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大的教授爱好昆曲,在战时的昆明,笔者收集到很多这方面的信息。先来了解一下昆曲。昆曲原称昆山腔,简称昆腔,最初是江苏昆山一带民间流行的南戏(宋、元时流行于南方的一种戏曲,为区别于北方的元杂剧而称为南戏)的清唱腔调,数百年来对许多地方戏曲都有深而广的影响,是我国最古老的声腔之一。因此,一般文人学士喜欢把昆曲作为古代戏曲音乐的活化石来欣赏,来品味。
清华大学迁移长沙和昆明之前的战前岁月,俞平伯许宝驯夫妇好昆曲,以他们夫妇为中心,吸引了昆曲知音,浦江清、许宝騄、沈有鼎、朱自清的夫人陈竹隐、谭其骧等人,他们成立“清华谷音社”,俞平伯发起并任社长,定期雅集。
在战时的昆明,从北平而来的教授、文人、艺术家,不乏昆曲爱好者。我们不妨透过老舍到昆明访问时的日记,看看联大教授们战时的文化生活。
许宝騄先生是统计学家,年轻,瘦瘦的,聪明绝顶。我最不会算术,而他成天的画方程式。他在英国留学毕业后,即留校教书,我想,他的方程式必定画得不错!假若他除了统计学,别无所知,我只好闭口无言,全没办法。可是,他还会唱三百多出昆曲。在昆曲上,他是罗莘田先生与钱晋华女士的“老师”。罗先生学昆曲,是要看看制曲与配乐的关系,属于那声的字容或有一定的谱法,虽腔调万变,而不难找出个作谱的原则。钱女士学昆曲,因为她是个音乐家。我本来学过几句昆曲,到这里也想再学一点。可是,不知怎的一天一天的度过去,天天说拍曲,天天一拍也未拍,只好与许先生约定:到抗战胜利后,一同回北平去学,不但学,而且要彩唱!
老舍文中提到的联大教授,当时住在昆明青云街靛花巷。钱晋华女士是联大外文系教授袁家骅(1903—1980,著名语言学家,在联大开展对西南地区少数民族语言的调查和研究)的夫人。罗莘田是老舍的好友罗常培,罗常培去世后,老舍在悼念文章中也提到他唱昆曲:“他会唱许多折昆曲。莘田哪,再也听不到你的圆滑的嗓音,高唱《长生殿》与《夜奔》了!”
查浦江清1943年日记,也见有教授们唱昆曲之记载。元旦那天:“晚饭后,陶光来邀至无线电台广播昆曲,帮腔吹笛。是晚播《游园》(张充和)、《夜奔》(吴君)、《南浦》(联大同学),不甚佳。”
浦江清是联大中文系教授,专讲“词选”“曲选”等课程,对昆曲有精深的研究,对唱曲要求高,故有“不甚佳”的评语。
张充和唱昆曲扮相
张充和在昆明
去电台唱《游园》的张充和小姐,是合肥张家四姐妹之一,她是沈从文夫人张兆和的妹妹。张家四姐妹都喜欢昆曲。张充和在昆明生活一段时间,去了重庆,从《梅贻琦日记》可知,梅贻琦出差到重庆,张充和常来拜访,有时会为梅校长清唱昆曲。(www.xing528.com)
据时任联大中文系助教的吴晓铃(后成为著名古代小说戏曲研究专家)在《罢教风波》一文回忆,罗常培曾将拍曲搬到中文系的课堂。1942年,昆明百物昂贵,衣食维艰,联大的讲师、讲员和助教们,因生活困难,中文系“讲助”罢教,要求联大常委会予以每月额外津贴二百元。吴晓铃、李广田、赵西陆等人签名的罢教呈文交给了中文系主任罗常培。吴晓铃担任的中文系文学组大四必修课程“杂剧与传奇”停了下来,罗常培代课,只好教学生拍曲。“唱《长生殿》的《弹词》〔南吕一枝花〕:‘不提防余年值乱离,逼拶得岐路遭穷败……那里是高渐离击筑悲歌,倒做了伍子胥吹箫也那乞丐。’倒也情景交融。当时班上有朱德熙(北京大学副校长)、吴宏聪(中山大学中文系主任)、林元(《文艺研究》责任者)、郑临川(某校中文系主任)和现在与我共事的范宁等人,都记得弦歌不辍的讲堂,至少朱德熙传了莘田师的衣钵,他现在还在北京大学提倡昆曲。”
吴晓铃在回忆文章《在昆明粉墨登场》中提到昆曲义演。1940年,昆明大戏院,“北平八个中学校友会”举办义演。吴晓铃回忆演出的盛况:
原定两天的“中轴”小武戏都叫我担当,全是昆曲,头天《麒麟阁》,第二天《林冲夜奔》。我辞了《林冲夜奔》,因为短打戏容易丢丑。《麒麟阁》的场次应该是《盗印代激秦》《三挡老杨林》《九战魏文通》和《逼上瓦岗寨》。我把《激秦》和《九战》都“抹”掉,《三挡》只和杨林对打了一套“灯笼泡”便败下阵来,接着由家班的武行们大开打,然后秦琼再上场唱〔尾声〕:“权向山林学避世,大英雄怎做束手攒眉!早打点揭地掀天,图形在麒麟阁里。”我喜欢这几句人处逆境而昂首扬眉的志气不短的气概。
那天,请了几位客人给我捧场,所谓送“红票”的是。有先师罗莘田(常培)先生、系里的同事校勘学专家许骏斋(维遹)大哥,还有现在云南大学中国语言文学系任教的全振寰大姐,她是天潢苗裔溥侗(红豆馆主)的昆曲学生,有真本事,不像我是个“棒槌”,至于汪曾祺,看来是买的票。
吴晓铃登场并不只是做票友、过戏瘾,作为治戏曲的学者,通过舞台实践增强对戏曲的感性认识。他认为:“从事戏曲的教学和研究不同于搞诗、词、散文。戏曲这种综合性艺术的文学样式是具有立体感的。衡量一本剧作是‘场上之作’还是‘案头之作’,是成功还是失败,必须在脑子里、眼睛前展现着一座舞台,上面有人物在活动,才能得出公允的评价。”
西南联大三常委之一梅贻琦,也是一位昆曲爱好者。1942年10月10日是“国庆”纪念日,身在昆明的梅贻琦浮生偷闲片刻,“晚于广播中听昆曲数段,为云飞君之《刺虎》,罗莘田之《弹词》,崔之兰之《游园》,张中和之《扫花》”。梅贻琦日记中提到的张中和应为张宗和,时在联大历史系任教,“精昆曲,擅吹笛”,其夫人孙凤竹也善唱曲,唱得很宛转。后张宗和转到贵州大学执教,教中国通史。
与昆曲相比,查阅到的联大师生关于京剧的资料较少。毫无疑问,北大和清华的教授喜欢京剧,像杨振声、梅贻琦等人都爱好京剧。西南联大有一个京剧团,班主是汪曾祺的好友杨毓珉。
秦泥执笔的《联大叙永分校生活纪实》文中提到,当时娱乐活动极端缺乏,1941年春节,学校放假唱了几天京戏,戏班子是爱好京剧的同学自己组织的。在叙永分校就读的张之良在《我的大学生活》文中也写道:
春节到了,由杨振声教授支持唱了五天京戏。记得有一个剧目是《苏三起解》,是工学院姓王的同学主演,他在北平时,从小在家请家庭教师教戏,所以表演唱腔均好。后来这位同学中途辍学,参加中印空运工作,在一次飞机失事中牺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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