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国家体育场：后现代主义建筑巨作

2008年的北京奥运会给了赫尔佐格和德·梅隆与中国合作的机会，国家奥林匹克体育场“鸟巢”的横空出世也再一次让世人领略了两人在建筑“表皮”设计方面异乎寻常的才华。不过也有人不太认可“表皮”的解释，认为赫尔佐格和德·梅隆的设计仅是一张表皮，是不公正的。他们的建筑手法还使国家体育馆在功能和技术的本质层面上有别于一般传统的体育场。结构即为建筑的表现形式，是一种受推崇的设计手法。鸟巢不同于一般体育场建筑的大跨度结构或数码屏幕为主体的运动场，其空间效果也是前所未有的。一般体育馆有非常强烈的光影，对转播和比赛有一定的负面影响。而鸟巢的用材是半透明的，形成光的漫射效果，不致产生刺眼的强光。漫反射光也能适当缓解草坪的养护难题。通透的围护结构设计利于体育场内部空气流通，很好地适应了奥运会期间北京的气候。（图19-27/19-28）

关于鸟巢设计、施工与空间使用中的各种讨论，我们已在媒体报道中多有听闻，此处不再赘述。真正值得我们再次仔细思考的其实是鸟巢与后现代的关系问题。

图19-27/19-28　北京鸟巢的夜景和外部结构细部

大多数建筑师和理论家们都认可：“鸟巢”从建筑流派上可属后现代主义的产物。然而这一判断可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建筑理论界普遍认为（因为西方理论家就是这么告诉我们的），后现代主义的出现，能让人对现代化进程中的种种危机有清醒的认识，其批判精神对现代化发展有一定的约束意义。但其中也存在着一些深刻的矛盾和严重的弊端，尤其在中华民族的土地上，它显示了初生婴儿般的稚嫩和茫然。后现代主义的一个最严重的缺陷，就是忽视了中国的现状与西方社会完全不同：西方是一个早已现代化的、发达的工业、后工业社会，而中国还是一个处在从前现代到现代过渡的社会。因而，在中国大谈、大用后现代主义，是否符合国情？这种论调曾在建筑界和文化界非常流行。但深入分析就会发现这种论调其实存在几个严重的认识误区：(www.xing528.com)

第一，即使是在西方世界的建筑行业内部，开业建筑师也普遍不会自我标榜为所谓的“后现代建筑师”（迈克尔·格雷夫斯是个有趣的例外，见本书第10章），甚至不乏拒绝这一标签者。这既来自生计考虑（被标签化的建筑师可能会被某些业主排斥在外），也来自建筑师的自身追求，毕竟大多数建筑师希望能不断尝试新的项目类型和艺术风格。即使是那些完成过后现代建筑经典作品的建筑师，在他们职业生涯的不同阶段、面对不同项目时，也往往展现出不同风格特征、使用多样化的艺术手法。其实“后现代建筑”的称谓，本来是为了方便理论家们对这一时期的建筑作品进行总体分析和理论书写。把后现代建筑片面地理解为几种固定的建筑式样，不仅是对“后现代”的误读，更是对建筑艺术和建筑史的偏狭理解。

第二，艺术史和建筑史不断重复着这样的规律，同一观念或风格的艺术流派可能呈现出完全不同的样貌，如提香、米开朗基罗、丢勒都属文艺复兴时期画家，但其作品的形式、特色和气质等却相差很大，意大利文艺复兴建筑与英国文艺复兴建筑看上去一点儿也不相似，即使同为美国后现代建筑代表作，约翰逊、文丘里、摩尔和格雷夫斯的作品也大不相同……因此，即使有所谓“中国后现代建筑”之说，其造型特征和叙事方式也必然逐渐形成自己的特征。当然，也不排除中国建筑理论家可以发明出新词汇来统称这一时代的中国建筑，而取消所谓“中国后现代主义”的提法。无论中外，在建筑市场上，真正起作用的往往是充分竞争的设计市场和健康的投资环境。在这一点上，中国并不例外。

第三，前文已多次提及，西方建筑界的现代主义和后现代主义均带有明显的精英知识分子特色，后现代建筑中极少有对传统精髓或核心价值观的“戏谑”，大多只是对现代主义建筑手法或流行文化的“拼贴”。就本质而言，后现代设计哲学比现代主义时期更加谨慎小心。——一群在市场经济中载浮载沉的知识分子建筑师们，绝不会有意去“冒犯”他者的文化，无论是从生意角度考虑还是文化态度上。所以对中国设计界而言，真正的敌人并非所谓的后现代主义，而是打着“弘扬民族文化”旗号，却行“亵渎文化传统”之实的那些“伪学者”和“无知设计师”。任何一个文化群体，若搞不清谁才是真正的敌人、谁是可以合作的伙伴，恐怕永远无法摆脱“迫害妄想症”的弱者心态。

2003年，鸟巢设计团队在巴塞尔第一次碰面，大家都认为在这座新体育馆中一定要有中国元素，但主题选择和表现手法也一定要有新意，要体现一个崭新的中国形象。工作团队研究了中国陶瓷的造型和釉色，这一思路最终把团队带到了“鸟巢”方案。——这种文化形象上的错位，非常具有后现代色彩。德·梅隆在谈到最终方案时说：“‘鸟巢’就像是一个用树枝般的钢网，把一个偌大的体育场编织成一个温馨鸟巢，寄托着人类对未来的美好希望。它看似随意、杂乱无章，但其实却传递着清晰的建筑理念。我觉得在中国工作是很伟大的，我相信‘鸟巢’的建设和开幕式进程将会大大改变中国。”其实，此时德·梅隆的解释有些多余，几乎所有中国人均可从“鸟巢”的形象和文字本身中，即可被调动出全部文化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