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的社会开放,与士人“睁眼看世界”相为因果的,是以中国(“华”)为中心,以周边国家(“夷”)为附庸的传统国际关系模式——“华夷关系”解体,中国被迫急剧地纳入资本主义的“世界国家秩序”。这主要表现在,一方面是条约制度的建立,即西方列强通过不平等条约迫使中国走进世界近代对外关系体系;另一方面,则是总理各国事务衙门等近代外交机构的设置。
在“华夷关系”时期,中国历朝并无专管外交的中央机构,外事一般由职司礼仪、祭享、贡举的礼部兼理。如清朝有关朝鲜和海上来的西方各国使节,由礼部接待;另设理藩院(主要职责是掌管蒙古、西藏、新疆事务)兼理从西、北方陆路来的外国使节;安南、缅甸、暹罗、琉球、日本使节则由鸿胪寺(主要职守是赞导朝祭礼仪)接待。这种体制显然不适应近代中国面对的外交态势。
经第一、二次鸦片战争的打击,清廷“天朝上国”的虚骄心理逐渐收敛,特别是英法联军攻陷北京,留京处理外务的奕(1833—1898)、桂良(1785—1862)、文祥(1818—1876)等贵戚重臣,因时应变,提出“外敦信睦,隐示羁縻”的方针,主张执行与洋人所订条约以取信各国,同时杜绝外人的进一步要求以保全主权。奕还奏请改变外交、通商制度,设立总理各国事务衙门(简称总理衙门),综理外交日常事务,设英国、法国、俄国、美国、海防五股。以后管理权不断扩大,主办各国外交和通商、各关税务、保护教民、各处招工、陆路通商、边防疆界、设埔保工、南北海防、长江水师、北洋海军、要塞炮台、制造、学校、电线、铁路、矿务等事务,总揽外交及与外国发生干系的财政、军事、教育、矿务、交通等各方面的大权。
与“总理衙门”设置相为表里的,则是西方列强驻华使馆的设立和中国驻外使节的派遣。
前述英国派出的马戛尔尼使团于乾隆年间来华、阿美士德使团于嘉庆年间来华,都向中国政府提出在北京派驻使节的要求,均被清廷断然拒绝。而第二次鸦片战争以后,1861年至1862年间,英、法、俄、美等国终于在北京设立使馆、派驻公使。但直至此时,清廷一帮守旧官员仍然反对派出使节驻外,认为遣使“情类质子,供其驱策,随其嘲笑,徒重辱国而已”[1]。但洋务派则力主遣使驻外,如李鸿章(1823—1901)建策“遴选熟习洋情,明察边事之三四品京堂大员,请旨赏给崇衔,派往驻扎日本公使”,在西洋诸国“亦当特简大臣轮往兼驻”,以“宣威信,通情款”[2]。1868年至1870年,清廷向欧、美派出以美国卸任驻华公使蒲安臣(1820—1870)和记名海关道志刚、礼部郎中孙家谷组成的外交使团。虽然以外国人蒲安臣担任中国出使使者,不伦不类,但作为一种过渡形态,毕竟结束了中国历来“彼有使来,我无使往”的状态,打破了自我封闭格局。志刚等人的访外日记、文章,成为中国近世从封闭走向开放的生动记述。1875年8月,总理衙门据李鸿章的建议,奏准朝廷,以候补侍郎郭嵩焘(1818—1891)、候补道许钤身为“出使英国钦差大臣”。1877年1月郭嵩焘等到达伦敦,建立清朝第一个驻外使馆。此后,又陆续在美、日、德、俄等国建立公使馆,还建立领事制度。至清末,共在海外19国建立常驻公使馆。
总理衙门的设立及外务活动的拓展,意味着近代意义的开放逐步转化为国策并且日渐制度化。然而,这一过程进三退二,步履维艰。在皇室排行老六的恭亲王奕,因主持总理衙门被指斥为洋鬼子的走卒,背上“鬼子六”的骂名;近代中国最早出使欧洲的郭嵩焘因主张学习西方科技、办铁路、开矿务、行宪政,以立富强之基,遭到顽固派的詈骂攻讦,这都是开放举步维艰的表现。郭嵩焘有感于国人昧于外务,曾将清政府一班守旧者对外洋的态度归纳为“一味怕”“一味诈”“一味蛮”“一味蠢”[3],他力主“与洋人周旋,可以理喻,而不可以力诎;可以情谴,而尤不可以坐置不理”[4]。这正是晚清对外关系上觉醒者的谠论。
晚清由封闭走向开放,除外交机构、外交政策的近代转化之外,文化的开放也在艰难曲折中渐创实绩。以中国人介绍、学习、消化西学而言,开端于1862年创办的附属于总理衙门的“京师同文馆”,其“习洋”内容主要是外文及科技知识。继起的由洋务大吏创办的各种译西书机构和改制书院、新式学堂,也主要是对西方文化的科技层面开放,西方文化的制度层面和观念层面则被“变器不变道”的樊篱所阻隔。
西方近代文化的精神内核为中国人所了解,严复(1854—1921)的翻译工作有开创之功。严复曾于19世纪70年代留英学习海军,成为近代中国第一个可以娴熟运用两种语言(古汉语和英语),又经受科学洗礼、兼通中西的文化大师。归国以后,他译述赫胥黎的《天演论》,以“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进化论观点,唤起国人救亡图存。戊戌政变后,他翻译《原富》《群学肄言》《群己权界论》《穆勒名学》《法意》《名学浅说》等11部书,系统介绍和传播西方近代文化,成为“清季输入欧化之第一人”[5],又有“近代玄奘”之誉。(www.xing528.com)
另外,西方人在中国兴办的若干文教事业,无论其主观动机如何,也无论其作为强制性的文化移植曾经引起过中国人怎样的反应,但在客观上对中国近世的社会开放所起的推动作用毋庸忽视。以教会学校而论,自1839年马礼逊教育协会在澳门开办第一所教会学校——马礼逊学堂开始,先后在沿海诸省和武汉、长沙、成都等地设立书院,20世纪初叶又纷纷改为大学,另外还办了一批教会中学,成为西学东渐的重要媒介。
【注释】
[1]李慈铭:《越缦堂日记》戊集第2集,第16页。
[2]《筹办夷务始末》同治朝卷九九,第32、34页。
[4]郭嵩焘:《养知书屋文集》卷一二,第2页。
[5]《严译名著丛刊·严群序》,商务印书馆1981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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