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0年,任继愈在西南联大北京大学文科研究所读研究生时留影
“我一岁时出过天花,未死;三岁时得过白喉,未死;八岁时得过猩红热,未死。在昆明一次骑自行车,从一个小石桥上摔下去,桥高约一丈,河底为细沙,半干半湿(河内无水,如全干会摔伤,有水会淹死),未伤。这些偶然的遭遇如果有一次过不了关,我这个人就不存在了。”
这是《念旧企新——任继愈自述》一书序言中的一段话。
晚年任继愈回望自己漫长的一生,不由得感叹:个人做出点成绩,主要在大环境,也看机遇,个人的作用微乎其微。人的成就是靠天赋、努力,还是机遇、环境,这真是一个复杂的哲学问题。
生命是一部深奥的巨著,对于任继愈来说,他书写的生命之书是哲学和宗教思想。在他的生命之书中,爱情是无法绕开的精彩章节。他的学术起点在西南联大,他的爱情萌芽发于昆明。
1941年,任继愈在西南联大哲学心理系担任讲师。冯友兰除讲“中国哲学史”外还讲“史料学”;汤用彤讲“隋唐佛学”“魏晋玄学”;王维城讲“老庄哲学”;任继愈讲“朱子哲学”。
任继愈结识陪伴他一生的知心爱人冯钟芸,缘起王维城。人世间的机缘巧合,大多来自于师友。
查《国立西南联大校史》,有王维城的资料,抄录如下:
王维城(1904—1964),福建长汀县人。北京大学哲学系毕业。受聘往英国牛津大学任教,回国后任北京大学哲学系讲师、副教授,抗日战争期间任西南联合大学哲学系教授,复员后任南开大学教授,后转任北京大学教授、中国科学院哲学研究所研究员、辽宁大学哲学系教授。着重研究中国哲学,著有《老子化胡说考证》等,译有黑格尔《哲学史讲演录》中东方哲学部分。
任继愈在西南联大攻读硕士学位时,导师是汤用彤先生。北大文科研究所规定,导师外还要有一位副导,任继愈的副导师是贺麟先生。王维城也是汤用彤先生的研究生。师出同门,论起来,王维城是任继愈的师兄。
王维城的夫人在联大附中教语文。有一段时间夫人生病了,王维城就想到让任继愈去代夫人的语文课。老朋友出言求助,理应责无旁贷,但任继愈对能不能教好语文课,真是拿不准。在学长的劝说下,任继愈决定试试。
此时,冯钟芸在联大附中另外一班教语文。因为是同一年级的课,任继愈有时向冯钟芸取经,接触多了,就熟悉了。两人经常在一起切磋语文教学,交流教学心得。
冯钟芸出生于一个显赫的学术世家。她的父亲冯景兰是我国著名的地质学家,是中国矿床学的重要奠基者。早在20世纪20年代,冯景兰就在广东考察时发现了红黄色砂质岩经过风化以后形成的一种特殊的地文现象,他把这种地文现象命名为“丹霞地貌”,这一命名一直为国际地质学界所沿用。冯钟芸的伯父冯友兰,是著名的哲学大家。冯钟芸的姑姑冯沅君,是曾受鲁迅称赞的五四时代著名女作家,时有“黄(庐隐)、凌(叔华)、冯(沅君)、谢(冰心)”之称。冯沅君从作家转型为学者,嫁给陆侃如。陆侃如和冯沅君同为蜚声全国的著名教授,共同执教于山东大学。(www.xing528.com)
冯友兰、冯景兰和冯沅君并驾齐驱,在学术界享有唐河“三冯”之誉。他们的堂妹冯让兰嫁给了中国哲学家、哲学史家张岱年。
此时,冯景兰在西南联大地质学系任教。1941年,冯钟芸毕业于西南联大中国语言文学系。
短暂的代课结束了,意味着任继愈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冯钟芸,他的心头时而会浮现“芸影”。有时,读书至深夜,灯熄灭了。窗外虫声唧唧,透过窗棂随风飘进窗。看着窗外皎洁的月光,他想象着,月光下冯钟芸在吟诗。如在画中,如在梦中。“这不是一见钟情,我还是中意于她。”任继愈认清了自己的内心,慢慢进入梦乡。
1943年夏,似乎是老天要促成一段姻缘,冯钟芸又被聘到联大中文系当了助教,成为西南联大第一位女教师。
中文系当时有一部《四部丛刊》,哲学系没什么书,研究中国哲学史,《四部丛刊》很有用,任继愈便常去借书。中文系与哲学系办公室连着,正巧冯钟芸备课也到那里借书。或无意,或有意,两人经常遇见,接触的机会就更多了。因为在联大附中共同教语文的经历,使两人互相欣赏,彼此都有好感。此时相见,两人都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爱慕。
有一次,任继愈去冯友兰家请教中国哲学问题,恰巧又见到冯钟芸。冯钟芸就在一边,有意无意地听他们探讨中国哲学。在冯友兰眼中,任继愈平时话不多,也不会献殷勤,性格直来直去,但他身上有一种沉静的力量。
在抗战时期,国家多难,大家都在流亡中,学生生活有困难,老师很自然地给予帮助,师生关系比在平时更加亲近。汤用彤先生很关心任继愈的人生大事,觉得他和冯钟芸很般配。中文系的系主任——北大的罗常培,和任继愈住在一个集体宿舍,他对任继愈的印象也很好。而冯钟芸就在罗常培的系里当助教。汤用彤先生和罗常培先生不约而同,都想到一块儿去了。
汤用彤在家里请同人吃饭,同时请任继愈和冯钟芸两人去作陪。罗常培有时还请他们逛昆明滇池公园,当然醉翁之意不在酒,包括罗常培在内的三人都心知肚明。
任继愈回忆说,汤用彤先生很关心他的婚事,曾经代表他的家长,穿长衫又加一个马褂,很郑重地到冯家提亲。任继愈动情地回忆说,正是因为汤用彤和罗常培这两位师长的厚爱,才促成了他和冯钟芸的婚事。
水到渠成,任继愈和冯钟芸在昆明举行了一个订婚仪式,证婚人就是罗常培先生。
1946年,三校复员,回到北京,任继愈和冯钟芸两人结婚成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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