党项之名,始见于西魏、北周之际,因其主要分布在“古析支之地”[74],与汉代西羌所在的地理位置相同,因而被认为是西羌的别种,称为党项羌。北周武帝天和元年(566),党项羌寇扰边境,翼州刺史杨文思率州兵讨平之。翼州治所在今茂县较场。由此可知,北周时期,党项已经进入今岷江上游地区。隋文帝开皇五年(585),党项首领拓跋宁丛率部诣旭州内附。开皇十六年(596),“复寇会州,诏发陇西兵以讨之,大破其众”[75]。旭州在今甘肃省碌曲县与四川省若尔盖县之间,会州治所在今茂县。由此可知,隋文帝开皇年间,党项拓跋部已经进入今四川境内。入唐以后,党项的分布,“东至松州,西接叶护,南杂春桑、迷桑等羌,北连吐谷浑”[76]。松州治所在今四川省松潘县;叶护是指西突厥,其地在今新疆以西;春桑即舂桑,在今四川省金川县的周山;迷桑即麦桑,在今四川省阿坝县;此时的吐谷浑在今青海省北部,其南界为雪山,即今阿尼玛卿山。以此而论,唐代党项在今四川的地理分布,主要集中在川西高原东部,即今若尔盖、红原、松潘等县境内。
图4-2 今若尔盖花湖
党项按氏族组成部落,“每姓别为部落,大者五千余骑,小者千余骑”[77]。唐人则把党项分为两部分。位于析支河曲及其东南的党项诸部,按其姓氏,“别自为部落。一姓之中,复分为小部落。大者万余骑,小者数千骑,不相统一。有细封氏、费听氏、往利氏、颇超氏、野辞氏、房当氏、米擒氏、拓跋氏”[78]。这就是通常所说的党项八部,其中拓跋氏最为强大。在今四川境内,主要有拓跋氏和细封氏。其中拓跋氏控制着今岷山山脉北段与阿尼玛卿山南端之间的地区,包括四川省若尔盖县大部,以及红原、松潘二县的北部地区。细封氏在拓跋氏以南,即今白河流域。党项八部以西,有黑党项和雪山党项。黑党项在赤水之西,酋长号称“敦善王”[79]。这里的赤水,是指赤水城,隋炀帝大业五年(609),以吐谷浑的赤水城置河源郡,其地在今青海省兴海县境内。黑党项位于河源郡的西南,即今阿尼玛卿山西南。雪山党项“姓破丑氏,居于雪山之下”[80]。这里所说的雪山,是指吐谷浑南界的雪山,即今阿尼玛卿山。由此可知,黑党项与雪山党项均在今阿尼玛卿山的西南地区,北邻吐谷浑,东接党项八部。
早期的党项与中原王朝之间,隔着宕昌、邓至两个羌人政权,因而没有直接的联系和交往。自北周灭宕昌、邓至之后,党项便与中原王朝发生关系,“数来扰边”[81]。隋文帝杨坚在担任北周丞相时,相州总管尉迟迥、郧州总管司马消难、益州总管王谦相继起兵反叛,“中原多故,因此大为寇掠。蒋公梁睿既平王谦,请因还师以讨之,高祖不许”[82]。隋朝建立后,党项又会同吐谷浑,于开皇元年(581)寇掠凉州(治今甘肃省武威),结果被隋朝大将元谐击退[83]。在隋朝的军事压力下,开皇四年(584),党项千余家归附隋朝。开皇五年(585),党项首领拓跋宁丛等人,“各率众诣旭州内附,授大将军,其部下各有差。十六年,复寇会州,诏发陇西兵以讨之,大破其众。又相率请降,愿为臣妾,遣子弟入朝谢罪”[84]。自此以后,党项便臣属于隋朝,并且朝贡不绝。(www.xing528.com)
隋、唐之际,党项利用中原大乱的机会,不断侵扰沿边诸州。唐高祖武德三年(620),党项入侵松州,诏命益州道行台左仆射窦轨率兵救援,“又令扶州刺史蒋善合与轨连势。时党项引吐谷浑之众,其锋甚锐。轨师未至,善合先期至钳川,遇贼力战,走之。轨复军于临洮,进击左封,破其部众”[85]。武德七年(624),党项又联合吐谷浑,再次入寇松州,扶州刺史蒋善合击之于松州赤磨镇(在今四川省松潘县境),破之。唐太宗继位后,恩威并施,逐渐将党项置于唐王朝的控制之下。“贞观三年,南会州都督郑元遣使招谕,其酋长细封步赖举部内附,太宗降玺书慰抚之。步赖因来朝,宴赐甚厚,列其地为轨州,拜步赖为刺史。仍请率所部讨吐谷浑。其后诸姓酋长相次率部落皆来内属。请同编户,太宗厚加抚慰,列其地为崌、奉、岩、远四州,各拜其首领为刺史。”[86]贞观五年(631),太仆寺丞李世南又开党项之地,置十六州、四十七县[87]。“时河西党项破丑氏常为边患,又阻新附,(刘)师立总兵击之。军未至,破丑氏大惧,遁于山谷,师立追之,至恤于真山而还。”[88]在唐朝的军事压力下,破丑氏亦遣使朝贡。而党项拓跋部的首领拓跋赤辞,“初臣属吐谷浑,甚为浑主伏允所暱,与之结婚。及贞观初,诸羌归附,而赤辞不至。李靖之击吐谷浑,赤辞屯狼道坡以抗官军。廓州刺史久且洛生遣使谕以祸福,赤辞曰:‘我被浑主亲戚之恩,腹心相寄,生死不贰,焉知其他。汝可速去,无令污我刀也。’洛生知其不悟,于是率轻骑袭之,击破赤辞于肃远山,斩首数百级,虏杂畜六千而还。太宗又令岷州都督李道彦说谕之,赤辞从子思头密送诚款,其党拓跋细豆又以所部来降。赤辞见其宗党离,始有归化之意。后岷州都督刘师立复遣人招诱,于是与思头并率众内属,拜赤辞为西戎州都督,赐姓李氏。自此职贡不绝”[89]。黑党项亦与吐谷浑关系密切,贞观九年(635)李靖率军征讨吐谷浑时,“浑主伏允奔黑党项,居以空闲之地。及吐谷浑举国内属,黑党项酋长号敦善王因贡方物”[90]。至此,党项诸部皆为唐朝所控制。唐朝对于内附的党项部落,置羁縻州以处之,拜其首领为刺史、都督,世袭其职,部落的权力结构并没有发生变化。然而当兴起于西藏高原的吐蕃向外扩张时,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吐蕃与党项之间的直接联系,始于吐蕃赞普松赞干布(Srong btsan sgam po)时期。据汉文史料记载,唐太宗贞观十二年(638),“吐蕃进破党项、白兰诸羌,帅众二十余万屯松州西境”[91]。藏文资料则说,松赞干布娶“弭药王之女茹雍妃洁莫尊”[92]。弭药即吐蕃对党项的称谓[93]。松赞干布去世后,噶尔家族执掌吐蕃国政,积极对外扩张,党项“及白狗、舂桑、白兰等诸羌,自龙朔已后,并为吐蕃所破而臣属焉”[94]。由于吐蕃将征服的党项部落降为奴部,从而导致党项诸部发生巨大变化。
党项诸部的变迁,大体上分为三种情况。第一种情况是在吐蕃的侵逼下,先后内迁到唐朝的陇右道和关内道。“其在西北边者,天授三年内附,凡二十万口,分其地置朝、吴、浮、归等十州,仍散居灵、夏等界内。……其在泾、陇州界者,上元元年率其众十余万,诣凤翔节度使崔光远请降。宝应元年十二月,其归顺州部落、乾封州部落、归义州部落、顺化州部落、和宁州部落、和义州部落、保善州部落、宁定州部落、罗云州部落、朝凤州部落,并诣山南西道都防御使、梁州刺史臧希让请州印,希让以闻,许之。”其中党项中的强部拓跋氏,亦“内徙,始移其部落于庆州,置静边等州以处之。”[95]北宋时期,内迁党项中的拓跋氏建立了西夏政权,故《金史》卷134《西夏传》说:“夏之立国旧矣,其臣罗世昌谱叙世次称,元魏衰微,居松州者因以旧姓为托跋氏。按《唐书》党项八部有托跋部,自党项入居银、夏之间者号平夏部。托跋思恭以破黄巢功赐姓李氏,兄弟相继为节度使,居夏州,在河南。继迁再立国,元昊始大,乃北渡河,城兴州而都之。”元昊建立的西夏政权,于1227年被蒙古国消灭。
第二种情况是留居故地的党项诸部。这部分党项被吐蕃征服后,部落酋帅被清除,“拓跋首领,并蒙诛刈”[96],其部落则成为吐蕃贵族的奴部。唐德宗贞元九年(793),“西山松州生羌等二万余户,相继内附,其黏信部落主董梦葱、龙诺部落主董辟忽,皆授试卫尉卿”[97]。可知此时董氏诸部,已经成为松州地区的主要部族。而董氏与党项的关系极为密切,所以藏文典籍中往往称其为董弥药(IDong Mi nyag)。由此可知,今川西高原东部的党项,主要就是为董氏诸部所控制。同时,董氏又是构成吐蕃松如(Sum ru)的部族之一。吐蕃末年,松州的孙波(Sum po),即构成松如的部族,卷入落门川讨击使尚恐热的叛乱。当尚恐热失败之后,孙波残部逃到松州以西(见第五章第二节)。原作为孙波奴部的党项,或随孙波残部西行,或与其他奴部相互纠合,组成新的部落,唐人称之为“嗢末”[98]。然而,无论是成为孙波组成部分的党项人,或是融合了多种部族特征的嗢末诸部,已经不再是原来意义上的党项部落。
第三种情况是南迁到大渡河以西的党项诸部。据《世界广述》记载,理塘(Li thang)以东,瞻对(Nag rong)东南,嘉莫绒(rGyal mo rong)西南,为木雅(Mi nyag)之地,即今雅江、道孚、康定三县之间的木雅地区。木雅即弥药,皆为Mi nyag的音译,亦即吐蕃及藏族对党项的称谓。19世纪末至20世纪30年代,一些英、美学者在四川木雅地区进行民族调查,发现木雅人的语言与西夏语有着密切的亲缘关系,因而提出木雅人是蒙古军队征讨西夏时,南徙川康的西夏党项遗民。一些国内学者接受这种观点,并进一步提出,西夏亡国后,部分西夏王族南迁到四川木雅地区并建立新的邦国,其王称为西吴王,亦即西夏王。个别国内学者还具体描述了西夏党项移民的迁徙路线。然而木雅人为西夏党项移民的说法并不是史实,因为没有任何史料能够证明西夏亡国后,有党项移民迁徙到今四川木雅地区。事实上,早在西夏立国之前300多年,该地区就已经有党项人。据《新唐书》卷216上《吐蕃上》记载,武周如意元年(692),吐蕃“大首领曷苏率贵川部与党项种三十万降。后以右玉钤卫将军张玄遇为安抚使,率兵二万迎之。次大度水,吐蕃禽曷苏去。而它酋咎插又率羌蛮八千自来,玄遇即其部置叶州,用咎插为刺史”。大度水即今大渡河;叶州后来改称米川州,清代分属冷碛、沈边二土司,其地在今泸定县的大渡河以东;贵川部大约在今康定县折多河流域,位于叶州以西;“党项种”分布在贵川部以西,即今木雅地区。该地区最初是受东女国控制。8世纪末,朗氏(rLans)取代东女国,成为今大金川流域的支配部族,木雅地区的党项种便转而降附唐朝,属剑山招讨使管辖的五部落之一,称为“弥羌”[99]。由此可知,早在7世纪后期,今木雅地区已经被“党项种”占据。这批党项人是被吐蕃从原党项故地迁徙而来,由于他们与内附唐朝的党项诸部同源,因而在语言、习俗等诸多方面都有共同之处,这就是木雅与党项人建立的西夏有着亲缘关系的原因,而不是木雅人为西夏党项遗民。应当特别指出的是,早期的党项“无文字,但候草木以记岁时”[100]。而元昊建立西夏后,创立了西夏文字。在西夏亡国后,西夏文字继续在西北地区流行,直到明孝宗弘治十五年(1502),在今河北保定一带仍有人使用。若木雅人为西夏遗民,所谓西吴王即为西夏王,那么在木雅地区应当有西夏文字的遗存,然而迄今为止,并无这方面的发现。这也从一个侧面表明,木雅人属于早期党项人的后裔,而不是西夏党项遗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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