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4年9月,冯友兰作了《论风流》的讲演,由中文系罗常培教授做开场白。罗常培开玩笑说:“冯友兰先生要讲《论风流》,不知道是他的胡子比闻一多先生的风流呢,还是他说话结结巴巴的风流呢?”闻先生在1937年全面抗战开始时留胡子,并且发誓不到抗战胜利不剃刮,但是他的头发还是很整洁的。而冯先生不但胡子很长,头发也乱蓬蓬的,有个哲学系的学生甚至写了一张大字报说:如果人人都像冯先生这样,那昆明的理发店都要关门了。许渊冲在对比联大两个大胡子演讲和讲课的风格时说:“冯先生说话虽然结巴,但是思想却非常清晰,分析非常细致,表达非常简明,能够深入浅出,风格犹如静水流深。闻先生的风格却如疾风暴雨,带有雷霆万钧之力,两人的风格流派大不相同。”
冯友兰先生作了《论风流》的讲演,其女宗璞的文章也提到了。她写道:
40年代,一天在昆明文林街上走,遇到罗常培先生。他对我说:“今晚你父亲有讲演,题目是‘论风流’,你来听吗?”我那时的水平,还没有听学术报告的兴趣。后来知道,那晚的讲演是由罗先生主持的。很多年以后,我读了《论风流》,深为这篇文章所吸引。风流四要素:玄心、洞见、妙赏、深情是“真名士自风流”的极好赏析,让人更加了解名士风流的审美的自由人格。这篇文章后来收在《南渡集》中。《南渡集》顾名思义,所收的都是作者在抗战时写的论文,1946年已经编就,后来收在全集中。
朱自清日记中也记录了一次冯友兰讲演《论风流》。不过,朱自清记录的这次讲演,与罗常培主持的时间不符。一个哲学家就一个题目作过两次,甚至多次讲演,也是可能的。1943年2月28日,朱自清听过冯友兰的讲演后,在日记中写道:“晚听芝生《论风流》的讲演。起于晋人之风流,终于宋儒。风流之条件为玄心、妙赏、情深。大有卫玠‘对叶茫茫’之感。”
卫玠是西晋名士,花样美男,出身簪缨世家,才华横溢,时人称赞他“颖识通达,天韵标令”。卫玠渡江,看到滔滔江水滚滚东流,不舍昼夜,千百年来皆是如此,不由得慨叹:“见此茫茫,不觉百端交集。苟未免有情,亦复谁能遣此。”(出自《世说新语》)冯友兰“论风流”,谈到情深时,信手拈来。不知道为什么,朱自清日记中记成“对叶茫茫”。
冯友兰在《论风流》文中说:
真正风流的人有深情。但因其亦有玄心,能超越自我,所以他虽有情而无我,所以其情都是对于宇宙人生的情感。不是为他自己叹老嗟卑。(www.xing528.com)
真正风流底人,有情而无我,他的情与万物的情有一种共鸣。他对于万物,都有一种深厚的同情。
以此观之,西南联大的教授们,在战乱流离之中,在飞机空袭的境况下,弦歌未绝,胸中怀着对国家、对民族的深情,超越自我,亦是一种风流。联大的教授们,有着魏晋的风流,也有着宋儒的情怀。冯友兰在《论风流》中有这样一段话:
宋儒亦是于名教中求乐地。他们教人求孔颜乐处,所乐何事。《论语》曾皙言志:“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夫子喟然叹曰:‘吾与点也。’”宋儒说曾子“即其所居之位,乐其日用之常,而胸次悠然,上下与天地同流,有万物各得其所之妙,故夫子叹息而深许之”(朱子注)。不管曾皙的原意如何,照宋儒所讲,这确是一种最高的乐处,亦是最大的风流。
联大的教授们,各安其所,各司其职,春风化雨,笳吹弦诵,如冯友兰所说,“这确是一种最高的乐处”。宋儒的高迈境界,也是联大教授们的夫子之道吧。
任继愈的文章中写到冯友兰先生演讲时的一件趣闻逸事,由此可见哲学家冯友兰精神风流。
冯友兰先生讲“禅宗思想方法”,说禅宗的认识论用的是“负的方法”,用否定的词句表达肯定的意义,以非语言的行为表达语言不能表达的意义,“说就是不说”。讲演散会时,天气转凉,冯先生带了一件马褂,穿在身上,冯自言自语地说,“我穿就是不穿”。这部分内容收入到了他的《新知言》一章里。[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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