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汉代发明造纸术之后,纸张便逐渐取代竹帛,成为日益普及的书写用品,造纸也就作为一个新兴的手工业部门而发展起来。唐代是我国封建经济和文学艺术高度繁荣的时期,纸张的用途不断扩大,需求量日益增加,从而促使造纸业迅速发展,纸的种类和产地都远远超过前代。其中著名的纸有“越之剡藤、苔笺,蜀之麻面、屑末、滑石、金花、长麻、鱼子、十色笺,扬之六合笺,韶之竹笺,蒲之白薄、重抄,临川之滑薄。又宋、亳间有织成界道绢素,谓之乌丝栏、朱丝栏。又有茧纸”[310]。此外,益州还有大、小黄白麻纸,杭、婺(治今浙江省金华)、衢(治今浙江省衢州)、越(治今浙江省绍兴)等州有上细黄白状纸,均州(治今湖北省丹江市境)有大模纸,宣州(治今安徽省宣城)和衢州有案纸、次纸,蒲州则有百日油细薄纸[311]。从上述各种名纸的产地来看,主要集中在南方,其中巴蜀是一个相当重要的产纸地区。
唐代的造纸原料,大体上可以分为麻、藤、竹、树皮和麦稻草等五大类。巴蜀是当时全国著名的麻类作物种植区,特别是蜀麻,质量好,产量多,所以这里的造纸原料主要是麻。直到宋代,仍然还是“蜀中多以麻为纸”[312]。此外,巴蜀地区也用树皮作为造纸原料,最常见的是以桑科的构树皮制作皮纸,称为谷纸,亦称楮纸。
麻纸的制作技术较为简单,首先是把废旧的麻布、麻鞋和乱麻等造纸原料切碎,放入石臼内舂捣,“凡造纸之物,必杵之使烂,涤之使洁”[313]。然后把漂洗干净的麻纤维放进纸槽内,加入清水,制成纸浆,用纸模捞纸,晒干之后,即成生纸。再经施胶、砑光等技术处理,就成了白麻纸。如果染以黄檗,就是黄麻纸。唐代益州生产的黄、白麻纸,坚韧而富于拉力,经久耐用,不易磨损,是朝廷指定的官方用纸。凡“赦书、德音、立后、建储、大诛讨、免三公宰相、命将、日制,并用白麻纸。凡慰军旅,用黄麻纸。凡诸荐告、上表、内道观、叹道文,并用白麻纸”[314]。此外,集贤院的四库御本书也规定要用益州的麻纸书写,“四库之书,两京各二本,共二万五千九百六十一卷,皆以益州麻纸写”[315]。平均每卷大约用小麻纸32张[316],因此,“太府月给蜀郡麻纸五千番”[317],以供学士写书之用。仅此一项,每年就要消耗益州麻纸6万番。如果再加上其他方面的用纸,则益州每年供给官府使用的麻纸不会少于10万番。
楮纸的制作方法比麻纸要复杂一些。首先剥下树皮,放入水池中沤制,然后取出,剥去青皮,用草木灰水蒸煮,再经切碎、舂捣、洗涤、制浆、捞纸、晒干等工序,才能制成生纸。唐代巴蜀地区的楮纸,以益州制作的广都纸最为著名。“凡公私簿书、契券、图书之牒,皆取给于是。”[318]而用途最广的则是益州广都县所生产的双流纸,“亦名小灰纸”,“每幅方尺许,品最下,用最广,而价亦最贱”[319]。此外,剑州、雅州和万州所制作的蠲纸,也属于楮皮纸。
唐代的纸分为生纸和熟纸两种。生纸是指直接从纸浆中抄出晒干的未加工纸,熟纸则是指对生纸进行过各种技术处理的加工纸,二者的性能和用途都不一样。“唐人有熟纸、有生纸。熟纸所谓妍妙辉光者,其法不一。生纸非有丧事故不用。”[320]从巴蜀地区的情况来看,生纸的制作工艺,基本上是沿用前代的麻纸和楮纸生产方法,没有什么大的改进,直到宋代也还是如此,所以费著《笺纸谱》说:“今天下皆以木肤为纸,而蜀中乃尽用蔡伦法。”但是唐代巴蜀的熟纸加工技术却有很大的提高,创制了不少名贵的加工纸。《唐国史补》卷下《叙诸州精纸》说,蜀纸有“麻面、屑末、滑石、金花、长麻、鱼子、十色笺”。这些著名的蜀纸就是经过砑光、涂布、施胶、染色、洒金、印花等技术处理的加工纸。
砑光是用细石碾磨生纸,使凸凹不平的纸面变得平滑而带有一定的光泽,这是自汉代以来就一直采用的熟纸加工技术。为了减少纸张的透光性,增加纸的光洁度,大约在南北朝时期,又出现了涂布技术,即在生纸的表面先涂上一层白色的粉料,然后再进行砑光。蜀纸中的“滑石”,就是以滑石为粉料的涂布纸。
施胶是为了防止洇水而用胶剂处理生纸的一种办法。通常采用的施胶剂有胶矾和淀粉两种。巴蜀的麻纸是用胶矾施胶,“川麻(纸)不浆,以胶作黄纸,唐诏敕皆是”[321]。有的笺纸为了便于染色,则用淀粉施胶,例如著名的杂色流沙笺就是“作败面糊,和以五色,以纸曳过,令沾濡,流离可爱,谓之流沙笺”[322]。虽然用淀粉施胶易于染色,但是有一个很大的缺点,就是纸张容易卷曲,淀粉层也会发生龟裂,所以巴蜀地区的笺纸并没有普遍使用这种施胶剂。
纸的染色,早在汉代就已经出现,当时主要是用黄檗染纸,以防虫蠹,称为“入潢”。到了唐代,以“檗汁涅染,点冶槌制,则为经纸”[323]。如果在染檗之后,再在纸的表面涂一层黄蜡,或者施以胶剂,就称为硬黄纸。益州出产的黄麻纸,就属于硬黄纸。除了用黄檗汁染纸,为了增加纸张的美观程度,也用其他染料染纸。蜀纸中的“十色笺”就是非常著名的染色纸。据费著《笺纸谱》说,十色笺的颜色是“深红、粉红、杏红、明黄、深青、浅青、深绿、浅绿、铜绿、浅云,即十色也”。而其制作方法则是:“十幅为榻,每幅之尾,必以竹夹夹之,和十色水逐榻染之。当染之际,弃置槌埋,堆盈左右,不胜其委赖。逮干,则光彩相宜,不可名也。”[324]除了十色笺之外,巴蜀还有一种松花笺,其制作方法较为特殊,以“槐花半升,炒煎赤,冷水三碗煎汁,用银米粉一两,矾五钱,研细,先入盆内,将黄汁煎起,用绢滤过,方入盆内搅匀,拖纸以淡为宜”[325]。实际上是采用洒金技术制作的染色纸。(www.xing528.com)
洒金是用金粉装饰纸张的技术。如果纸面上是涂以金粉,就称作“洒金纸”。如果是用笔蘸上金粉,在纸面上绘制各种图案,就称为“金花纸”。在唐代巴蜀地区的名贵纸张中,就有这种金花纸。如果用银粉装饰纸张,则称为“洒银纸”、“银花纸”。由于巴蜀地区产银很少,因此多用云母之类的代用品,故称为“屑末”。入宋以后,则“有玉屑、屑骨之号”[326]。
印花是在纸上印制各种花纹。暗花的印制方法是:先用两块木板,雕制相同的图案,一块雕凸出的阳文图案、一块雕凹进去的阴文图案,然后把浆挺过的纸张放到两块木板之间压印,“则隐起花木麟鸾,千状万态”[327],“为布纹,为绫绮,为人物花木,为虫鸟,为鼎彝,虽多变,亦因时之宜”[328]。这种用凹凸板印制出来的暗花纸称为“砑花纸”,蜀纸中的“麻面”、“长麻”、“鱼子”都是属于这类砑花纸。其中用“鱼子”做成的诗笺颇受文人喜爱,“几首诗成卷鱼子(自注:有鱼子笺),谁人唱罢泣燕脂”[329]。此外,还有一种水纹纸,其制作方法与砑花不同:在抄纸的竹帘上,先用丝线扎成花板,抄纸时,扎有丝线的地方上浆少,形成暗花。这种暗花,只有迎光照看,方能见之。唐代剑州、雅州、万州等地制作的蠲笺,“一名衍波笺,盖纸文如水文也”[330],也是属于水纹纸。
巴蜀地区纸张的规格,差别极大,通常分为大、小两种。大纸多用于绘画、裱糊,小纸则主要用于书写。著名的蜀笺则经历了从大到小的演变过程。两晋南北朝时期,巴蜀地区已经大量生产笺纸,陆陲就有《答谢安成王赐西蜀笺纸一万幅启》。当时的笺纸主要用于书札,文字较多,加之又有“批反”的习惯,即在书信文字之下,留出一段空白,以便受书者就纸作答[331],因此笺纸都是大幅纸。入唐以后,诗文盛行,笺纸多用来写诗,而诗的字数比书信少得多,以律、绝二体为例,少的只有20字,多的亦不过56字,用大幅笺纸写诗就显得十分累赘。宪宗元和年间,寓居成都的女诗人薛涛,“好制小诗,惜其幅大,不欲长赘,乃狭小之”[332],从而创制出一种新样小笺,“短而狭,才容八行”[333]。同时又用胭脂把笺纸染成深红色,“薛家凡纸漫深红”[334]。这种红色小笺既便于写诗,又显得十分雅致,因而深受文人喜爱,成为名噪一时的佳品。其后,巴蜀的其他彩笺也都仿照薛涛所创制的式样,改为小笺,通称为“薛涛笺”。于是出现了“元和中,元稹使蜀,营妓薛涛造十色彩笺以寄,元稹于松华纸上寄诗赠涛”[335]的说法。这种说法大概在唐代就已经相当盛行,所以唐人李匡乂在《资暇集》卷下《薛涛笺》中极辩其误:
松花笺,代以为薛涛笺,误也。松花笺其来旧矣。元和初,薛涛尚斯色,而好制小诗,惜其幅大,不欲长,乃命匠狭小之。蜀中才子既以便,后诸笺亦如是,特名曰薛涛笺。今蜀纸有小样者,皆是也,非独松花一色。
图7-9 清代仿制的薛涛笺
虽然薛涛并没有创制十色彩笺,但是她对蜀笺确实进行了重要的改进,所以后来的蜀笺都称为薛涛笺。明人何宇度曾评价说:“蜀笺古已有之,至唐而后盛,至薛涛而后精。”[336]由于蜀笺的改进适应了当时诗文繁荣的需要,所以备受唐人喜爱。韦庄在《乞彩笺歌》中说:“也知价重连城璧,一纸万金犹不惜。”[337]可见当时的文人对蜀笺极为珍爱。蜀笺在全国的风行,进一步推动了巴蜀造纸业的发展。
在唐代,巴蜀的造纸业虽然有了较大的发展,但是这种发展很不平衡。作为巴蜀政治、经济、文化中心的成都府,造纸业相当发达,是全国著名的造纸中心。五代时期,南唐李中主还特意派人“求纸工于蜀。主好蜀纸,既得蜀工,使行境内,而六合之水与蜀同”[338],于是在此设置“纸务”,仿造蜀纸,使成都地区的造纸技术传入江南。著名的澄心堂纸就是在蜀工的指导下创制出来的名贵纸张,“细薄光润,为一时之甲”[339]。但是在成都府以外的地方,造纸业并不发达,除了剑州、雅州、万州有一点造纸业,巴州可能在唐末开始仿造宋、亳二州的“乌丝栏”[340]纸以外,其他州县基本上没有独立的造纸业。这种状况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唐代巴蜀地区经济、文化发展的不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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