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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光:昆曲天才西南联大生活录

时间:2023-08-17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陶光的一生,因戏结缘生情,因戏跌宕起伏。全面抗战开始后,陶光、张充和、张宗和都流寓昆明。陶光衣着光鲜,在一群衣衫破旧的联大教员中,显得颇为另类。据吴征镒的《西南联大侧记》一文可知,陶光是参加“曲会”的活跃分子。陶光的曲子唱得很好。而陶光则沉浸在戏梦人生中,在昆明,陶光有两段恋情。陶光爱慕并追求张充和,在昆曲的圈子里并不是什么秘密。陶光不但善唱昆曲,字也写得很好,“气韵流转”。

陶光:昆曲天才西南联大生活录

陶光

陶光(1913—1961),字重华,满族人,为晚清收藏大家端方的后人。陶光的一生,因戏结缘生情,因戏跌宕起伏。张充和在陶光的戏梦人生中,是一个熠熠闪光的名字。

张充和与陶光的交往,始于20世纪30年代在北京大学读书时。陶光是清华大学中文系的学生,和张充和的大弟张宗和(历史系)是同窗,因为皆喜欢昆曲,成为清华谷音社的曲友。全面抗战开始后,陶光、张充和、张宗和都流寓昆明

1939年初,陶光任教西南联大中文系,教“大一国文”的作文。“大一国文”是各系大一学生的必修课。“大一国文”这门课程有一个特点,教课文和作文的是两个人,教课文的是教授、副教授,教作文的是讲师、教员、助教。汪曾祺读“大一国文”,作文课由陶光教。陶光走进教室,脱下外衣,搭在椅背上,就把作文分发给学生,摘其佳处,很投入地评讲起来。

陶光深得刘文典的赏识,刘文典曾对他说:“我就靠你成名成家,作为吹牛的本钱。”1946年,联大三校准备北返,三校人事也基本定了,清华、北大都没有聘陶光,他只好滞留昆明。后不久,受聘云大,时刘文典是云南大学中文系的头牌教授。

在汪曾祺的记忆中,陶光自有一种神采——“面白皙,风神朗朗”。联大师生大多陷入生活的拮据之中,而陶光似乎并没有这样的生活困苦,也许是因为他家境好。“他有一个特别的地方,是同时穿两件长衫。里面是一件咖啡色的夹袍,外面是一件罩衫,银灰色。都是细毛料的。”联大教员、助教大都穿布长衫,有家累的更是衣履破旧。陶光衣着光鲜,在一群衣衫破旧的联大教员中,显得颇为另类。另类,似乎也是他的情感婚恋和人生遭际的特点。

西南联大师生中兴起昆曲热,吸引了大量有此雅好的知音参与。据吴征镒的《西南联大侧记》一文可知,陶光是参加“曲会”的活跃分子。西南联大中文系教师、戏剧家吴晓铃热衷昆曲,后赴印度讲学。但罗常培、浦江清两位老师,以及崔之兰(联大生物系教授张景钺夫人,时任生物系教授)、陈竹隐(朱自清夫人,昆曲演员)对曲会相当热心,中间分子则有陶光(重华)、张宗和、张友铭和吴征镒等人,后来还有朱德熙和汪曾祺参加。

陶光的曲子唱得很好。他是唱冠生的,在清华大学时曾得红豆馆主(溥侗)亲授。他嗓子好,宽、圆、亮、足,有力度。他常唱的是“三醉”“迎像”“哭像”,唱得苍苍莽莽,淋漓尽致。[2]

晚翠园的曲会吸引了爱昆曲的联大师生,在青翠大叶、金黄小果的枇杷树下,经常响起丝竹之声,昆曲雅韵,为幽静的花园增添了丝竹韵味。晚翠园位于云南大学西北角的一座花园,院内栽种二三十棵枇杷树。“晚翠”出自周兴嗣《千字文》“枇杷晚翠,梧桐早凋”。月亮门的门额上刻了“晚翠园”三个大字,是胡小石写的,很苍劲。 胡小石在重庆“中央大学”教书,云大校长熊庆来和他是至交,1939年把他请到昆明来,在云大短暂执教。云大中文系有几个同学发起了这个曲社,设施简陋,仍吸引了联大师生参加活动,“比如陶光、吴征镒、崔之兰先生及其丈夫张先生。除了联大、云大师生,还有些外来客人参加同期”。

崔之兰与丈夫张景钺

张景钺、崔之兰、张企明与其表姐雷崇立

每次做“同期”(唱昆爱好者约期集会唱曲,叫作同期)必到的是崔之兰先生,她是云南大学生物系教授。张景钺是西南联大生物系主任。联大复员后,两人同在北大执教,夫妻同在“文革”中被批斗。崔之兰在1969年初发现患癌症,1971年病危时,张景钺让人将自己抬去与夫人握手告别。张景钺卧床十年,背负沉重的精神负担,于1975年逝世。张景钺逝世,没有遗体告别仪式,没有追悼会,没有花圈,没有挽联;但是国外专业期刊悼念了这位中国同行的去世。

崔之兰举止端庄,但是唱起曲子来却很“嗲”,几乎每次都唱《西楼记》。张景钺每次都陪崔之兰来,妇唱夫随。“张先生不唱,只是端坐着听,听得很入神。”

曲社的策划人实为陶光,有两个云大中文系同学为其助手,负责石印曲谱、借教室、打开水等杂务。

来晚翠园参加曲会的联大青年教师中,吴征镒和陶光是活跃分子,深得昆曲滋味。吴征镒很早就会唱昆曲,他出生于扬州文史世家。在汪曾祺的记忆中,吴征镒身体好,中气足,唱老生,能把《弹词》的“九转货郎儿”一气唱到底,专业的演员都办不到,——戏曲演员有个说法:“男怕《弹词》。”他常唱的还有《疯僧扫秦》。

联大后期,联大生物系讲师吴征镒搬入昆华南院最后的大殿(西仓),南隔壁是西仓坡,闻一多吴晗、潘光旦等师友的宿舍。吴征镒回忆说:“在这个小院还住着赫崇本、顾昌栋、谢毓章等人,大约有两桌人吃饭。顾的同屋余大鲲雅善吹笛,那时我的嗓子也好,能唱《弹词》《骂曹》《扫秦》《冥判》《夜奔》等全出,虽然慷慨悲歌,略抒愤懑,但不免惊吵四邻。”(www.xing528.com)

吴征镒在西南联大后期,思想进步,经常参加联大的中共地下组织的读书会,和闻一多交往甚密。而陶光则沉浸在戏梦人生中,在昆明,陶光有两段恋情。

陶光爱慕并追求张充和,在昆曲的圈子里并不是什么秘密。“陶先生是充和弟弟宗和的朋友,他的年龄比充和小。早在1930年初,还在清华谷音社学昆曲时,充和就认识他。当时陶光常演小生,充和则为他吹笛伴奏。后来陶先生开始追求充和,充和虽然不能报之以爱情,却一直与陶先生保持很好的友谊”。[3]

1939年元月一天的曲会上,张充和唱《牡丹亭》中的“寻梦”。就在这天的曲会上,陶光在张充和的《曲人鸿爪》书画册中写下了张充和所唱的两支曲子。

其一为《懒画眉》:

最撩人春色是今年,少甚么低就高来粉画垣,原(元)来春心无处不飞悬,是(哎)睡荼蘼抓住裙钗线,恰便是花似人心(向)好处牵。

其二为《江儿水》:

偶然间心似缱,在梅树边。似这等(这般)花花草草由人恋,生生死死随人愿,便酸酸楚楚无人怨。待打并香魂一片,阴雨梅天,(哎呀梦见吓)守着(的)个梅根相见。

陶光不但善唱昆曲,字也写得很好,“气韵流转”。他写“二王”,临《圣教序》功力甚深,张充和曾送他一本影印的《圣教序》。只是他不大为人写字,书名不著。因为张充和在昆曲和书法方面成就深湛,陶光对她很是爱慕,互相引为知音。[4]

由陶光对张充和的爱慕和倾心,可以想象,陶光在为张充和题写这两段唱词时内心的复杂情感。可是,陶光情感的琴瑟,未能引起张充和的共鸣,“张充和似只把陶光看作一般的朋友,并不特别垂青”。

蕙质兰心、多才多艺的张家四小姐,在昆明时期,与杨振声、沈从文、朱自清一起编选教科书,她的身边不乏追求者,其中诗人卞之琳在抗战之前的北大时期,就对张充和钟情尤深。另一位就是在战前清华谷音社就认识的陶光。“十分冷淡存知己,一曲微茫度此生”,这是张充和20世纪40年代写的《寻幽》中的一联,张充和非常喜欢这一联,曾将这一对句写成隶书对联,编选者加了这样的说明“颇能反映作者的人生观”。陶光是落花有意,但张充和流水无情,对待众多追求者,十分冷淡,她只是将这些追求者当作知己来看的。

1940年,张充和到了战时的陪都重庆,任职教育部音乐教育委员会。陶光追求张充和未能修得正果。1947年12月,陶光因入戏太深,在昆明娶了一位唱滇剧(也叫滇戏)的女子。这位艺名叫耐梅的滇戏女艺人,在茶馆清唱起家,然后登上滇戏舞台而红火。

陶光爱上滇戏女艺人并非偶然,可以看作是爱屋及乌。联大教授中,有不少人喜欢滇戏。钱穆说:“滇戏在全国各地方戏中,与京戏最相近。”滇戏名角栗成之深得联大教授的青睐。钱穆说:“栗成之每逢星期六之晚必登台,余等三人亦必往。”联大常委蒋梦麟、张伯苓、梅贻琦和教授刘文典、陶光等经常看栗成之演出,并以杜诗“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的书联相赠。

陶光的两次恋情都是因戏结缘生情,这一次终修得正果,但人生走向和命运也因此而改变。陶光和耐梅,一个是云南大学的教授,一个是滇戏女艺人,经过刘文典的撮合,冲破社会压力和世俗偏见结婚。当时社会对女艺人严重歧视,两人结婚,横遭訾议。婚前一帆风顺,婚后波浪迭生。两人住在云南大学教员宿舍,遭到教授夫人们的抗议和非议,连德高望重的刘文典教授,也受到了牵连。最后,陶光毅然携带新婚未满周年的夫人,远走天涯海角。

后来,陶光夫妇到了台湾。戏如人生,人生如戏。一缕昆曲陷渺茫,陶光最后的结局,“悒郁潦倒,竟至客死台北街头”,令人心酸。陶光有遗诗一卷,题为“独往集”,嘱人转交在美国的张充和。张充和得知陶光之死,作诗纪念。在《题陶光独往集》写有序,透露了陶光生命中最后的凄凉:“陶光死约四十,被师范大学解聘,又与其夫人离异。贫病忧愤,竟至饿死,倒在小桥上。”

张充和怀念陶光的诗歌第二首第一句“堤畔酣歌日”,指昆明湖畔,翠堤之上,陶光常独自放歌,独自唱昆曲。张充和不愧为陶光的一世知音。抗战初期的昆明,有陶光爱的人、恋的曲。现在看来,陶光在西南联大时期,应是他一生最好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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