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人长驱越大河,天下震惊观阙危。
肉食之谋殊未臧,我愤切骨其谁知?
这是宗泽在巴州任上,于壮志难酬、报国无门的苦闷彷徨之时所写的诗句。当时正值金兵大举南侵、围攻都城开封,而南国帝王们仍旧沉湎于宫廷纸醉金迷的生活中,尽管朝外一片混乱,国家摇摇欲坠,他们却毫无所觉。作为当时唯一主张抗敌的老将宗泽,看到国家在风雨中飘摇的样子,也只能作诗赋志,对于满怀强烈忠君报国之心的他来说,思想上的痛苦是无法名状的。
当宗泽为自己不能亲临前线率军御敌苦闷之时,爱国官员李纲正率领开封军民奋起抗金,并击退了金兵对开封的围攻。刚即位的宋钦宗为了表示要重振朝纲,下诏要朝臣举荐能员和堪任将帅者。在御史大夫陈过庭的推荐下,朝廷召宗泽进京,出任台谏。宗泽一接到诏书,不顾68岁高龄,立即日夜兼程驰赴京师,抵京后即向钦宗“奏对三策”,力主抗金,反对求和。然而,钦宗同徽宗一样昏庸,把希望寄托在与金的议和上,竟派宗泽充当和议使,赴金营议和。宗泽临行前对同僚说:“此行不生还矣!”决心赴金营以死与之抗争。钦宗深恐宗泽破坏和议,急忙改派他去做磁州知州。
宗泽带了十几个士卒,北上赴任。磁州经过金兵上次南侵时的烧杀掳掠和疯狂破坏,几难再守。但宗泽认定只要充分发动群众,必能挫败来犯之敌,这也是他敢来的原因。他一到磁州,就大力发动群众修缮城墙,疏浚护城河,招募士卒,组织义兵,使练兵与务农相结合;又尽府库所有库银,还捐出自己的俸银,高价购买粮食数万斤,备足军粮。在宗泽的感召下,百姓纷纷“争献金、谷”,支持抗金斗争。不到一个月,磁州的防务就重新建立,并组织起一支上万人的武装队伍。宗泽清醒地看到,凭一州的力量难以与金兵抗衡,于是上奏朝廷,建议“邢、洺、磁、赵、相五州各养精兵二万,虏攻一郡,四郡应援,则一路常有十万兵”。钦宗对宗泽联防抗金的建议,口头虽表示赞许,却未付诸实施。
一个王朝辜负了宗泽的一片忠心耿耿。这与宋朝的立国精神有关,柏杨先生说宋帝国的立国精神是:抱残守缺,苟且偷安,过一日算一日,将就一天算一天。所以我们就看到这样的情形,澶渊之盟那一年,都部署河北转运使王钦若看到辽军从城下经过,吓得屁滚尿流,唯有烧香拜佛,祈求神仙保佑。我们可以想象得到,在这种情况下,士气是如何的形态。
纵观中国历史上在宋王朝以前的三个大一统王朝,在秦始皇、汉武帝及唐太宗等千古一帝的文治武功下,无一不是疆域广阔、四海朝服,甚至连秦汉时北方的匈奴,唐朝时北方的突厥及回纥都拜倒在他们脚下。可是宋朝空有当时世界上最强大的战争机器,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被西夏、辽、金击败,这已经不是一个国家军队水平的问题。要知道宋帝国不论是绝对人数,还是从军事水平、武器装备、后勤保障等各个方面都远远超过当时中华文明圈内的任何一个国家,更别说正处于四分五裂的欧洲诸王国和苟延残喘的拜占庭帝国。可以说,宋帝国从理论上来说是当时世界上军事力量最强大的国家,可是我们看到的却是宋朝的版图日益缩小,统治者龟缩不前,甚至连西域也干脆让了出去。
深究起来是宋朝的国策出了问题,立国之初就定下来文武分途,崇文贬武,消极地接受唐末和五代十国军事政变的教训,“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对此,柏杨先生有精辟的论断,他说任何新兴的政权,初起的时候,都会有一段时间具有相当强大的战斗力。只有宋帝国不然,它一开始就高度疲惫。同样是中国人,在唐王朝黄金时代,生龙活虎使山河动摇。可是一进入宋王朝,却成了病夫,不堪一击。到了北宋的末年,情况更加糟糕。家大问题多,偏偏又碰上一些心怀歹意、不三不四的“邻居”,这“家”就更不好管理了。那些北方来的诡秘的军队,就像那大漠戈壁上的孤魂野鬼,他们在沙丘之间盘旋舞蹈,那带着哨声的风儿就像他们在作祟。他们于靖康二年(1127)将开封洗劫一空,挟持徽、钦二帝及后妃、宗戚三千余人北撤,北宋王朝覆灭。从宋初就处于弱势作战境地的宋朝一直希望和议,而与这些孤魂野鬼交锋的宗泽则打了几个漂亮的胜仗,打得入侵的金人溃不成军,尽弃辎重,直叫“宗爷爷”,还拨给岳飞五百骑兵,让他崭露头角,极大地鼓舞了各地宋军的斗志。(www.xing528.com)
1127年5月,赵构在南京应天府即帝位,改年号建炎,是为宋高宗,南宋时期从此开始。宗泽力主抗金,不断上疏陈说中兴拨乱大计。在李纲的极力举荐下,高宗任命宗泽为东京留守兼开封府尹,加职延康殿学士。
开封这座举世闻名的繁华都市,经过金兵的洗劫之后已经满目疮痍,楼橹尽废,破烂不堪。各路来到这里的勤王兵,在宗泽的整军布防下,渐渐恢复秩序,之后他又开始联络与招募义兵。全民抗金是宗泽的一贯主张。他在磁州时发动群众抗金已取得显著成效。到开封后,宗泽目睹两河各地民众同仇敌忾,纷纷自动武装起来抗击金兵,进一步看清这是夺取抗金斗争彻底胜利的基本力量,便积极派人前往联络。这样,宗泽很快就把散处各地的义兵团结和组织起来,形成一支纪律严明、步调一致的百万大军,成为抗金的主力军。
历史人物总是有着鲜明的对比,宗泽在开封积极抗金,高宗却于建炎元年(1127)十月以巡幸为名,从南京逃到扬州过醉生梦死的生活去了,士大夫阶层总体上也已堕落,国难当头,文人难以肩负天下重任。即使如此,仍有志在天下、敢说敢为的士大夫,如人所熟知的李纲、陈东和欧阳澈,然而他们实属凤毛麟角,士风极坏,且还在大面积地蔓延。正如王夫之在《宋论》中说:“君不似人之君,相不似君之相。”
宗泽一面筹划北伐,一面加紧上疏乞请高宗回銮。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宗泽接连上了24封《乞回銮疏》,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乞回銮二十四疏”。在准备北伐期间,建炎二年(1128)一月、三月、五月,宗泽又分别派遣属吏三次赴扬州,面奏北伐准备情况和进兵渡河计划,乞请高宗回京主持北伐大计。高宗一再拒绝,而且越来越疑忌宗泽,这是宋朝的可悲之处。同年五月,高宗派侍卫马军都指挥使郭荀为东京副留守,就近监视宗泽,阻止其六月进兵渡河计划的实施。宗泽对宋王朝忠心耿耿,却得不到高宗的理解和支持,反而“信而见疑,忠而见谤”,眼看自己殚精竭虑筹划的北伐计划变成泡影,宗泽忧愤成疾,背上长疽,病情加剧。
一颗赤诚报国的心,一个有民族大义的老英雄,于弥留之际依然念念不忘北伐,最后连呼三声:“渡河!渡河!渡河!”三朝老将怀着悲愤的心情与世长辞了。在国运难以逆转的危急时刻,尽管无力回天,但宗泽依然不惜“慷慨轻身”,为挽救祖国和民族的危亡,做殊死的苦斗。王曾瑜先生称赞说:“北宋与南宋之交,面对金军凌厉攻势,当一大群高官手足无措之际,方得有两个屈沉下僚的文士李纲和宗泽临危脱颖而出,敢于以大气魄和大器识身膺救国重任,但宋廷从皇帝到群臣,却容不得两人施展抱负,而使他们沦为悲剧角色。”
听单田芳老先生说书的人,大概都记得这么一句:“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福祸。没想到哇,没想到啊!”大概正是赵宋天子率文武百官在大宴饮“和议”,廊庑之下,百官云集、朱紫满朝、环佩叮当的时候,那大漠戈壁上的孤魂野鬼悄然行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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