的”世界依赖“我们的”世界。(www.xing528.com)
赛义德认为:从哲学的角度而言,东方主义所使用的语言、思维方式和想象视野具有实在论的一般本质;从修辞学的角度而言,东方主义具有条分缕析的特征;从心理学的角度而言,东方主义是一种狂热的妄想,是另一种知识类型;从政治学的角度而言,东方主义归根结底是一种强加于东方之上的政治学说,是帝国主义和殖民主义的一个组成部分。东方主义“可以被视为一种规范化的写作方式、想象方式和研究方式,受适用于东方的各种要求、视角和意识形态偏见的支配。东方通过一些具体的方式被教学,被研究,被管理,被评判”。
《东方主义》被公认为是一部具有里程碑式意义的著作,直接开创了后殖民研究领域,开创了一个学术探讨的时代:探讨殖民话语,也探讨殖民话语理论或殖民话语分析。通过对东方主义的话语分析,赛义德对文化表述和文化差异这些文化研究的根本性问题进行了反思,矛头直指自启蒙运动以来的理性主义观念和“现代性”观念本身。他把现代性、民族国家、知识生产和欧美的文化霸权都同时纳入自己的批评视野,做到了欧洲法兰克福学派以来的文化批评理论力所不逮的事情:一方面,它对民族国家持一种谨慎的批判态度,既不尊重其历史与现状,又不与之简单地认同;另一方面,它对现代性的批评,着眼于有关的知识与权力生成的历史环境,而不是事先假定一个优于现代化的本位文化。
(张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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