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代中国,男耕女织的自然经济占据主导,国家满足于四夷贡献“方物”,朝廷则加倍“颁赐外蕃”,以证明“际天极地皆王臣”,至于以谋利为目的的商品交换,并不是朝廷对外政策的视界焦点,而探察并消弭“夷狄”对“天朝”的军事威胁,才是重心所寄,因此,军事外交构成历朝对外遣使的主要意图。两汉派出的使节,几乎全部肩负军政使命;隋唐以降,使者方兼有寻求商贸对手、远求佛法等非军事任务。
祈望四海一家,化被天下,是中国人早在先秦即已形成的一种诉求。而秦汉大一统帝国的建立,形成“御胡”与“拓疆”战略,至汉武帝(前156—前87)时,“勤远略”得以大规模实施,汉民族的活动空间从黄河—长江流域扩展到中亚广袤的草原、沙漠和雪山之间(时称“西域”),丝路因以开辟。
在古代,绝域远行者由牲畜负载,甚至徒步跋涉于荒漠雪峰之间,还会遭遇胡骑袭击追杀,极端艰苦危险。出使域外的使节中,涌现出一批大智大勇的英俊人物,如西汉的张骞、苏武、傅介子、郑吉,东汉的班超、班勇、甘英,隋朝的裴矩,唐朝的王玄策,他们百折不挠的行迹,显示了豪强超迈的外拓精神,将汉唐雄风发挥到极致。
张骞(前161—前114)是这批志在万里的探险者的前驱先路。西汉初,匈奴杀死游牧于河西走廊的月氏人首领,月氏人衔恨西迁塞种地区(今新疆伊犁河及以西地带),建立大月氏国。汉武帝从匈奴降者处得到这一消息,便企图联合大月氏夹击匈奴,于是征募穿越匈奴领地寻觅大月氏的使者。汉中人、郎官张骞应募。武帝建元二年(前139),张骞第一次出使,至南山北麓,被匈奴俘虏,囚禁十一年,虽“予妻,有子”,张骞仍“持汉节不失”[1],后逃出,越大漠、逾葱岭,找到大月氏。而建都布哈剌的大月氏因“地肥饶”,已无意返回故土复仇,张骞联络其夹击匈奴的目的没有达到,却先后游历大宛(今乌兹别克斯坦东部)、大夏(今阿富汗北部)、大月氏(今塔吉克斯坦及克什米尔)、康居(今土库曼斯坦),于元朔三年(前127)回长安。张骞出使时随行百余人,返回时只剩自己和甘父二人,但他那支几乎脱光了毛的“节”(使者象征)却保存下来,并双手奉还武帝。以后,张骞又于元狩元年(前122)试图经四川、云南出使印度,为蛮族所阻,未果。次年,张骞再度出使西域,意在招抚中亚诸国,尤其是说服乌孙回复故地居延泽(今甘肃及内蒙古西部),以“断匈奴右臂”。在乌孙王未决断之际,又分遣副使,出使大宛、康居、大夏、安息(今伊朗)。一年以后,这些国家都遣使与张骞的副使一同来到长安,“于是西北国始通于汉”[2]。此后,汉使便经常出入西域,多者一行数百人,少者百余人,因往来甚众,时常“相望于道”[3]。在前后30余年间,张骞两使西域,一使云南,史称其有“凿空”[4]之功。凿者,开也;空者,通也。凿空外域即开通外域,此为不世伟绩。张骞在探险途中,详细考察、记载西域及云南的山水、人物、风俗、物产,《汉书》的《西域传》和《西南夷传》就是根据张骞的报告写出的,中原人获得真切的西域及云南的自然及人文知识,实自张骞始。张骞被封“博望侯”,取“广博瞻望”义,名副其实。张骞还因其豪放忠信,深得外域人士敬重,他辞世后,凡出使西域者都自称博望侯,各国因此信任之。[5]张骞是古代中国走向域外,展示出健全、强劲的开放精神的卓越代表。
苏武(?—前60)是又一位树德于域外的杰出人物,他出使匈奴,被扣,又流放北海(贝加尔湖),仍“杖汉节牧羊”[6]的故事,耳熟能详,此不赘。然从开放史角度观之,苏武的际遇正是那一时代军事外交的典型表现。其时汉匈战争已连绵百年,争战与通使交替进行,通使的目的也在“相窥观”,即刺探军情,故双方都有扣押对手使者的习惯,如匈奴“留汉使郭吉、路充国等前后十余辈;匈奴使来汉,功;留之以相当”[7]。苏武出使匈奴,被拘留19年,屡被劝降,仍坚贞不屈,直至匈汉和好,才被遣返国。苏武的遭际表明,那时的对外关系全然以军事战略为转移。
傅介子(?—前65)出使西域则另有特色。汉昭帝时,楼兰联合匈奴,杀死汉使,傅介子奉朝命,以赏赐为名,携黄金锦绣赴楼兰,在宴席上刺杀楼兰王。[8]封义阳侯。
郑吉(?—前49),“以卒伍从军,数出西域”,他的西域行的特点是任为西域都护,治乌垒(今新疆轮台北),开汉朝置西域都护之端。史称“汉之号令班西域矣,始自张骞,而成于郑吉”[9]。
东汉班超(32—102)及其子班勇(?—127),是西汉外拓事业的自觉继承者。班超年轻时治文墨,后发感叹曰:“大丈夫无他志略,犹当效傅介子、张骞,立功异域,以取封侯,安能久事笔研(砚)间乎?”[10]遂投笔从戎。班超奉朝命,招抚西域诸国,带吏士36人,攻杀匈奴派驻鄯善的人员,又废亲附匈奴的疏勒王,巩固了汉朝在西域的统治。后任西域都护,封定远侯。其子班勇,曾将兵五百前往西域,与龟兹合兵击走匈奴伊蠡王。又著《西域记》,为《后汉书·西域传》所依据。
班超任西域都护时,于汉和帝永元九年(97)命甘英出使大秦(罗马帝国),至条支的西海(波斯湾),为海所阻,乃还。[11]甘英是两汉西行最远的人物。后人也曾遗憾甘英未能远赴罗马帝国。如果其行成功,亚欧大陆东西端的两大文明便于公元1世纪末相会合。
军事外交是“凿空”西域、开辟丝路的一大最显在的动力源。
【注释】
[1]《汉书·张骞传》。(www.xing528.com)
[2]《汉书·张骞传》。
[3]《汉书·张骞传》。
[4]《汉书·张骞传》。
[5]《汉书·张骞传》:“诸后使往者,皆称博望侯,以为质于外国,外国由是信之。”
[6]《汉书·李广苏建传附苏武传》。
[7]《汉书·李广苏建传附苏武传》。
[8]《汉书·傅介子传》。
[9]《汉书·郑吉传》。
[10]《后汉书·班超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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