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文奎与张敬：剑与花真实爱情揭秘

1941年5月4日青年节，昆明，林文奎和张敬在西南联大常委、清华大学校长梅贻琦的宅院喜结良缘，这一对璧人是抗日名将与联大才女的结合，是剑与花的结合。这次婚礼，被西南联大教授关注，《梅贻琦日记》《吴宓日记》都有记载，尽管寥寥几句，却是考察西南联大知识分子婚恋的一个绝佳个案。同样，也能了解战时昆明军界与学界的交往。

林文奎（1910—1982），字忠用，广东新会人。从清华大学地理系1932年毕业后投笔从戎，考入杭州笕桥航空军官学校。林文奎第一次出现在《吴宓日记》是在1930年2月23日。林文奎与吴宓交往应从此日起。

两年的航校学习时间，林文奎在同学中脱颖而出，成为杭州笕桥航空军官学校第二期（原为第一期）毕业生中的第一名，得到宋美龄的赏识，宋是笕桥航空军官学校的名誉校长。林文奎同时也深受蒋介石的青睐，1934年2月举办毕业典礼，蒋介石及宋美龄均前来参加，林文奎荣获蒋介石颁赐佩剑及怀表等奖励，随后蒋介石立即派林文奎赴欧深造四年。

抗战期间，林文奎先后任职昆明航校、成都航校。1941年，林文奎奉令协助美国陈纳德将军在昆明创立美国空军志愿军，任少校机要秘书兼情报作战主任，调度中美空军歼击日本空军，协助陈纳德上校指挥作战。

在昆明期间，林文奎认识了张敬。张敬（1913—1997），女，原名清徽，贵州安顺人。北平大学女子文理学院毕业，考入北京大学研究院。全面抗战爆发，北大、清华、南开辗转迁到昆明，张敬随校到了昆明。1938年，北大女诗人、暗恋胡适的徐芳到达昆明，住在昆明市玉龙堆4号，她和张敬共住一间房，而高青子（沈从文婚外恋对象）和熊瑜（熊希龄的侄女）共住一间房，她们四人共享一间客厅。

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前，张敬与清华教授吴宓有交往，她是吴宓心仪的女性之一。《吴宓日记》1936年7月12日说：“按宓现今所接近之诸女士中，敬（指张敬）与宓在精神思想（文学艺术）上，最相契合。”但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吴宓也觉得和张敬保持友情最佳，并为她介绍男朋友。1936年7月6日的日记中说：“晨获敬复函，怒责宓。知敬盖喜宓，不得宓爱，则必与宓绝，而不免自苦。”对于张敬的生气，吴宓的解读未免有点自作多情。在昆明时期，吴宓与张敬交往频繁，一方面是赏识她的才华，另一方面是想通过她，向熊瑜打听毛彦文的行迹和状况。让笔者感到惊奇的是，有一次，吴宓邀请张敬和毛子水等人吃饭，原来是想把张敬介绍给毛子水做女朋友。

近读《郑天挺西南联大日记》才发现，原来张敬来昆明，正是毛子水邀请。更出乎意料的是，罗常培与张敬过从甚密，以至于被联大同人视为师生恋。郑天挺在1939年10月26日的日记中，记录得非常翔实，抄录如下：

张初与毛子水相稔，子水倾倒之甚，张之来，子水实招之。既至昆明，莘田为觅居处，并介之于袁守和。于是过从渐密，而蜚语四起。余自上海归，始闻之。尝微言以讽，一年以来，每独晤，必以张事为言。或婉劝，或直规，深知莘田天性甚厚，笃于父子夫妇之情，向上之心甚富，必不致有非分之举，但人较慈弱，遇事不免徇人，遂为流言口实。前日朱佩弦请常务委员会聘张敬为国文系助教，其事实出佩弦意，佩弦向余亲言之，而友好大哗，以为出之莘田。矛尘、膺中、雪屏均有违言，孟真言之尤切，余亦期期以为不可。今日与莘田再言之，莘田以不得诸友谅解，为之失声落泪。

这段日记信息量巨大。朱自清本打算聘请张敬为联大中文系助教，但是诸位同人尤其是北大的几位教授，因为流言蜚语，为了保护罗常培，更是为了联大的名誉，傅斯年、郑天挺、章廷谦、罗庸、陈雪屏都反对朱自清的提议。

罗常培与张敬，这大概是西南联大可以看到记载的“师生恋”。郑天挺在日记中说：“莘田偶述及与张君之情言雅谑，其亲昵实远过于友辈，然各能守以清白，此求之古人亦不易多得者，甚可佩也。”想来罗常培与张敬两情相悦，但发乎情、止乎礼。

联大学者爱慕张敬者，有毛子水、吴宓等人。张敬为何对罗常培心生爱慕之情？笔者推测，两人都爱昆曲，有共同的爱好和话题。张敬自幼喜欢昆曲，也会唱昆曲。1949年张敬离开大陆到台湾，在台湾大学执教，是台大著名的戏曲教授，而今台湾的戏曲研究者，多半出其门下。

罗常培是语言学家，研究音韵学、语言学，他在昆明热衷于昆曲，有曲会处，就有其身影。罗常培曾在张充和的昆曲册页题词，还把张充和称为女弟子。罗常培与张敬本来就有师生之情谊，加之昆曲之好，交游甚密。

就在朱自清提议聘请张敬为联大中文系助教被否不久，张敬被北平图书馆馆长袁同礼（字守和）聘为该馆职员。后来，有人热心为张敬介绍对象——“中国银行”龚某，郑天挺、陈雪屏热心张罗。但是，张敬看不上龚某。(www.xing528.com)

张敬还是为联大校歌谱曲的张清常的姐姐，著名的才女，为联大教授瞩目。诗词文章有谢道韫才思、李清照风韵。《吴宓日记》里也有不少感性的赞词。张敬容貌才华出众，联大外文系学生许渊冲目睹过，“人很端庄典雅，无怪乎吴宓常说她最美了”。

从吴宓日记可知，吴宓多次到北平图书馆借书，并访张敬。

张敬与林文奎从认识到结婚只有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可谓闪婚。这么快就决定嫁给林文奎，这其中是有原因的，张敬的妹妹张寄谦（就读于联大历史系）说：“国难当头，恨身为女子不能上阵杀敌，能嫁给军人就是报效国家。”

关于林文奎与张敬的婚礼，从《梅贻琦日记》《吴宓日记》的记录，可勾勒出详细的情况。

1941年4月11日晚，林文奎偕未婚妻张敬及吴达元来到梅贻琦家，商议借梅家客厅，供5月4日结婚之用。4月15日，联大外文系教授赵诏熊遇到吴宓，告诉他张敬的结婚日期。4月23日晚，林文奎张敬一起到吴宓住处拜访。吴宓写道：“（张敬）婚期在迩，似甚快适。水（毛子水）固不无怅惘，即宓亦若有所失者，然深喜敬之得所也。”5月2日，梅贻琦赴宴，“七点至曲园赴林文奎及张敬女士饭约，盖二人将于四日结婚，先宴执事者诸君。”

5月4日，下午4点林文奎与张敬女士在梅贻琦宅客厅结婚。“证婚人为王叔铭教育长，在渝未归，由吴参谋长代。予与罗莘田任男女两家家长代表。”

林文奎和张敬的婚礼，因参加的空军军官和联大教授众多，在昆明轰动一时。冯友兰参加了林文奎张敬的婚礼，并赠送手录苏轼的《念奴娇·赤壁怀古》。“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冯友兰的书法，无疑是一份珍贵的新婚礼物，其寓意是将林文奎张敬比作周瑜小乔。

1941年5月6日，梅贻琦在寓所请客两桌，林文奎夫妇、赵康节夫妇、莫泮芹夫妇、赵诏熊夫妇、王叔铭夫妇、蒋梦麟夫妇、陈雪屏、郑毅生、张清常、沈天梦、龚心海列席。这次请客，似与林文奎夫妇有关。5月23日下午3点至5点，吴宓“访新嫁娘张敬于其宅，谈甚洽”。

抗战胜利前夕，林文奎任职于成都空军总司令部。张敬从昆明转到成都，在燕京大学任国文系讲师。1945年抗战胜利，林文奎参加在湖南芷江举行的接受日军投降仪式。9月16日，中国空军庞大机群飞越海峡，抵达台湾，自日军手中接收宝岛。领队是空军中校林文奎，作为第一位被国民政府委任、代表中国政府踏上台湾土地接收日产的军官，也出现在了当年10月25日的“中国战区台湾省受降典礼”会场主礼台上。

林文奎后来在1953年幸得大他8岁的清华学长孙立人将军赏识，改调陆军总部第二署署长。不过，自1955年“孙立人案”发生之后，林文奎未能继续在其军旅生涯往上发展，在1964年退役。后在台南“中央政治大学”任教。

林文奎张敬的次子林中明曾赋诗《哀清华三杰投笔精忠》一首，作为对其父一生的评价：“卢沟烽烟平地起，清华三杰奋从戎。崇诲出云立人系，林公文奎郁殁终。自古英雄多遗恨，夜看流星话长空。”

1989年，张敬和林中明拜访冯友兰，他们追忆西南联大的昆明岁月。张敬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大声”说，真想变成小狗，给老师看门。此情此景，林中明写诗曰：“一别北平四十春，问师可识昔年生？智山慧海传薪火，愿随老师效犬声。”冯友兰脱口而出当年写给张敬的结婚礼物——书法《念奴娇·赤壁怀古》：“人间如梦，一樽还酹江月。”多少联大的往事与烟云，多少青春的泪水与欢笑，多少人间的沧桑与苦难，都在梦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