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魏灭蜀汉之后,在巴蜀地区推行租调之制。租是指田租,按亩征收,每亩4升;调是指户调,按户交纳,每户出绢2斤。西晋武帝太康元年(280)平吴之后,又制定户调之式,仍然分为田租、户调两项。田租按丁征课,丁男交纳50亩的田租,共计4斛,比曹魏时期增加l倍;次丁男交纳25亩的田租;丁女交纳20亩的田租;“远夷不课田者输义米,户三斛;远者五斗;极远者输算钱,人二十八文”。户调仍然按户征课,“丁男之户,岁输绢三匹,绵三斤。女及次丁男为户者,半输。其诸边郡或三之二,远者三分之一。夷人输布,户一匹,远者或一丈”[24]。
成·汉政权沿袭西晋的户调制:“男丁一岁谷三斛,女丁一斛五斗,疾病半之。户调绢不过数丈,绵不过数两。”[25]租的征课,略低于西晋。而户调的征课,则比晋朝低得多。
东晋时期,除了按丁征收的田租之外,成帝咸和五年(330),又新增按亩征收的附加税,每亩税米3升。哀帝即位之后,减为每亩税米2升。孝武帝太元二年(377),把按丁征收的田租与按亩征收的附加税合并,改为按人口征收,王公以下,口税3斛。太元八年(383),“又增税米,口五石”[26]。刘宋、萧齐时期的田租,仍然是按口税米。萧梁又改为按丁输租,丁男交纳租米5石、禄米2石,丁女减半交纳。此外,又恢复按亩征收的田租,“其田,亩税米二斗”[27]。东晋、刘宋、萧齐的户调,基本上是沿袭西晋旧制,只是户调绢、绵改为户调麻布。刘宋孝武帝大明五年(461),“制天下民户,岁输布4匹”[28]。据《初学记》卷27引《晋令》:“疏布一匹,当绢一匹。”由此可知,岁输布4匹,相当于户调绢4匹。西晋户调为绢3匹、麻3斤,现在取消3斤麻,增加1匹布,基本上与西晋的户调额相当。萧梁时期,改户调为丁调:“其课,丁男调布、绢各二丈,丝三两,绵八两,禄绢八尺,禄绵三两二分。”[29]
在东晋、刘宋、萧齐、萧梁统治时期,巴蜀地区的租赋,基本上也经历了从田租、户调到丁租、丁调的变化。除了租调之外,东晋南朝还在巴蜀地区征收各种杂税。由于各级地方官员巧立名目,横征暴敛,因而多次激起蜀人的反抗。梁武帝大中通五年(533)的齐苟儿之乱,就是其中规模较大的一次反抗。究其原因,并非蜀人“乐祸贪乱”,而是“蜀中积弊,实非一朝。百家为村,不过数家有食。穷迫之人,什有八、九。束缚之使,旬有二、三。贪乱乐祸,无足多怪。若令家畜五母之鸡,一母之豕,床上有百钱布被,甑中有数升麦饭,虽苏、张巧说于前,韩、白按剑于后,将不能使一夫为盗,况贪乱乎”[30]。蜀人如此困苦,足见其租调之重,远远超过法令规定的数额。至于夷僚等少数民族,因其与封建王朝的关系不尽相同,租赋的交纳亦有较大差别。其中“与夏人参居者颇输租赋”[31],也就是与汉族编户一样,交纳租、调。在夷僚等少数民族集中的郡县,则沿用西晋户调式的规定,不课田,而是按户交纳义米。梁武帝天监十年(511),巴西太守张齐“上夷僚义租,得米二十万斛”[32]。梁武帝普通年间,益州刺史萧渊还赐给普慈郡僚人金镂券书,其文曰:“今为汝置普慈郡,可率属子弟奉官租,以时输送”[33]。所谓官租,亦即义租,也就是西晋户调制中的义米。对于尚未成为编户的少数民族,“各随轻重,收其赕物,以裨国用”[34]。刘宋明帝泰始三年(467),垣闳为益州刺史,贪污狼藉,“凡蛮夷不受鞭罚,输财赎罪,谓之赕,时人谓闳为被赕刺史”[35]。萧齐时期,陈显达为益州刺史,“大度村僚前后刺史不能制,显达遣使责其租赕”[36]。租是指义租,赕是指赕物。由此看来,某些交纳赕物的夷僚,同时还要交纳义租。梁武帝时期,加强了对夷僚等少数民族租赕的征收,“梁、益二州,岁岁伐僚,责其租赕,公私颇藉为利”[37]。
北周的赋税之法:“有室者,岁不过绢一匹,绵八两,粟五斛;丁者半之。其非桑土,有室者,布一匹,麻十斤;丁者又半之。”隋朝的赋税,沿袭北齐之制:“丁男一床,租粟三石。桑土调以绢,麻土以布绢。以匹,加绵三两。布以端,加麻三斤。单丁及仆隶各半之。”[38]唐代前期,“凡赋役之制有四,一曰租,二曰调,三曰役,四曰杂徭”[39]。大体上由租调和力役两部分组成。具体的征课办法是:“课户每丁租粟二石。其调随乡土所产,绫、绢、各二丈,布加五分之一。输绫、绢、者,绵三两。输布者,麻三斤。皆书印焉。凡丁,岁役二旬,无事则收其庸,每日三尺。”[40]由于唐朝有输庸代役的规定,并且在玄宗时期普遍征收庸绢或庸布,所以通常又把唐代前期的赋税制度,简单地归纳为“租庸调之法”[41]。至于杂徭,又称夫役、轻徭,是地方州县征发的徭役。唐朝的《充夫式》规定:“诸正丁充夫,四十日免役,七十日并免租,百日已上课役俱免。中男充夫,满四十日已上,免户内地租;无地税,折户内一丁;无丁,听旁折近亲户内丁。”[42]除了上述以人丁为主的租、调、役(庸)和杂徭之外,唐代前期的赋役还包括按户等征收的户税,按垦田顷亩征收的地税(义仓),以及名目繁多的诸色番役。关于这部分赋役的征课,将在两税法的施行中述及。
在北周、隋朝和唐朝前期,巴蜀地区的赋役,同样经历了从租调到租庸调的变化。由于北周和隋朝在巴蜀地区的统治时间较短,加之具体的课税情况也不是很清楚,以下重点分析唐代前期巴蜀地区赋役的执行情况。
唐令规定:“课户每丁租粟二石。其调随乡土所产,绫、绢、各二丈,布加五分之一。输绫、绢、者,绵三两。输布者,麻三斤。皆书印焉。凡丁,岁役二旬,无事则收其庸,每日三尺”[43]。巴蜀地区的汉族课户是按照这个标准交纳租庸调,不过各州县的具体情况也不尽同。课丁交纳的租,按粟计算,无粟之乡,准当地所出,折纳稻、麦,其中稻谷1斗5升当粟1斗。由于成都平原及其毗邻地区为稻谷产地,所以这里的丁租均折纳稻谷,每丁实际交纳3石稻谷,而丘陵山区每丁只须交纳2石粟米。户调的征收,北周和隋朝分为桑土之乡和麻土之乡,桑乡征绢、绵,麻乡课以布、麻。唐朝分为产丝州县和出布州县,分别征收绢、绵和布、麻。剑南道的嘉州、泸州、茂州和翼州被定为出布之州,梓州和普州为绢、布杂出之地,其余各州均属产丝之州。山南西道在今四川省和重庆市境内的诸州,除了合州为产丝之州,利州为绢、布杂出之地,其余诸州均为出布之州。也就是说,剑南道的绝大多数州县交纳绢、绵,山南西道的大部分地区则课以布、麻。玄宗时期,凡属产丝州县,每丁交纳庸调绢2匹、绵3两;凡属出布州县,每丁课以庸调布两端1丈5尺[44]。然而益州却是一个例外。由于益州是当时全国著名的丝织品生产中心,所以租调不是交纳稻谷和绢绵,而是“以罗、䌷、绫、绢供春䌽”[45]。太宗时期,又在“京师及益州诸州,营造供奉器物,并诸王妃公主服饰”[46]。唐令规定:“凡金银宝货绫罗之属,皆折庸调以造”[47]。由此可知,益州的租庸调都是用来折造各种专供皇室使用的丝织品和器物。玄宗天宝年间,益州每年折造的“春䌽”就多达10万匹[48]。
巴蜀地区的夷僚等少数民族,其租庸调的交纳与汉族课丁完全不同。唐令规定:“夷僚之户,皆从半输,轻税。”[49]半输之户,主要是指在唐代以前就已经交纳赋税的熟僚、编僚。按照规定,他们的租调只相当于汉族课丁的一半。由于“诸僚皆半役”[50],所以他们交纳的庸绢或庸布,亦只有汉族课丁的一半。虽然熟僚皆半课,但由于其社会经济相当落后,所以在具体征课时,又多有变通之处。租粟的征收,基本上是“皆随土毛,准当乡时价”[51],进行杂折。庸调则交纳麻布,同时也可以用小布、斑布、葛布折纳。轻税之户,主要是指那些尚未完全进入农耕的“雁户”和入唐以后才被纳入封建统治之下的“生僚”。对于这些夷僚之户,唐朝并没有制定征收租庸调的办法,大体上是按照“轻税”的原则,由所在州县具体确定课役,所以《通典》卷6《食货·赋税》说:“诸边远州有夷僚杂类之所应输课役者,随事斟量,不须同之华夏。”(www.xing528.com)
在巴蜀西部,当地的部落主要从事畜牧业,封建王朝对他们的课赋,既不同于汉族,也不同于夷僚等从事农耕的少数民族。唐令规定:“凡诸国蕃胡内附者,亦定为九等。四等以上为上户,七等以上为次户,八等以下为下户。上等户丁税银钱十文,次户五文,下户免之。附贯经二年以上者,上户丁输羊两口,次户一口,下户三户共一口。无羊之处,准白羊估,折纳轻货。”[52]巴蜀缘边少数民族地区,素以出产各种珍奇之物著称,所以基本上是采用折纳轻货的办法,交纳黄金及各种珍宝。直到唐代后期、部分州县仍然是“王租只贡金”[53]。至于缘边各羁縻州的少数民族部落,唐王朝并不向他们征收赋税,只是保持“贡纳”和“赏赐”的关系。羁縻部落向唐朝进贡方物,唐王朝则从内地调运米、盐、布帛“赏赐”给他们,实际上带有一种互市的性质。
唐代前期,虽然有输庸代役的规定,而且官府也确实在普遍征收庸绢、庸布,但是力役的征发从来就没有停止。早在高祖武德二年“初定租、庸、调法”[54]的时候,太府少卿李袭誉就在巴蜀征调力役,“运剑南之米以实京师”[55]。武德七年(624),又“开骆谷道以通梁州”[56]。不过唐高祖有鉴于亡隋徭役苛暴,从而引发农民大规模反叛的教训,也尽量减少力役的征发,“每给优复,蠲减徭赋,不许差科。辄有劳役,义行简静,使务农桑”[57]。对于巴蜀地区也是这样。“武德三年,科租至岷州,程期甚促,蜀人初不闻,谓在天外。人有僦购,科索万钱,转重惊急,谓往鬼国。被去者皆为死计,散费资粮,为不行之计。(惠)岸于新繁市大笑曰:‘但去,必见欢喜。’捉负租拗折数枚。众人去至鹿头,道逢敕停。”[58]虽然这次力役的征调引起了蜀中的骚动,但是最终还是“道逢敕停”,免于征行。由此可以看出,当时唐王朝在巴蜀征调力役还是有所节制的。至于“道路迎送,廨宇营筑”等杂徭,高祖更是严禁州县官员“率意征求,擅相呼召”。并且规定:“非有别敕,不得差科。不如诏者,重加推罚”[59]。当时镇守益州的皇甫无逸也能“宣扬朝化,法令严肃,蜀中甚赖之”[60]。可以认为,高祖时期,巴蜀地区虽有力役的征发,但是尚未成为百姓的一项沉重负担。
巴蜀徭役的加重是在太宗晚年。贞观二十二年(648),太宗准备次年再次东征高丽,于是派右领左右府长史强伟到剑南伐木造舟舰。强伟等人“发民造船,役及山僚,雅、邛、眉三州僚反”[61],而“蜀人苦造船之役,或乞输直雇潭州人造船,上许之。州县督迫严急,民至卖田宅、鬻子女,不能供。谷价踊贵,剑外骚然。上闻之,遣司农少卿长孙知人驰驿往视之。知人奏称:‘蜀人脆弱,不耐劳剧,大船一艘,庸绢二千二百三十六匹。山谷已伐之木,挽曳未毕,复征船庸,二事并集,民不能堪,宜加存养。’上乃敕潭州船庸皆从官给”[62]。然而蜀人还是要服劳役,刊山伐木,以供造船之用。太宗之所以要在剑南造船,理由只有一个:“隋末,剑南独无寇盗属者,辽东之役,剑南复不预及,其百姓富庶,宜使之造舟舰。”[63]这种“必欲敝之”[64]的政策,自然导致“民卖田宅、鬻子女,不能供”的严重后果。
自高宗以后,巴蜀民众最沉重的力役负担是转输军粮。由于巴蜀地处西南边陲,“西抗吐蕃,南抚蛮僚”[65],历来驻有边防军,粮饷运输,十分繁重。高宗时期,每年要从成都平原各州征调50万丁为屯驻扶州的同昌军运粮[66]。武周时期,又要役使16万民夫为屯驻松、潘等州的通轨军“千里运粮”[67]。仅此两项运役,就要征发66万人。而当时剑南道所设置的军镇,远不止通轨、同昌两军。据《新唐书》卷50《兵志》记载,自武德至天宝以前,剑南道先后设有10军、15守捉、32城、38镇。以此推测,剑南道每年征调的运粮丁夫,不会少于100万。可是当时整个剑南道尚不足100万户,除去不课户及缘边诸州的少数民族,实际承担运役的民户,平均每户至少要被征调2人。其结果自然是“剑南百姓,不堪此役”[68]。再加上当时剑南道的吏治普遍败坏,“刺史贪沓而苛,县令威施而忍”[69],从而进一步加重了百姓的负担。例如武周时期的益州大都督府长史李崇真,“传檄称吐蕃欲寇松州,遂使国家盛军以待之,转饷以备之。未二三年,巴蜀二十余州骚然大敝,竟不见吐蕃之面,而崇真赃钱已巨万矣。蜀人残破,几不堪命”[70],以至“百姓老弱,未得其所,比年以来,多以逃亡”[71],社会经济遭到严重破坏,“蜀乡财产,古称天府。疲敝始西军之役,屡空拯冒贿之夫,满路吁嗟,弃亲亡散,维贷是视,爱养谁能”[72]。到了玄宗时期,巴蜀地区苛重的力役仍然无所减免。开元十三年(725),玄宗在给益州大都督府长史张敬宗的敕文中就说:“顷者西南阻化,徭役殷繁,山川既接于夷戎,县道有劳于转输。”[73]当时,巴蜀之民不仅要把军粮运送到地处川西高原的西山诸州,同时还要“逾重阻,冒毒瘴”[74],岁转军储于云南。据《旧唐书》卷38《地理志》记载,玄宗开元、天宝之际,剑南节度使“管兵三万九百人,马二千匹,衣赐八十万疋段,军粮七十万石”。据陈子昂说,向松、潘等州运送7万石军粮,需要征发16万丁夫[75]。以此估计,玄宗时期转输70万石军粮所征调的民夫,亦不下百万之众。除此之外,玄宗朝又多次用兵西南地区,致使巴蜀的供军力役更加苛重,所以张九龄说“兵连蛮徼,岁转军储,扰我公私,费以巨亿”[76]。特别是天宝末年对南诏的战争,不仅丧师近20万,同时也使“三蜀疲罄”[77]。
虽然向边军运送粮饷是巴蜀民众的一项沉重负担,但是各地的力役征调却并不尽同。从征发的地区来看,主要在剑南诸州,特别是经济发达、人口众多的益、彭、蜀、汉四州,运役最为苛重,这也是造成蜀地百姓大量脱籍逃亡的重要原因。从征发的对象来看,汉族的正丁、中男,甚至还有部分老男都在服役之列,故陈子昂说:“使百姓老弱,未得其所”[78]。但是对半役的僚户,运役的征发却并不十分严重。至于羌、蛮等少数民族,基本上没有承担这项力役,其中“松、茂等州诸羌首领”还是运送到边军的“财帛粮饷”[79]的受益者。
唐代前期,除了供军力役之外,巴蜀地区还有其他各种各样的徭役。高宗麟德元年(664)以后,每年要从蜀州“差兵募五百人往姚州镇守。路越山险,死者甚众”[80]。武周延载元年(694),司马成琛又“奏请于泸南置镇七所,遣蜀兵防守。自此蜀中骚扰,至今不绝”[81]。玄宗先天、开元之际,益州大都督府长史陆象先“奏嘉、邛路远,请凿岷山之南以从捷近。发卒从役,居人不堪,多道亡瘗病,行旅无利”[82]。其他如营建官廨、州县学校,修筑道路,兴建水利工程,维修灌溉设施等等,都是巴蜀民众必须承担的徭役。
概言之,唐代前期巴蜀民众最沉重的负担是各种力役,而不是租庸调的征课,特别是在经济发达的成都平原,这种情况尤其突出。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