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荫麟不是一个世俗的藏书家,不大讲究版本,生性喜欢收书。限于财力,收藏的书其实不够多。留美时省吃省穿,剩下的钱全给弟妹做教育费。在清华大学执教后,才能有一点点剩余的钱购买旧书。开始书装不满一个书架,慢慢地可以装满好几排书架了。在好友吴晗的印象中,到离开北平前,他的小书房架上、桌上、椅子上、地板上全是书,进出都得当心,不是碰着头,就是踩着书。所收藏的以宋人文集为最多,大概有好几百种。又在厂甸、隆福寺各冷摊搜集辛亥革命史料,得一百多种,打算继续访求,期以十年,辑为长编,来写民国开国史。
1937年春天,张荫麟与吴晗等学者一同跟着清华历史系西北旅行团,到长安、开封、洛阳游历。吴晗在开封相国寺地摊上,偶然得到排印本的《中兴小纪》,那是记清同治史事的,传本不多见。张荫麟一见便据为己有,与吴晗讨价还价半天,提出用四部丛刊本明清人文集十种对换。吴晗看他贪心的样子,只好勉强答应。张荫麟立刻把书塞进他的行李袋,再也不肯拿出来。回校后,吴晗去讨账,张荫麟在书架上翻了大半天,始终不舍得拿出当天承诺的要交换的书籍,只拿出钱牧斋《初学集》《有学集》两种塞责。
几个月后,清华园成天成夜听见日寇的炮声,张荫麟也日夜蹀躞于书房中,东摸摸,西看看,看着书叹气,最后才一狠心,找来吴晗说:“你尽量把书搬走,尽量把书寄出去吧,只要你搬得动,寄得出去就行。”张荫麟在国难当头之际,心中一片绝望和哀伤,甚至连他已写好的十章长编书稿,也没有带走,便只身南下到天目山浙江大学任教去了。四十多天后,吴晗也南下到昆明,临行前,他自然无力带走张荫麟的藏书,但把十章长编书稿带到了昆明。吴晗知道这是张荫麟的心血结晶,帮他整理、誊录。1939年,张荫麟也到了昆明,看到好友誊录好的书稿,如劫后重逢,惊喜如狂。于是,补写了第十一章,并写了自序,作为《中国史纲》上古篇出版,这本经典的史学书至今都有读者。(www.xing528.com)
吴晗在西南联大讲中国通史,和其他学者不同,总是从石器时代讲到抗战救国共十二个大题目,内容多讲制度,如兵制、田制、赋税制等。听他讲课的人,都能感受到他的别出心裁,但不知其渊源所在,其实吴晗是接受了张荫麟的主张。
张荫麟离开北平后,他夫人一股脑儿将其藏书搬进城。到1946年12月,吴晗已从昆明重返北平,写文《记张荫麟》纪念早逝的好友时,他的书还寂寞地放在原来的地点,无人过问。故人已去,藏书犹存,目睹其藏书被抛弃的命运,念想好友的坟头已是萋萋芳草,吴晗不胜感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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