牌匾复升庆典结束之后,钱哥原想好好地清闲、休息几天,然后在国庆节期间离开K城返回中山市。然而“大佬”从广州回家过中秋节,看到他家旁边的乌楼下老屋虽经过维修,但两边的横屋破败严重,于是决定出资全面修复,让钱哥负责指挥和管理。
乌楼下本名州司马第,建于清康熙三十四年(1695),为二堂二横一围墙结构,前有照墙和斗门,后有化胎有半圆形的围墙,中为镶嵌式假门楼,上面镌刻着清初吏部尚书熊赐履题写的“州司马第”四个大字。据说历史上该州司马第曾遭火灾,墙壁被烧成黑色,乌楼下因此而得名。10月14日,我第三次前往乌楼下,看到外墙已粉刷得焕然一新。楼里有20 多个泥瓦工人,有的在刷墙,有的在铺瓦,有的在拌泥沙,整个维修工程即将结束。几个做泥水工的钟氏媳妇说,乌楼下自2004年农历三月初四日起正式动工维修,在农历三月初八、初九两天,乌楼下的上堂出现一条手指般大小、两米左右长、身上带黄圈的乌蛇,大家认为这是“龙凡生”,是转运的征兆,就像寿山公祠的神鸟一样,大家对此十分重视。[3]
我曾问钱哥为何出资修乌楼下,而不是将这笔钱用于寿山公祠的进一步修整。钱哥说:“等客家人有句俗话:‘福田大家种。’意思是祖宗的事业大家都有责任同时也有权利,如果由一个人或一家人所垄断,族人们会不同意,有的人尽管嘴上不说但心里也有意见,加上等寿山公祠人才济济,有钱的人多的是,因等一家人不方便也没有必要这样做。”[4]在场的满叔公和善群等人都点头称是。
这段时间与钱哥一样忙碌不停的还有钟校长。10月6日晚上钟校长打电话来,与我通话差不多一个小时。他说钟正山有意在州司马第办书画馆之事,请我提供一些建议。原来钟正山在上次9月份回K 城时,再次到州司马第参观,之后又约钟校长见面,说自己带回这些名家的字不容易,没想到却不能用之于牌匾,感到对不起题字的朋友,事已至此也只好随护祠理事会去办,自己已尽到一个寿山公祠裔孙的心意。[5]他再次征求钟校长的意见:是否可将州司马第做书画馆?
钟正山很早就想在家乡办一个书画馆,并初步定在寿山公祠。为此2003年3月和8月他曾两次回乡实地考察,2004年4月20日勿囿公祖牌在寿山公祠登座时,钟正山在贺电中再次提到创办书画院一事,他提出:“建议寿山公祠保得后,是否可民办公助发展为K 城唯一书画文物馆?州司马第建筑风格壮丽,建议与嘉应大学挂钩成立东方艺术教育学院,为中国培养艺术设计人才。请宗亲们考虑上述建议,如得大家同意,愿全力促成。”[6]钟校长说随着护祠抗争的发展,钟正山见将寿山公祠开发为书画馆已无可能,于是将目标转向州司马第,提出愿意拿回几百幅书画放在州司马第。钟校长回来后马上与晋成、道古两人商量,并踌躇满志,准备将州司马第清理门前塘、打扫卫生。然而晋成对此并不积极,对钟校长提出的州司马第开发不以为然,说他“书生意气”,“事情不是想出来的而是做出来的”。[7]事实证明,钟校长确实没有采取什么具体行动,此后一直没有动静,州司马第的面貌依旧。
10月24日晚上钱哥来找我,告知25日除了护祠理事会例会以外,中午则由老钟、阿细、“赌博山”和钟俞生四人合伙出钱为他设宴饯行,希望我能参加。[8]其实他明明知道我肯定会来参加例会的,这次之所以特意电话通知,主要是因为我俩毕竟相处有较长一段时间,朋友一场,送行惜别也是理所当然;此外他知道欢送宴会上肯定是为他歌功颂德,让我耳闻目睹他的“丰功伟绩”,然后作为素材写进我的“文章”中。此前钱哥经常问我“何时才能写好文章”,“怎么要写这么长的时间”,显得十分急切和关心。
25日,我早早地来到寿山公祠,看到一大群人正在门口塘观看捞鱼,用于中午的欢送宴会,不一会儿就捞到两大筐鱼,一筐是大的鲩鱼,每条约有两斤左右,一筐是小的鲫鱼。原来垃圾满地、臭气熏天的臭水塘现在成了丰收的鱼仓,寿山公祠的保护行动的成效由此亦可见一斑。在禾坪上,钱哥将他在中山市各种联系方式详详细细地告诉我,交代我若到中山市一定要与他联系。经过一段时间的沉寂和冷清后,寿山公祠再次热闹起来,虽然是小规模的聚会,但今天来的人格外的多,其中很多是听到钱哥要走的消息后自发赶来参加的。看完捞鱼后,大家来到寿山公祠中堂召开例会。会议由老钟主持,他首先介绍了护祠近来的形势以及打造旅游景点的设想,强调“希望在外”,争取更多的海内外华侨的支持,然后他重点评价了钱哥在护祠抗争中的作用和功劳。
今日是欢送钱哥,钱哥有超前意识,提出正确的宗旨、方针,清了鱼塘,拉走了垃圾,环境卫生搞好了,大家才会近前。特别是今年寿山公祠遇到最困难的时候,他敢作敢为,打出“誓死保卫”的横幅,当祠堂下堂两间厢房这两只寿山公祠的眼睛被拆迁办买走后,该出手就出手,该蛮的时候就蛮,该讲道理就讲道理,等没有越轨。政协的同志就表扬等护祠是有理有利有节,这是成功的原因之一。钱哥提出自保,为保祠做了大量工作,夜以继日,凝聚了很多人,使钟屋人由下祠到上祠,由不关心到关心,逐渐向寿山公祠汇聚。钱哥这次暂时离开,他表示如有什么大事他会赶回来,他是主心骨。当然护祠理事会不是靠一个人而是靠大家,他走后理应涌现出更多勇挑重担的年轻人。
阿细接着也发表了一大通对钱哥的赞誉之词,特别强调钱哥敢想敢做,是名副其实的少壮派作风,希望他外出后继续多关心寿山公祠,而且今年春节前一定要回来。满叔公则谈到自从2003年3月贴出拆迁公告后,他作为宗族的一分子感到很难过,想保但又不知道如何保,去找什么人,当时毫无头绪。说来说去还是祖宗有灵,慢慢理出思路来,转折点就是钱哥兄弟提出自保,否则的话指望上边(指政府、领导)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当时勇哥捐助1万元,钱哥很迅速地动手清理垃圾,造成很大的触动,凝聚力越来越强,这是护祠抗争最重大的转折。
钱哥接下来讲话,他的话语很简短但很精炼。
首先感谢大家,在来讲只是暂时离开,因为好久没有回中山市,希望在老钟叔的带领下做得更好,若有什么事可打电话给。一直认为寿山公祠不是某个人的,也不是在座的人的,大家只是其中的一分子,因此工作要大家来做。本来是5月要回中山市,后由于5月12日两间厢房被买走后很是气愤,所以留下来与大家一同战斗。感谢大家几个月对护祠理事会的支持,今天中午系老钟叔四个人热心出钱请大家吃个饭,大家一定要来个酒醉饭饱。多谢大家。
大家对钱哥的讲话报以热烈的掌声,紧接着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便讨论开了,这时“大佬”走进祠堂,所有的人马上站起来表示欢迎,老钟更是大声说:“下面请‘大佬’为大家作指示。”“大佬”马上双手作揖向各位致意,他说在护祠抗争中做得不够,请多原谅。他谦虚了几句后,开始坐下来讲了起来。
总的来说,这次护祠抗争确实做出了成绩,惊动了上级,深得民心,基本上说保定了!不是等兄弟的功劳而是所有裔孙的功劳,是因为大家人的团结、智慧和勇气,才有了今天的成果。(www.xing528.com)
假如在前几年想保也保不住,武警、公安、法院一齐出动,拆迁办的人说佢等已经拆了200 多座祠堂,寿山公祠自然不在话下。寿山公祠之所以能保下来,首先是感谢政策来得快,出的好,二是大家的鼎力支持。因此功劳不是某个人而是大家的,等三兄弟就是其中的一份而已。现在牌匾复升可以重现几百年前的旧貌。认为,群策群力把保祠工作做下去,总共这次花了多少钱?(老钟等人回答说:十多万)十多万,不算多,是值得的,做了咁多事业。
随后,“大佬”又将K城的领导叫他开发,他又是如何拖延、拒绝的整个过程详细讲述了一番,他反复强调是因为寿山公祠的祖先有灵,政策来得及时,否则护祠抗争声势再大,立场再强硬都无济于事,片刻之间就会被夷为平地。寿山公祠保下来证明苗大师所讲寿山公祠有大运,能庇佑子孙平安无事。他还提醒大家,拆迁部门只是暂时性的退却,他透露出一些“内幕消息”:K城规划城建局准备打官司,大家要提高警惕,不要掉以轻心。“大佬”最后还建议护祠理事会把钱哥留下来。当时我对“大佬”说的最后这句话很感意外,我在例会结束后与“大佬”单独谈了一会儿,他告诉我将钱哥留下来于公于私都有利,于公,就是指护祠;于私,就是能够照顾年老的父母双亲,因为他和小弟勇哥常年在外,家里虽然请了保姆,但总不如有亲生儿子在身边放心。[9]
中午的欢送宴会上气氛热烈,钱哥依然是一幅冷静、深沉的模样,无论是面对大家的敬酒,还是赞颂之语,他都显得异乎常人的“超脱”,好像这一切与他无关似的。其实在内心里,钱哥对自己离去后的护祠工作很是担忧。他曾私底下三番五次对我谈起他的担心和考虑,“走后,护祠理事会内部可能会出现争权夺利的斗争,如遇到有什么领导、名人来视察或媒体前来采访、拍照,大家就争着上前,出风头上镜头;遇到不好的事则退却、走开。另外,理事之间相互看不起,因为目前没有人能像一样,因为无论是经济条件,还是个人能力、人际关系都比较突出,也就是威信高、有地位。牌匾复升庆典结束后,有意不理寿山公祠的事,观察佢等如何安排工作,进行部署,了解理事之间是否有矛盾,相互不买账的现象”[10]。
10月27日下午,钱哥搭乘他弟弟勇哥的小车回中山市了,临走前他没有到寿山公祠与大家打招呼告别,据说前一天乌楼下的维修基本结束,钱哥兄弟在乌楼下敬过祖先、神明后于第二天悄悄地走了。几天前,牌匾复升捐款芳名碑石已经凿好送来,但由于今年没有好日子不能动土,于是一直放在寿山公祠下堂的墙脚下。
11月3日,我很意外地碰上远在法属留尼旺的寿山公裔孙钟营基先生。他今年51岁,第一次回到寿山公祠,他不会讲中文,也不会客家话,只会法语和英语,他这次是趁参加广交会之机来K 城寻亲和寻根的。在留尼旺客属总会会长林先生的牵线下,在国务院侨办、广东省侨办以及K 城市侨办等侨务部门的帮助下,得以找到寿山公祠和他的亲戚。上午钟营基由他母亲、姐姐、姐夫等亲戚陪同前来寿山公祠拜祖。他还特别交代将他拜祖先的相片贴在寿山公祠里,并向我了解钟姓宗族和寿山公祠的历史。
访问得知,他父亲新中国成立前随国民党军队逃到台湾,留下妻子和一个女儿在家,后辗转来到留尼旺,在那娶妻生儿育女。在世时曾告诉钟营基关于家族历史,营基便多次回国寻亲但均未能遂愿。这次他终于找到了家乡,找到了大陆的亲人!昨天下午当他与从来没有见过面的亲戚相见时,大家抱头痛哭,喜极而泣!钟营基同父异母的姐姐钟君泰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很激动地对我说:
老泰[11]是做超市生意的,等从来没有见过面,这次能见面感到十分高兴和意外,做梦都不敢想。当时有人告诉这个消息时,说不要“屙痢肚”[12]。说来话长,三岁时阿爸就逃壮丁外出,阿姆从此便守寡,阿爸先是到台湾,后又到留尼旺并娶当地的客家妹,共生了两个儿子两个女儿,营基排行老大,阿爸1960年去世。做麻介知道这些情况呢?因为阿爸在世时,直到1953年才有通信,他写过信寄过相片回家,告诉这些情况。1994年在K城召开世界客属恳亲大会时,有一个在留尼旺的表叔,他写信给说留尼旺客属会林会长将会回K 城,住在哪个宾馆。由于他在信中把该人的名字说错了一个字,结果到该宾馆去找没有找到,错过了一次好机会,等夫妻回来后说算了,不要再想了。哪想到今年10月8日林会长又来到K 城,9日打电话来说老泰会到广州参加广交会,先预先打招呼,回K城大概是月末,要等在家里等他。于是等天天盼望着营基的回家,结果昨天下午等姐弟终于见面了。
之所以带他来寿山公祠,因为等的祖先就在这里,既然有这么好的事,做梦都没有想到的事,最起码就要敬天敬祖公。老泰计划明年再回来,2006年全家人回来,真是“打保天”[13]呀!祖宗保佑!
当说到护祠时,老钟很恰如其分地开始介绍了起来,并叫人找来一些资料送给营基,并特意叫我将拆迁寿山公祠以及他们如何进行保护一事翻译给营基听,希望他多关心多支持。老钟的介绍大意是由于私人开发商开发而想拆寿山公祠,经过海内外宗亲的努力和政策的保证,现在基本上是保定了,接下来想买下左右横屋,打造一个旅游景点,需要更多的资金。他说寿山公祠是联系华侨的桥梁和纽带,应号召更多的人参与保祠护祠中来,成立护祠理事会,他特别强调财务是日清月结。这时君泰代表营基发给每人一个红包,表示对他们护祠工作的感谢,结果被老钟和钱哥等人婉拒了,说护祠工作是义务的,绝对不能私人得红包、好处。结果营基捐两百欧元,由老钟代表护祠理事会接受。
最后他们在寿山公祠门口合影。临走前,他在留言簿上用法语写道:“这次回K城让我感到心里十分温暖,我希望在我去世之前,我能和更多的海内外人士捐赠更多的款项,让我能看到扩建寿山公祠项目的完成,以及钟氏家族的团结和兴旺。为我们的子孙保存和留传我们的文化和历史是十分重要的。二十一世钟营基,2004年10月29日。”
营基他那80多岁的老母亲一言不发地站在一边,对这位守寡60多年的普通客家妇女来说,钟营基这个名分上的儿子的突然出现,对她来说不知是喜是悲。唯一让她欣慰的,可能就是从钟营基身上看到自己丈夫的点点印记,回想起关于丈夫的点滴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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