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路军夜袭阳明堡机场，华北抗战实录

1937年10月初，日军华北方面军一部向太原发动进攻。10月上旬，日军突破山西省北部国民党军的防线，侵占代县、崞县（今原平县崞阳镇）后，继续南犯。为了配合国民党军作战，八路军第129师385旅769团奉命向山西省原平东北山区挺进，在代县、崞县以东地区，执行侧击南犯忻口日军后方的任务。

10月16日，部队到达阳明堡以南滹沱河东岸的苏郎口地区，苏郎口是滹沱河东岸一个不小的村庄，顺河南下便是忻口。部队驻扎后不久，就发现日军飞机不断由滹沱河西岸起飞，轮番轰炸忻口、太原的中国第二战区部队，严重压制忻口友军。隆隆的炮声不断由南方传来，敌人的飞机一会儿两架，一会儿三架，不断从部队头顶掠过，疯狂到了极点。

从敌机活动的规律来看，机场可能离这儿不远。各营的干部纷纷要求：“下命令吧，干掉它！”

指挥员们像是看透了战士们的这种求战心情，也日夜忙着寻求战机。果然，没过几天，战斗任务就下来了，八路军总部向第129师发出命令，限三天之内歼灭这些空中日军。该师所属769团奉命执行这一任务。

为了设法弄清敌人机场的情况，第二天陈锡联团长决定到现场侦察一下。顺着一条山沟，很快来到了滹沱河边。登上山峰，大家立时为眼前的景象所吸引，东面是峰峦重叠的五台山，北面，内长城线上矗立着巍峨的雁门关，极目西眺，管岑山在雾气笼罩中忽隐忽现……滹沱河两岸，土地肥沃，江山壮丽。只可惜，如今正遭受着日寇侵略者的践踏！

▲阳明堡一角

突然，2营营长叫道：“飞机！”

大家不约而同地举起望远镜，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发现对岸阳明堡的东南方有一群灰白色的敌机整整齐齐地排列在空地上，机体在阳光映照下，发出刺眼的光芒。

大家正仔细观察着那机场内外的每一个目标，忽然发现一个人从河边走来。从望远镜里看到：这个人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还打着赤脚。看样子是个农民，但神情很紧张。

等他走近一些，大家忙迎上去喊：“老乡，从哪里来？”

那人听到喊声，心里一怔，马上停住了脚步，两眼不住地四下观望。及至见到这几个陌生的军人时，更是惊慌不安，两眼狐疑地上下打量着，好半天才哆哆嗦嗦地吐出了两个字：“老……总……”

“老乡，不要怕，我们是八路军，来打鬼子的。”

他听到“八路军”三个字，马上“啊！”了一声，一下扑上来抓住战士们的手，激愤地诉说起他的遭遇。原来他就住在飞机场附近的一个小村庄里，自从日寇侵入山西以后，国民党军队的抢劫、日本鬼子的烧杀，弄得他家破人亡，一家三口，只剩下他孤苦伶仃一人。后来，鬼子兵又把他抓去做苦工，逼着他整天往飞机场搬汽油、运炸弹。每天从早累到晚，常常是饿着肚子干活，还得挨打受气。他受不了鬼子的折磨，才由机场偷偷跑了出来。最后，他指着敌人的机场恨恨地说：“去收拾它们吧，我给你们带路！”接着，这位老乡又向我们详细地介绍了敌人机场内外的情况。

经过侦察，了解到的情况和老乡介绍的大体一致。日军机场就在阳明堡西南约3公里，这个飞机场，原是阎锡山修的，日本鬼子一来，将之做了进攻中国的空军基地。机场里共有24架敌机，白天轮番去轰炸太原、忻口，晚上集中停列在机场的东南侧。敌香月师团的一个联队大部都驻在阳明堡街里，机场里只有一小股守卫部队，仅有日寇警卫部队200余人，大部驻在机场北端。敌机场内构筑有掩体、地堡、掩蔽部，周围有铁丝网，警戒疏忽。阳明堡及其附近的代县、崞县均驻有日军。

夜里，部队悄悄地出发了。3营在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中，能攻善守，以夜战见长，曾得过“以一胜百”的奖旗，今天他们继承着红军时期的优良传统投入了新的战斗。战士们一律轻装，刺刀、铁铲、手榴弹，凡是容易发出响声的装具，全都绑得紧紧的。长长的队伍，顺着漆黑的山谷行进，神速而又肃穆。

向导就是先前遇到的那位老乡。他对这一带的道路了如指掌。走了500多米就到了徒涉点，战士们一个接一个跳下河，水齐腰深，大家手挽手结成一条链，冲着水浪往前走。滹沱河水不但很深，且流得很急，冲得大家摇摇摆摆的。河底的淤泥特别深，一停脚就有陷进去的危险，好些人把鞋袜都陷掉了，赤着脚上了岸。大家拖着湿透的棉衣棉裤，直奔飞机场。(www.xing528.com)

机场死气沉沉的，没有火光，也没有人声，鬼子都睡死了。部队爬过了铁丝网，神不知鬼不觉地摸进了机场。赵崇德同志带着10连向机场西北角行动，准备袭击鬼子守卫队的掩蔽部。11连直向机场中央的机群扑去。

11连2排的战士们最先看到了飞机，它们果然整整齐齐地分三排停在那里。突然，西北方有个鬼子哇啦哇啦地呼叫起来，紧接着响起一连串清脆的枪声。原来10连与鬼子的哨兵遭遇了。就在这一瞬间，10连和11连在两个方向同时发起了攻击。战士们高喊着冲杀声，勇猛地扑了上去。机枪、手榴弹一齐倾泄，一团团的火光照亮了夜空。正在机群周围巡逻的鬼子哨兵，慌忙赶来和冲在前面的战士绕着飞机互相追逐。机舱里值勤的驾驶员被惊醒了，他们惊慌之中盲目开火，后边飞机上的机枪子弹接连打进了前面的机身。

战士们越打劲头越大，有的边打边喊：“这一架算我的！”也有人七手八脚地往机身上爬。机枪班长老李早爬上了一架飞机的尾部，端起机枪向机身猛扫。

我军这种迅雷不及掩耳的袭击，把这些骄傲的“皇军”打得晕头转向，摸不清是哪里来的“神兵”。突然间，从机场的西北一下子升起了几十发红红绿绿的照明弹和信号弹，一眨眼，把机场照耀得如同白昼，鬼子机枪、步枪随即向战士猛扫过来。赵营长喊了一声“卧倒！”战士们都迅速地趴在地上，向鬼子还击。鬼子在离战士们100多米的地方冒出了地面，大约有200人，用密集的队形反扑过来。一看敌人上来了，我军指战员都抑制不住杀敌的怒火，步枪、机枪、手榴弹都集中火力朝鬼子打，前面的鬼子一排排地倒下了，后面的又拥挤着向我军猛扑而来，双方的火力在夜空中组成了一片交叉的火网，子弹暴雨般洒在毫无遮拦的平坦的机场上，落在密集的人群里。

正打得热闹，鬼子的守卫队号叫着扑了过来。就在20多架飞机中间，敌我混在一起，一场激烈的白刃格斗开始了。到处都听到“叮叮咔咔”的刺刀撞击声，枪托打在鬼子戴钢盔的脑袋上的闷裂的声音，刺刀捅进鬼子肚皮时的凄厉的叫声。在我们身经百战的英勇顽强的八路军面前，敌人混乱了、溃退了！战士们的机枪、步枪跟在敌人屁股后面扫，机场上横七竖八地丢了几十具鬼子尸体。

鬼子第一次反扑失败了，紧接着又组织了第二次、第三次反扑。同志们一面打击敌人的反扑，一面继续轰击敌人的飞机。正在打击敌人第三次反扑的时候，一架飞机的气缸被手榴弹命中了，一股浓密的黑烟卷着红火冲了几丈高，火舌舔着机身，顷刻间，整个飞机都被熊熊烈火烧着了。这一下，可找到窍门了，连着第二架、第三架……所有二十几架飞机都烧起来了，机场成了一片火海，强烈的汽油味混着浓密的火药硝烟味直呛喉咙。

赵崇德同志跑前跑后地指挥部队。突然，他看见一个鬼子打开机舱，跳下来抱住了一个战士，那个战士回身就是一刺刀，结果了鬼子的性命。赵崇德同志大声喊道：“快！手榴弹，往飞机肚子里扔！”只听“轰！轰！”几声，两三架飞机燃起大火。火乘风势，风助火威，片刻，滚滚浓烟卷着熊熊的烈火，弥漫了整个机场。

▲在袭击阳明堡机场战斗中壮烈牺牲的八路军营长赵崇德

鬼子守卫队的反扑被杀退了。赵崇德同志正指挥战士们炸敌机，突然一颗子弹把他打倒了。几个战士跑上去把他扶起，他用尽所有力气喊道：“不要管我，去炸，去……”话没说完，这位“打仗如虎，爱兵如母”的优秀指挥员就合上了眼睛。他的牺牲使同志们感到万分悲痛，战士们高喊着“为营长报仇！”的口号，抓起手榴弹，冒着密集的枪弹向敌机冲去……几十分钟后，守卫队大部被歼，20多架敌机燃烧在熊熊的烈火之中。驻在街里的香月师团的装甲车急急赶来增援，可是，等它们爬到机场时，我军已经撤出了战斗。

此次战斗历时仅一个小时，八路军以伤亡30余人的代价，取得了击毁日军飞机24架，毙伤日寇100余名的重大胜利。

战斗结束后，汪乃贵副团长向徐向前报告说：“我们这次战斗，只炸了二十来架飞机，没有抓俘虏，自己却牺牲了一个营长和二十几个战士，我向你作检讨。”徐向前说：“检讨？我还要向党中央、毛主席和蒋委员长报告，给你们请功呢！你们炸毁那么多飞机，成绩是了不起的，我们的营长和战士都是经过长征的红军，牺牲了二十几名，是个不小的损失，以后要总结经验教训。”[4]

夜袭阳明堡的胜利，不仅打击了敌人的空袭力量，而且迫使日军不得不以相当大的兵力加强后方防卫，减少了忻口敌军的攻击力量。在此期间，八路军攻克了敌军后方的大批重镇，“雁门关南北交通要道被我部切断，迫使敌人不得不由地上交通变为空中运输给养”。[5]由于敌军后方交通被切断，补给濒于枯竭，粮秣汽油均感不足，极大地削弱了敌人的战斗力。忻口八路军乘机发起总攻，不但夺回了二零四高地和南怀化，还把两军激战的前线向前推进了数公里。从战略战术上说，就在于消灭敌人（23天内毙伤日军官兵2万余人），拖住了敌人（敌方报纸，攻击其将领，以六天未下忻口为耻，后延长守至23天始终未败）。卫立煌见到周恩来时，高兴地说：“八路军把敌人几条后路都截断了，对于我们忻口正面作战的军队帮了大忙。阳明堡烧了24架飞机，是战争历史上从来没有过的事情。我代表忻口正面作战的将士，向八路军表示感谢！”[6]

夜袭阳明堡飞机场胜利的消息，通过无线电迅速传遍了全国。那些国民党官儿们开始根本不相信，他们仍说：“就凭八路军那破武器还能打飞机？不可能！”可是自从10月20日起，一连几天忻口、太原都没有遭到敌机的轰炸，那些畏敌如虎、胆小如鼠的国民党官儿们方才张口结舌了。

夜袭阳明堡，是八路军第129师769团为支援忻口战役而在晋北代县突袭日军机场的战斗。在此次战斗中，769团经过对敌情的周密研究和正确分析后，发现和抓住了日军的弱点，立即定下决心，乘敌之隙，袭击敌人；战斗中，769团发扬近战、夜战的优良传统，在充分准备的基础上，利用夜暗，采取秘密和神速的行动，潜入敌机场，以手榴弹、燃烧弹和机枪火力突然猛烈地投（射）向敌机，使敌机迅速起火燃烧，全部被毁。这一战斗，削弱了日军的空中突击力量，有力地支援了国民党的忻口防御作战，增强了广大军民抗战胜利的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