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美国影片《罗马假日》中有这样一个情节,当由格利高利·派克扮演的摄影记者在接到要采访某位重要外宾的任务时,报社同事们首先猜想的便是那个东方美人宋美龄,可见宋在20世纪40年代的美国确是一个有口皆碑的人物。
宋美龄的美是公认的,但在宋氏三姐妹中谁最漂亮却一直存有争议。“飞虎将军”陈纳德的遗孀、曾见过这三个姐妹的陈香梅女士通过越洋电话对记者断言,宋美龄是“三姐妹中最漂亮的。她本人漂亮,皮肤好,打扮得很得体,有种雍容华贵的气质”。
“旗袍是她一生的代表。”据曾在蒋氏父子身边工作43年的翁元说,“当时的官太太并不是送贵重宝物、首饰,为了讨好她,生日、圣诞节都会送布料给她。”为宋美龄做旗袍的裁缝是她从大陆带去的,“从抗战时期一直做到去世”,“死的最后一天还在做一件新旗袍”。
曾出任台湾“驻纽约新闻处主任”的陆以正对宋美龄的旗袍装印象也极为深刻。“我从没见到她穿旗袍以外的衣服。”“她非常保守,绝对没有一件旗袍开衩在膝盖以上。”
但对宋美龄的美评价更多的还是她的气质与风度。陆以正说,其实,宋并“不是那种明艳照人的美人,不是男人见了有惊艳之感、一定要追求的那种女人。现在看她年轻时候的照片很顽皮的样子,后来的美是内在的一种气质,是学不来的一种雍容华贵”。陆先生回忆说,1966年,宋美龄的美国之行结束后离开时,专机滑行到跑道准备起飞,突然又滑行回来,原来是宋美龄忘了向保护她的美方特勤人员致谢道别,特地让飞机折回。“那些人都很感动,说她是真正的Lady。”
著名历史学家,曾为顾维钧、胡适、李宗仁等人撰写口述史的唐德刚先生在接受专访时,谈到他60年代去台湾参加一个学术会议,受到蒋介石夫妇接见。据他回忆,彼时已近70岁的宋美龄“没有一根白发,也许是染过的,皮肤一点不皱,一身旗袍很熨帖,满口吴侬软语,打扮得比我太太年轻”。为了给李宗仁写回忆录,唐德刚吃了李夫人郭德洁“160多顿饭”,唐德刚忍不住拿郭德洁跟宋美龄做比较,“郭德洁也是南方人,很漂亮,跟宋美龄是拜把夫人,但她跟很洋化的宋美龄没法比”。
唐德刚在张学良那里看到宋美龄写给他的所有信件,“都是用英文写的,她中文差一些,不会用中文写文章”。近百封信中,只有在提到张学良时,才出现两个汉字——“汉卿”。
时年80岁的陆以正老先生,先后在国外生活了35年,当时刚刚在台湾地区出版了一本简明英文字典,英语水准很高。他说:“她写的演讲稿,每页必有一两个词是我不认识的。她的英文经常用很罕见的字,某些词美国人都未必知晓。”陆以正说,与宋美龄聊天,基本上是英语和上海话交替使用。
唐德刚对宋美龄的最终评价是:“一半是基督徒,一半是中国传统官僚的太太。”“她的一句口头禅是‘我要办你’,这不像从一个受西方教育的人口里说出来的。她这样说,完全是一个官宦子弟的口气,但她又是虔诚的基督徒,从宋美龄身上也可以看出这种矛盾性。”
1927年12月1日,40岁的蒋介石娶到宋美龄,有人形容为“玫瑰与权杖的结合”。曾强烈反对宋美龄与蒋介石结婚的宋庆龄,1940年在香港时,曾对美国记者斯诺说过一句颇为公允的话,她说,蒋介石和宋美龄的婚姻,“一开始并无爱情可言,不过我想他们现在已有了爱情,美龄真心诚意地爱蒋,蒋也真心诚意地爱她。如果没有美龄,蒋会变得更糟糕”。
其实,宋美龄加入到权力中心,与他们的夫妻感情以及宋本人的才智也的确是分不开的。宋美龄后来曾回忆,蒋介石在西安被张学良囚禁时,某日清晨,当宋美龄赶到西安看他时,“他惊诧得以为我是一个幻影”。“在他稍微安定之后,他给我看那天早晨他所读的经句中的一句:‘耶和华在地上造了一件事,就是女子护卫男子。’”这个细节是后来许多传记或文章颇费笔墨描写的一点。
“宋美龄去西安的时候带了把枪,很有烈士姿态。当时,她对身边人说,‘如果有人对我无礼,就请打死我。’”但在史学家唐德刚看来,宋美龄西安之行未必有那么强烈的“悲壮”意味,因为宋美龄对局势已经有了相当的把握。唐教授说,张学良领导的东北军“10万人的薪饷都在南方政府手里,再拖两个星期,吃饭都成问题。时间久了,东北军可能造反,对此她有相当的把握”。除此之外,唐德刚也透露,张学良也有很大一笔私人财产在宋子文手里,这些都是宋美龄处理此事的砝码。宋美龄与张学良深厚的友情背后,也是张学良与宋家的经济关系。据唐德刚说,张学良与赵四的两个儿子都送到宋子文那儿抚养,“一切都由宋子文管”。
在这个过程中,宋美龄对蒋介石的影响毋庸置疑。回顾早期历史,不少人认为,正是宋美龄对美国的熟悉与了解及其在国际社会的周旋,才使得蒋介石得以被邀参加1943年有罗斯福、丘吉尔等巨头参加的开罗会议。反之,“宋美龄凭借丈夫的地位,更大程度地发挥了才华,所以说他们俩是互相依靠、一半一半吧”。与宋美龄比较熟悉的陈香梅女士做了这样评价。
唐德刚以历史学者的角度解读这对夫妻:“蒋介石本来就是上海小开,眼睛不往下看,没有看到占90%人口的中国农民的问题。北伐时期,他还口口声声要解决农民问题,后来受宋美龄影响,他更忽视、更不理解中国的底层。这也是他后来为什么失败的原因之一。”
除了宋美龄的特殊背景和才华,她的尽心尽力也成就了她在权力架构中的位置。1943年宋在美国国会的著名演讲就是经过精心准备的。1942年11月,宋美龄起程赴美。在陆以正看来,这次美国之行的艰辛是非现代人所能理解的:“当时只能绕过‘驼峰’,却没有夜航设备。但是为了躲过日本人,只能在夜里飞。从重庆到美国的佛罗里达州,一共飞了8天,哪像现在十几个小时就可以到了。”这些对患有皮肤病的宋美龄无疑是痛苦的。一到纽约,宋美龄就住进了医院,两个半月才治好。
出院后,罗斯福夫妇请她去自己的老家海德公园镇小住。宋美龄就利用在此的6天时间准备了日后那场著名演说。据说,她力求完美,稿件改动多达七八遍,让身边的打字小姐不胜其烦。1964—1965年宋美龄访美期间对演讲的准备也是如此。陆以正回忆说,早年的美国当时的手写纸是黄色的,比现在的A4纸要长,上面印了横格。“她的稿子自己写,然后就在我的办公室里打印。”
宋美龄对空军事业的参与也相当投入。1937年,宋美龄出任航空委员会秘书长,虽然次年便因身体健康问题而辞职,但这是宋美龄“最骄傲的历史”,她一直亲昵地说:“我的空军。”在陆以正印象中,宋美龄在美国出席宴会时,只戴一枚空军的胸针,“也不是白金或其他什么名贵的材料,是最普通的那种”。1986年,在蒋介石百岁冥诞纪念会上,宋美龄仍佩戴着这枚徽章。
除订购了2000万美元的产品外,当年的宋美龄希望能找到帮助提高飞行员训练水平的人选,经人推荐找到了一位47岁的老飞行员——这便是宋美龄与“飞虎将军”陈纳德结缘的开始。1937年,陈纳德第一次见到了宋美龄。据说陈纳德在见到他的上司——任航空委员会秘书长的宋美龄第一面后,就在日记中记下这样的文字:“她使我无法恢复常态,从那天起,她将永远是我的公主。”陈纳德夫人陈香梅女士后来在采访中证实了这一点。
“陈纳德当时在美国航空界已非常有名,当时苏联曾以1000美元的薪水相邀,这在当时是陈纳德在美国薪水的3倍。受宋美龄邀请他来到中国,本来只准备待3个月,但赶上卢沟桥事变,他决定留在中国,所以宋美龄对他十分感激。”1939年,陈纳德招募了200多位美国志愿兵到中国,“因为美、日此时尚未开战,这200位志愿兵护照上的身份五花八门,音乐家、学生、银行家都有”,而陈纳德来中国的护照上则写的“务农”。
1947年,陈纳德与年轻的女记者陈香梅结婚,“宋美龄派外交部长叶公超参加了我们的婚礼,他们特地送了景德镇花瓶作纪念”。
陈纳德后来虽然升为三星中将,但宋美龄一直称他在领导飞虎队时的官阶上校。1958年夏,宋美龄再度访美,在密执安大学演讲完毕,她赶往新奥尔良,一下飞机,就直往医院探望陈纳德。宋美龄还带来了蒋介石致陈纳德的亲笔信,陈香梅女士在接受采访时还回忆,患了肺癌的陈纳德,当时癌细胞已发展到喉部,不能说话,只能笔谈。宋美龄很体贴,她幽默地告诉陈纳德:“你平时说得太多了,今天你不要说,让我来说。”10天后,陈纳德离世,宋美龄又参加了他的葬礼。“宋美龄很有人情味,对帮助过她的人念念不忘。”
宋美龄以“第一夫人”的身份,一直参与着社会福利工作。在台湾,她成立了“华兴育幼院”,其前身是“国民革命军遗族学校”,她对这个学校倾注了相当大的心力。“她很忙,但只要她在台湾,每个星期至少去两三次。她去厕所看是否打扫干净,去厨房看碗筷是否洗干净,还会戴上白手套去摸纱窗,看是否有灰尘。”年过半百的陈念萱曾在华兴育幼院就读,“我们把地板擦得雪亮,衣服折得笔直,厕所干净得可以坐在地上看书。”
在学校这个远离政治的一隅,孩子们感受到的蒋氏夫妇更像是一对普通老者。某些场合,比如过圣诞节,蒋介石会陪着宋美龄一同到华兴学校看孩子们表演。“他们不是坐着车进校园,一定要在门口停车自己走进来。他们手牵着手,很亲密和愉快的样子。演出时,夫人喜欢和蒋公咬耳朵,你看到他们的相处,就知道这是很难装出来的。”陈念萱告诉记者。
宋美龄的昔日荣光多多少少与《时代》发行人亨利·卢斯有点偶然联系。1942年,罗斯福两次写亲笔信,请宋美龄去美国演讲。《时代》发行人亨利·卢斯劝蒋介石,“你让她去一次,比30个师都有用”。这次演讲是宋美龄在国际舞台上的巅峰时刻,宋美龄在国际传媒的风头一直到1967年,卢斯因冠心病死在浴室里才结束。
晚年的宋美龄远离政治中心,特别是由于台湾地区政坛的变化,已经很难听到昔日的掌声如潮,常伴身边左右的只有家人和内侍。没有子嗣的宋美龄与大姐宋蔼龄的子女感情很好,形同己出。宋美龄去世前,照顾她的便是孔家长女孔令仪与其夫婿。而比宋美龄小20岁的孔令侃,“无论她在哪儿演说,他总在身旁陪着,她几乎把他当成儿子”。与孔令侃很熟络的陆以正说,孔二小姐孔令伟是宋美龄“从小抱大的”,“特别疼她”。据台湾媒体报道,1994年,宋美龄以97岁高龄飞行17小时自美抵台,只为探视因患直肠癌而生命垂危的、75岁的外甥女孔二小姐。
陈念萱自1998年开始,连续5年赴纽约给宋美龄祝寿。她说:“她的意识一直很清醒,视力也好,只是耳朵有些听不到,我们要大声跟她说话。”为宋美龄过98岁生日时,陈念萱注意到老人是自己走下楼梯的,“健康蛮好的,也没有老人病”。“房子很旧,虽然看得出当年很好。家里非常简单,看的是一台小小的黑白电视。”学校董事会出面送了老人一台彩电,“很难想象,98岁的老人第一次拥有彩色电视机。”
陈念萱说,宋美龄每天的生活就是读《圣经》,间或弹钢琴。后来校友会出面送她一台电子琴,因为对这位百岁老人来说,或许踩钢琴的这点力气都对她是个挑战。“她收到后特别高兴,说,‘你们怎么知道我一直想有个电子琴呢。’”
到了103岁生日的时候,“她不太爱讲话”,“唯一能用力讲出的话,就是‘谢谢侬’”。“大家的话题也从来不谈政治”,她看到人群中有一个小孩子,特别高兴,叫孩子过来,“让我抱抱”,小孩子听不懂英文和上海话,怯怯地不敢上前,“虽然之前侍卫官和医生、护士都不让我们接近她,但我想她已经103岁了,不管三七二十一,我问她,我可不可以抱抱你。她特别高兴,说‘You are a good girl’,我上前抱了她”。“她也过得很辛苦,她说过自己不明白上帝为什么让她活得这么久。”
陈念萱特别注意到,在宋美龄所居公寓楼下,有从台湾“国安”系统来的警卫。“夫人见客的时候他们出现,不见客的时候也看不到他们,我想可能也有监视的意思吧,看都有哪些人跟她来往。”陈念萱推测说。她曾跟其中一位警卫交谈,得知这些人“每年一轮流,不允许跟宋家有密切的接触,可能是担心接触长了有感情吧”。
“有人说她最后是黯然离台,我说‘不是’,她已看淡了一些事情。”陆以正说。至于有猜测说,家人怕她伤心,一直未告知国民党已下台的事情,陆以正表示否认,“知道还是会知道的”。“很多人找我,说想写本规规矩矩的蒋宋传记,我把这些请求如实转达过去,但都如石沉大海”。“她知道的事情太多,让历史回归历史吧!”
〔1974年,美国出版的《皮尔逊日记》一书披露了宋美龄当年的一桩“绯闻”,称1942年,以罗斯福总统特使名义访问重庆的威尔基(Willkie)与宋美龄有染。蒋介石盛怒之下,带宪兵到南岸官邸去捉奸,并无所获。威尔基临行去向蒋夫人辞行,闭门20分钟才出来等。这段“绯闻”出现在很多蒋介石、宋美龄夫妇的传记中,被当成正史来写。陆以正先生在美国任“新闻处长”期间,亲自参与了对此事的处理。以下是他对“皮尔逊日记风波”的讲述。〕
德鲁·皮尔逊(Drew Pearson)是美国20世纪四五十年代以写八卦新闻而出名的专栏作家。全盛时期,全美有800多家报纸登他的专栏,除此之外,他每周还在全国广播网主持15分钟的脱口秀。杜鲁门总统曾不客气地骂他“son of a bitch”,他反而引以为傲,以此为自我宣传的材料。
皮尔逊非常有名,可是哪有那么多的资料可报呢?以他名气之大,自有人给他提供。他雇人帮忙,能够写的放在专栏里,稍差的编入脱口秀,太难以置信的是他不舍得丢,或写进日记,或把纸片夹在日记本里。
皮尔逊有过一段婚外情,生了儿子,后来与那位女士结了婚,正式认了跟随母姓的儿子。儿子叫艾贝尔(Tyler Abell),后来做到美国国务院礼宾司司长的位子。为了感谢已去世的生父,1974年,艾贝尔整理了他父亲最后十年的日记,书名叫《皮尔逊日记》(Drew Pearson Diaries,1949—1959),计划分上、中、下三册出版。
上册先出版,提到了所谓“一夜情”的事情。其实里面有许多荒唐的事情,比如书上标明是写从1949年到1959年的事,怎么会加了一段1942年的东西进去呢?所以那艾贝尔也是糊里糊涂的。
因为皮尔逊的名气实在太大,这本书仍被每月评书会(Book-of-the-Month Club)列为当月副选(alternate selection)。全美十几万订户都收到了印有威尔基和宋美龄的照片的书评,下面写的是“A hasty liaison”(匆匆一夜情)的字样。有好事的美国老太太,把书讯直接寄给了蒋夫人。
此时蒋介石已发过一次心脏病,不大过问事情,蒋经国在处理政务,他每晚到士林官邸陪父母晚餐。那天晚上,宋美龄收到文章后大发雷霆。蒋经国一言不发,让人赶紧把我找回来。我匆匆赶回台北见了蒋经国,他问我怎么回事,我猜是此事,于是拿出《皮尔逊日记》,把事情讲给他听,蒋经国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第二天一早我见到蒋夫人,她的火更大了。她叫我赶快回去,在《纽约时报》《华盛顿邮报》《洛杉矶时报》等十大报纸登全页广告,否认这件事,说她宋美龄没有偷人!她问我什么时候回去,说自己亲自起草稿件,要我拿到全文后立即返美照办,不得延迟。从她那儿出来之后我跟蒋经国说不能这样,照她的办等于替这本书做广告,帮他多卖十万份,又成了全世界的笑柄。(www.xing528.com)
宋美龄先写了一页稿,又拿回去重写,改了又改到第三天终于定稿,然后让我到官邸亲手交给我。然后写了一份授权书,写“要陆以正全权代理提起诉讼”。出来后我马上联络蒋经国,但他办公室主任说,蒋经国已知道了,我问那何时见面呢?办公室主任回答是蒋经国没表态。我马上明白了:蒋经国也比较为难。他虽是行政院长,但毕竟还是儿子,同意吧,那成了全世界的笑柄,不同意的话,那又违抗了母命,所以可能干脆避而不见。
回纽约后,这件事我拖了一年半。每天一封电报向宋美龄汇报进展。我委托哥大的学者,到斯坦福大学的胡佛研究院,寻找当年的一手资料。那位学者很认真地看完了史迪威将军的日记,史迪威痛恨蒋氏夫妇,如果真有皮尔逊所写之事,他日记里一定会有。但在日记里没发现这一段。然后我又查代表团当年的行程,每天的日程如何、威尔基住在哪儿、蒋夫人在哪里等。
我查到了当年跟随威尔基的两位随员,但也都不在了;我又查当时美国报纸,找到陪同威尔基访华的记者名单,还有两位有下落,其中一位叫考尔斯(Gardner Cowles),就是后来创办了LOOK的人。
我去见考尔斯,他没想到事隔30年,还有人记得他战时去过重庆,所以还挺高兴的。我问他《皮尔逊日记》所提的故事是否正确,他大笑说:“不可能,绝对没有!”我让他写封信,以当年陪伴威尔基访华记者的身份,说明绝无此事,他爽快地答应照办了。
原来出版日记的是一个中等规模的出版公司,后来被CBS(哥伦比亚广播公司)收购,CBS牛气冲天,而且完全是自由派风格。我找了一位律师提出交涉,碰了一鼻子灰回来,谁敢跟CBS打官司?
我后来找到纽约一个最好的、最厉害的律师叫艾伯仑。他当时的律师费为2万美元,等于我一年半的薪水。我们委托艾伯仑律师在纽约州最高法院提起民事诉讼,要求出版公司与艾贝尔赔偿名誉损失300万美元。直到收到诉讼状,CBS及出版公司才知道我们当了真。后来听说他们花了3万美元请了律师。
我们状子递进去一年半左右,双方律师斗来斗去,最后和解。但和解有三个条件:一、对方公开道歉;二、承诺在再版时,将这些文字删去;三、双方律师各自负担律师费,但诉讼费、送达费、存证信函费等700多美元由CBS负担,这更多的是象征性的赔偿。CBS与出版公司经此教训,不但日记的上卷从未再版,中下两册也胎死腹中。
(翁元,1930年出生于浙江省寿昌县,1946年报考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卫士。随蒋介石败退台湾后,先后担任蒋介石内勤侍卫、贴身侍从副官;1975年蒋介石去世后,又任蒋经国贴身侍从副官,直到1988年1月13日蒋经国去世后退休。他为蒋家服务四十多年,见证了蒋家在台湾由强势到衰微的历史。)
三联生活周刊:您在蒋家待了这么多年,您眼中的宋美龄是什么样子?
翁元:当然夫人(宋美龄)还是雍容华贵的,有贵族气质。后来做了内务工作之后,发现她的外表跟实际生活还是有差别。怎么说呢?在外面,她在抗战时期到美国演讲,她的英文表达和气质都完全征服了美国人。在外面,她是代表政治和“蒋夫人”形象。在官邸里,她扮演的是一位政治家的“女主人”的角色。她没有公务,其实就像我们讲的“不过是家庭主妇”。当然,她不同于一般的家庭主妇,有很多人侍候她。
三联生活周刊:蒋介石与宋美龄夫妇的生活习惯相同吗?有没有什么矛盾?
翁元:蒋公早年在日本受士官教育,日本和德国的士官教育都是非常严格,所以他完全是很早形成的军中生活习惯,到了老年也没有改变。晚上10点以前,他一定要休息,宋美龄是夜里一两点钟才睡,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注:有报道说,每天清晨蒋介石起床时,总是拿着一支钢笔手电筒,蹑手蹑脚地摸进盥洗室,不想吵醒入睡才二三个小时的宋美龄)。其实她八九点钟就醒了,躺在床上,有人进来给按摩。她在1969年(注:时年7月,蒋介石与宋美龄在外出避暑时发生车祸,蒋介石后来说,这次车祸之后,“我的身体受到很大影响,不但腿不行了,身体也不行了”。而宋美龄的腿部也受到相当严重的创伤,每到冬天,她的双腿都会感到不适)出了车祸后,几乎有护士24小时跟着她。她们轮班,一个白天、一个晚上,平时没事,等她醒了之后给她按摩疏通血液,我想这也对她后来的长寿有好处。她自己平时在官邸,没有客人时就穿睡衣,顶多外面再加一个长袍,洗手间里有秤,她随时会看体重有没有什么变化。她看的报纸、杂志都是英文的。女人嘛,都爱美,她平时吃东西都会计算一下热量。早餐是吃一两片吐司,中国人相信燕窝是补身体的,她每天都会吃一小碗冰糖燕窝。
三联生活周刊:宋美龄很注意自己的形象,您见过没化妆的她吗?
翁元:她起床之后的第一件事是化妆,我从来没见过美容师或化妆师来过,都是她自己亲手化的。她喜欢把头发盘在脑后,其实那时传统女性都是用一个假的发髻,然后把头发梳进去,她也一样。晚上睡觉时,她的房间是完全没有灯光的,中间还加了双层厚布,完全不透光,只有床头柜上有小灯。有一天我当班——每个班是24小时,从早上8点一直到第二天早上8点,所有的事情都一个人负责。晚上我蹲在那儿侍候蒋公,等他脱衣入睡。小灯下看见有个影子,我转头一看,怎么好像鬼魅一样,吓了我一大跳。原来是卸了妆的宋美龄,那天晚上她没有应酬,把头发披下来。可能是长年化妆,皮肤也受到影响。可能跟她的人看习惯了,但我是总统的侍从,很少见到她卸妆的时候。她穿着睡衣睡裤走过来,没什么声响。没化妆的和化了妆的她,相差很远。我后来也在一篇文章里提过这个细节,很多长官说“你不应该丑化她”,我没有丑化她的意思,只是当时一下子反应不过来,有点吓着了,这是我的直觉。
三联生活周刊:宋美龄和你们这些服务人员的关系怎么样?大家怕她吗?
翁元:我们对蒋公有点害怕,对夫人不是特别接近,但至少她的权威感还是有的。她对下人其实蛮亲和的,原来在上海公馆里的人跟她到台湾以后,她都会给很好的安排,也是蛮念旧的。只要知道哪个人到台湾后过得不太好,她都会找回来,帮找工作,扫扫地啦、跑上跑下拿点薪水。作为夫人,她可能比较细致一些,蒋公就没有这样。好就好,不好就走,反正有的是人。
三联生活周刊:蒋氏夫妇晚年的生活怎样?感情是否融洽?
翁元:他原来信佛教,跟着夫人改信基督教之后,我感觉还是非常真诚的。他书房里有个耶稣像,一直以来,他每天早上一定看《圣经》。50年代的时候,夫妻俩每天在圣母像面前祷告,年纪大了以后次数减少了,但每个星期一定要一起去参加礼拜。我们内勤是进不了教堂的,去的也是些安全人员。教堂就在官邸内,其实也不大。蒋经国也信教,但很少看到他去做礼拜,蒋家人吃饭前一定要做祷告。蒋孝武不信基督教而信佛教,吃饭时,你们闭着眼祷告我吃我的饭——这很有意思,也说明他们家宗教信仰自由吧!
要说蒋氏夫妇的感情,我觉得只有四个字可形容:相敬如宾。大家客客气气,我从来没见到脸红脖子粗的时候,最多是冷处理,当然是双方都互让。蒋公年轻时候脾气很大,蒋公真正发起脾气的话,蒋夫人还是会怕的。我在旁边观察了几次,有时我们做什么事情其实都是依蒋夫人指示去做的,但蒋先生骂我们不骂夫人,夫人看到后掉头就走,或者摆手让我们退下,不要在他眼前晃,让他慢慢消气。他们其实也没太大矛盾,两个人除了中饭、晚饭在一起吃外,交集的时间并不多,也不容易起冲突。傍晚,夫人陪蒋公坐着汽车到附近淡水、阳明山等几条路线散步。
蒋公喜欢看古装历史剧,比如《秦香莲》《赵氏孤儿》之类的,总之是讲忠孝礼义道理的那种电影。专门有一个放映的小组,在客厅放。他眼睛不太好,一般只看一个小时,一个电影他分成两三次看。他看的香港片子比较多,邵氏公司的,他最喜欢的是李丽华和严俊两位演员。夫人不习惯看中文电影,和蒋公一起看电影,完全是“陪太子读书”。她好像觉得那些中文电影很落后。跟蒋公看完后,她让放映组改放美国片,这些片子都是从电视公司拿来的原版,这才是她真正喜欢的。
三联生活周刊:听说宋美龄的画画得很好,你见过她画吗?
翁元:她的老师主要有两个:黄君璧和郑曼青。郑曼青后来没怎么教,黄君璧以山水画见长,她受黄君璧的影响比较大,现在留下的很多作品都是山水画。她学画时,是把画板直立起来,站在那儿就画。她原来完全是外行,学到真本领后不需要老师了,开始请摄影官到外面拍照,用照片临摹。在这方面她的确有天分。蒋公蛮欣赏的,闲暇时会过去看她作画,非常专注。办公室、家里都有她的国画。记得黄君璧过生日时,她亲自送了幅山水画,特别请蒋公题字,好像写的是“丛山青翠”四个字,然后写“中正题 夫人画”。
他们家里有一幅特殊的画,是抽象派风格的两头猪。这是因为他们两个都属猪,相差12岁。现在有的报道说他们俩差十岁,这不正确。这幅画挂在楼下餐厅的墙上,就画了几条线,像书法家一样,一般人看不懂什么意思。我记得夫人向友人解释说,我们两个人都属猪,我们才能理解她为什么这样画。(注:按翁元的说法,宋美龄应出生于1899年,较出生于1887年、生肖为猪的蒋介石整整小了一轮,很多资料也确实如此记载。但宋美龄去世后的正式官方资料确认,宋美龄生于1897年,比原来认定的年龄长了两岁,个中原因不甚清楚。)
三联生活周刊:蒋介石去世前后,宋美龄的反应怎样?
翁元:蒋公从患心脏病开始到1975年去世,有两年八个多月左右。这段时间他几乎没起来过。她也不是医生,但从入院起,就一直陪伴着他,在医院里没有离开过一步。蒋公去世时,看到夫人很哀泣的样子,但没有像一般妇女那样号啕大哭,也许是因为信基督吧,反倒见蒋经国在壁炉前号啕。守完灵之后,又移灵到慈湖。后来有指示,原来蒋公的四个副官,两个到美国,两个留下来,我就是留下来的两个之一。等严家淦卸任、蒋经国上任后,我又到蒋家报到,这次是给蒋经国当副官。蒋经国以前从来没有人侍候他,他一直是独来独往的,有人侍候很不习惯。
三联生活周刊:蒋经国和宋美龄的关系怎么样?他怎么称呼她?
翁元:他喊她“姆妈”,至少在我们看来,他们的关系是非常好的。他经常请安,对她很恭敬,非常尊重。在家庭聚会时,至少他们之间让外人看不出一点有矛盾之处。当然我们也不了解更多的情况。从表面上看,他很听从夫人的意见的,也很注意分寸。蒋经国是中午去世的(注:1988年1月13日,蒋经国因心脏病突发去世)。她傍晚从士林官邸赶过来,中间起码隔了六七个小时,我们私下里说,如果是亲生儿子的话,肯定不会拖这么长时间。看了之后就到了蒋方良的房间里安慰她,我们实在无法了解她的心情,至少表面上蛮哀伤的。
三联生活周刊:你跟宋美龄的最后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翁元:1988年,蒋经国去世后,改朝换代了,我们也自动回到原单位(国民党秘书处),这个算党工人员,不是政府公务人员,所以也很难找工作。蒋经国一死,她也少了一个靠山。李登辉之后肯定跟蒋经国时期不一样了,地位一点点地变了,以前官邸的开支、去美国的开支等,肯定没问题,不用讲也安排好了。李登辉上台后就丧失了这种地位,凡事就要开口了,这也是正常的。所以她去美国之后,我就知道她不可能再回来。她也不会对我们有太多印象,因为我们分工很清楚,我就是服侍蒋公的,在一起的时候,她也分不清楚我们姓什么、谁是谁。离开蒋家后,我再没见到宋美龄。
1917年,宋氏家族的全家福。前排为宋子安,第二排左起为宋蔼龄、宋子文、宋庆龄,后排左起为宋子良、宋耀如、倪桂珍、宋美龄
1927年,蒋介石和宋子文在上海合影
1933年,宋子文出席世界经济会议后抵达上海
宋子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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