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梁县历代学宫书院记：优才出众，兴修学校为急！

袁　甫

作者简介

袁甫，字广微，号蒙斋，浙江庆元府鄞县人。生卒年均不详，约宋宁宗嘉定（1216前后）在世。少承家学，又从学于杨简。宋嘉定七年（1214）进士第一（状元），授秘书省正字。十一年任湖州通判，迁秘书郎，改著作佐郎，出知徽州、衢州，有政绩。绍定三年（1230）兼任江东提点刑狱，后移司鄱阳，讲学学宫，修葺庐山白鹿洞书院，创建贵溪象山书院。端平元年（1234）兼任福建转运判官，迁秘书少监，疏指史嵩之不可重用，又反对进史嵩之为刑部尚书，被出知江州，再改知婺州。后升起居郎兼中书舍人，兼国子祭酒，官终兵部侍郎，兼吏部尚书。甫所至兴利除害；在朝靡切权贵，抗论不阿，卒谥正肃。著有《蒙斋集》四十卷，《国史经籍志》，又作有《孝说》《孟子解》《江东荒政录》《防拓录》《乐事录》《宋史本传》及《蒙斋中庸讲义》等，并行于世。

原文

令治百里，簿书①期会②之外以兴修学校为急，难能矣！然修学而已尔。学修而士无以养，又辍③余财以助赡给④，难能矣！然养土而已尔。衿佩⑤来集，弦诵⑥琅琅，又严程督以进材艺，难能矣！然课业而已尔。潘君材之宰浮梁也，三者皆优为之。一日，贻书于余，且言：“令邑以来，缩浮费⑦，葺学宫，凡门廊斋舍，焕然更新，又创杰阁，崇奉奎章⑧。学租所入有限，则捐帑廪⑨济其乏。春秋补弟子员⑩，月有试，旬有课，骎骎⑪可观矣！请记之。”余去年春，观风⑫至兹邑，尝集属僚暨诸生讲道矣，咸谓余迂⑬。令今偕群士求记，是弗我迂也。令弗我迂固当；士弗我迂⑭，其亦有感乎！桑麻菽粟，举世不以为迂，以其能生我也。人非道不生，而举世一闻谈道，则以迂目之，道固在桑麻菽粟外耶？目道以迂，则不迂非道也。甘不迂之利⑮，犯非道之名。道实生我，而欲违道以谋生，吾甚悲世人之惑也。令不谓我迂，是不目道以迂也；令不目道以迂，环百里之士若民，皆不以道为迂。孝而亲，敬而长，行著习察⑯，勿失秉彝⑰，道化⑱其将兴乎！余尝语兹邑之士曰：令之新政是一初也；士今日听讲是亦一初⑲也。此初尝新，则日日如初。令勉之，士勉之，余亦因以自勉焉。

注释

①簿书：官署中的文书簿册。《汉书·贾谊传》：“而大臣特以簿书不报，期会之间，以为大故。”［唐］李绅《宿越州天王寺》诗：“休按簿书惩黠吏，未齐风俗昧良臣。”［宋］苏轼《谢秋赋试官启》：“方将区区于簿书米盐之间，碌碌于尘埃棰楚之地。”［明］李东阳《再哭体斋迭见慰哭子韵》：“山斗正悬天下望，簿书长绕病中身。”

②期会：在规定的期限内实施政令。多指有关朝廷或官府的财物出入。《汉书·王吉传》：“公卿幸得遭遇其时，言听谏从，然未有建万世之长策，举明主于三代之隆者也。其务在于期会簿书，断狱听讼而已，此非太平之基也。”《新唐书·狄仁杰传》：“人君惟生杀柄不以假人，至簿书期会，宜责有司。”［宋］陆游《林亭书事》诗：“期会文书日日忙，偷闲聊得卧方床。”［清］黄宗羲《明夷待访录·学校》：“簿书、期会、钱谷、戎（讼）狱，一切委之俗吏。”

③辍：辍，通“掇”，此处意思是取出、拿出。“辍余财”，即拿出剩余的薪俸。［宋］彭乘《墨客挥犀》卷四：“今随夫任端溪，复至此岭，诗已为杇镘者所覆，即命墨于故处。诗曰：‘滇江昔日掌刑回，上得梅山不见梅，辍俸买栽三十树，清香留与雪中开。’好事者，因此夹道植梅多矣。”［宋］叶绍翁《四朝闻见录·洛学》：“文忠（真文忠）尝出其副示予，相与叹息，公辍俸命书市刻之。”

④赡给：周济救助。《后汉书·安帝纪》：“癸酉，调扬州五郡租米，赡给东郡、济阴、陈留、梁国、下邳、山阳。”《新唐书·忠义传中·颜杲卿》：“履谦及父故将妻子奴隶尚三百余人，转徙不自存，泉明悉力赡给，分多匀薄，相扶挟度河托真卿。”［清］厉鹗《节妇田孺人传》：“振为英男娶妇同居，赡给之与己子等。”

⑤衿佩：指青年学子。语出《诗·郑风·子衿》：“青青子衿，悠悠我心……青青子佩，悠悠我思。”毛传：“佩，佩玉也。士佩瓀珉而青组绶。”［明］李东阳《拟进〈宪宗纯皇帝实录〉表》：“衿佩三千，听桥门之警跸；豆笾十二，增阙里之褒崇。”

⑥弦诵：古代授《诗》、学《诗》，配弦乐而歌者为弦歌，无乐而朗读者为诵，合称“弦诵”。后即用以泛指授业、诵读之事。《礼记·文王世子》：“春诵，夏弦。”郑玄注：“诵谓歌乐也，弦谓以丝播诗。”孔颖达疏：“诵谓歌乐者，谓口诵歌乐之篇章，不以琴瑟歌也。云弦谓以丝播诗者，谓以琴瑟播彼诗之音节，诗音则乐章也。”《晋书·儒林传序》：“虽尊儒劝学，亟降于纶言；东序西胶，未闻于弦诵。”［宋］苏轼《潘推官母李氏挽词》：“杯盘惯作陶家客，弦诵常叨孟母邻。”［明］顾绛《过矩亭拜李先生墓下》诗：“蹉跎一失身，岂不负弦诵？”［明］唐顺之《封知县张公墓志铭》：“以贫故，资生事为急也，故不得久从事于庠塾弦诵之业。”

⑦浮费：不必要的开支。《汉书·毋将隆传》：“盖不以本臧给末用，不以民力共浮费。”［宋］曾巩《故朝散大夫孙公行状》：“天下所以大困者，在浮费。而浮费之广者，兵为甚。”［宋］周辉《清波杂志》卷二：“熙宁五年，诏赐新及第进士钱三千缗，为期集费……贫者或称贷于人，过于浮费。”

⑧奎章：泛指杰出的书法或文章。［明］李东阳《柯敬仲墨竹二绝》诗：“奎章博士本书家，画法翻将上品夸。”［清］顾嗣立《读〈元史〉诗》：“天历置奎章，作者首虞揭。”［清］陈康祺《燕下乡脞录》卷十四：“仁宗、宣宗、文宗圣制奎章，后先辉映。”(www.xing528.com)

⑨帑廪：国库与粮仓。《旧唐书·卢杞传》：“度支使杜佑计诸道用军月费一百余万贯，京师帑廪不支数月。”《新五代史·杨邠传》：“邠虽长于吏事，而不知大体，以谓为国家者，帑廪实，甲兵完而已，礼乐文物皆虚器也。”［明］陈邦瞻《宋史纪事本末·隆兴和议》：“一使未去，一使复来，生民疲于奔命，帑廪涸于将迎。”

⑩弟子员：汉对太学生、明清对县学生员的称谓。《汉书·儒林传序》：“今天子太学弟子少，于是增弟子员三千人。”［宋］范成大《次韵严子文旅中见赠》：“交情敢说同方友，句法甘从弟子员。”［明］陈继儒《大司马节寰袁公家庙记》：“讣闻，上遣官视葬，有司陈祭，博士弟子员乡三老俎豆之于学宫之旁。”［清］侯方域《司成公家传》：“若乃养马而我职弟子员，冠儒冠。”［清］汤之旭《袁武修墓志铭》：“生四子，公（袁可立曾孙袁僩）居其次，幼而岐嶷，弱冠工制艺，补州学弟子员，试辄冠其曹。”

⑪骎骎：音qīn，《说文》：“骎，马行疾也。”《诗·小雅·四牡》：“驾彼四骆，载骤骎骎。”［三国·魏］阮籍《咏怀八十二首》：“皋兰被径路，青骊逝骎骎。”比喻事业进展很快。［清］刘鹗《老残游记》：“然后由欧洲新文明进而复我三皇五帝旧文明，骎骎进于大同之世矣。”

⑫观风：观察民情，了解施政得失。语出《礼记·王制》：“命大师陈诗以观民风。”［南朝·宋］颜延之《应诏观北湖田收》诗：“观风久有作，陈诗愧未妍。”［唐］张说《奉和圣制暇日与兄弟同游兴庆宫作应制》：“问俗兆人阜，观风五教宣。”［清］李渔《蜃中楼·传书》：“本院奉旨出巡，正要观风问俗。”

⑬迂：迂腐，迂执，不合事理。［宋］苏轼《教战守策》：“迂儒之议。”［明］宗臣《报刘一丈书》：“厌其为迂。”

⑭弗我迂：不以为我迂腐、不合事理。

⑮甘不迂之利：此处意思是甘享桑麻菽粟之利。

⑯行著习察：行事目的明确，常常省察自己。语出《孟子·尽心上》：“行之而不著焉，习矣而不察焉，终身由之而不知其道者，众也。”朱熹集注：“著者，知之明；察者，识之精。言方行之而不能明其所当然；既习矣，而犹不识其所以然，所以终身由之而不知其道者多也。”［明］王守仁《传习录》卷中：“讲之以身心，行著习察，实有诸己者也。”

⑰秉彝：持执常道。《诗·大雅·烝民》：“民之秉彝，好是懿德。”毛传：“彝，常。”朱熹集传：“秉，执。”《孟子·告子上》引作“秉夷”。［唐］独孤及《故太保赠太师韩国苗公谥议》：“协恭秉彝，动罔违德。”［清］方苞《为秦门高贞女纠举本引》：“天属之情，秉彝之性，惟遘闵凶、备危苦而后庶一见之。”

⑱道化：道德风化。语出《列子·说符》：“圣人恃道化而不恃智巧。”［晋］葛洪《抱朴子·刺骄》：“道化凌迟，流遁遂往，贤士儒者，所宜共惜。”［宋］沈括《梦溪笔谈·辩证一》：“以二帝道化之盛，始于闺房，则二女当具任姒之德。”［明］张居正《书〈胡氏先训〉卷》：“盖两翁生先朝全盛时，道化汪濊，故皆知节谊敦实，而无夸毗市利之习。”

⑲一初：一个（良好的）开端。

简析

潘君材之来任浮梁县令之后，于处理簿书期会等日常政务之余，极力倡导崇文重教。“缩浮费，葺学宫，凡门廊斋舍焕然更新，又创杰阁，崇奉奎章。学租所入有限，则捐帑廪济其乏。春秋补弟子员，月有试，旬有课，骎骎可观矣！”在重新修葺学宫后，他请袁甫撰写了这篇记文。在文中作者先称颂了潘君“兴修学校”，“辍余财以养士”，又“严程督以进材艺”这“三者皆优为之”的难能可贵；而后笔锋一转，就“迂”与“道”这一话题生发开来：“桑麻菽粟，举世不以为迂，以其能生我也。人非道不生，而一闻谈道则以迂目之，道固在桑麻菽粟外耶？”桑麻菽粟，固然为人谋生之所需，但“人非道不生”，在解决温饱之后，道德教化对于人的生活更为重要，绝不可“目道以迂”。作者认为，人的物质生活与精神生活两者是不可分割的：“道固在桑麻菽粟外耶？”后者尤为重要：“道实生我，而欲违道以谋生，吾甚悲世人之惑也。”文章最后对潘君崇尚教化的新政寄予厚望：“令之新政是一初也；士今日听讲是亦一初也。此初尝新，则日日如初。”其言谆谆，其意拳拳，读罢让人回味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