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段时期的上访、信访工作,钟校长等人觉得应该成立一个组织,统一指挥、协调、团结各地宗亲们进行抗拆保祠斗争。在得到一些年高辈长的宗族耆老们的同意和支持后,2003年5月5日,寿山公六大房裔孙在祠堂召开大会,决定成立寿山公祠钟氏宗亲临时理事会,并选出护祠理事会组成人员。经过一番讨论、酝酿,会议推举钟正山先生为名誉会长,满叔公、晋成、家豪、光华、鹤翔为顾问。钟校长为会长,老钟和郭转中为副会长,常务理事有五人,分别是三叔、阿细、钟俞生、道古、鲁生。后来与市文化局签订文物保护合同后,根据文化部门的要求,又成立一个名为“寿山公祠、州司马第文物保护小组”的组织,与护祠理事会两块牌子一套人马,对内则称护祠理事会,对外则称文保小组。护祠理事会以寿山公祠为名,标明这是钟村下祠所有钟姓裔孙的组织机构,是立足于宗族、宗亲的角度,而文保小组以寿山公祠与州司马第单列,则有两个用意:一是表明保护的对象是寿山公祠和州司马第这两座古建筑物;二是以此显示出他们的护祠抗争完全是一次抢救和保护文物的“正义”的、“公共”的行动,不带有宗族色彩。
在第一届护祠理事会组成人员中,家豪和满叔公各为钟村钟屋上祠和下祠的德馨长者,虽然分别都已是85、86 岁高龄,却身体硬朗,思维清晰。家豪为十九世,是目前钟村钟屋人辈分最高的,满叔公虽然仅为二十二世,然而其品行和威望在钟村素来很高,一直被族人视若往日的宗族“叔公头”。光华则是离休干部,新中国成立前曾跟随古大存在粤东打游击,是有名的小鬼队成员。而鹤翔则是一个热心宗族事务的退休教师。钟校长由于“第一个发现拆迁公告”,是力主护祠的第一人,加上他是钟村为数不多的50年代的大学生,又曾当过重点中学的副校长,有一定的社会地位和知识水平,当选为会长也可谓是名正言顺。第一副会长老钟(61 岁,二十一世),为长房勿囿公裔孙,他是钟村的前任村支书,身材瘦高,虽然已过花甲之年,看上去却好像50岁出头,村民们背地里对他在任村支书期间的一些事情有些微词。然而老钟见多识广,口才好,脑子灵活,经常与有关领导、部门打交道,还曾多次到泰国等地探亲、旅游,做事又有魄力,任村支书期间办了几件大好事,一是建造了今村委会大楼,二是发动华侨捐资兴建莆心小学,使之成为市一级学校,村民们对此念念不忘。[24]这是老钟第一次参加护祠抗争,此前有人通知他前来祠堂开会,他了解到是因为拆祠堂一事而没有参加。郭转中(58 岁,二十四世)由于有着较广泛的社会关系和交际能力,当选为副会长也是情理之中,特别是在护祠初期,郭的关系发挥了不小的作用。护祠理事会成立大会上,老钟和郭转中得到满叔公、家豪、光华等几位宗族耆老的力荐。常务理事中,阿细(57岁)[25]与三叔、道古(61 岁)同为明惠公裔孙,而且都是二十一世,钟俞生(69 岁,二十三世)[26]则是四房贲梅公裔孙。阿细长得相貌堂堂,六七十年代曾在文工团工作,后又在煤矿当干部,具有组织、主持的经验。钟俞生的腿脚有些不方便,平时走起路来一瘸一拐,但他对宗族事务很是热心,较早参与护祠事件。他的家底也较殷实,不仅有三间店面出租,每月光店租就有几千元的收入,而且其大儿子从事房地产开发,在钟村也算是较有一定经济实力的老板。由于白土、黄塘等地宗亲没有派代表前来参会,于是没有人当选为理事。
就在大家为成立护祠理事会而高兴的时候,有一个人独自在家里暗生闷气,他就是三叔。三叔是我最早认识的钟屋人之一,也是我田野调查的主要报道人。我第一次见到三叔,是道古带我到州司马第参观,三叔的家就住在州司马第的左前方,道古便特意请他为我讲解介绍。道古说三叔是他的堂哥,平时很喜欢历史,经常翻看方志谱牒。他是护祠的发起人之一,后由于家庭经济不太好,又在村委会帮手,时间较为紧张,于是便退出了护祠理事会。[27]道古的话引起了我的兴趣,一来我想找一个熟悉地方历史的“文化人”,作为我的田野向导;二来三叔在护祠事件中的“一进一出”也很值得调查。三叔很快就从家里走来了,他身材精瘦,脚穿一双拖鞋,裤腿一高一低,可见他不太注重穿着打扮,相比起其他我见过的“城市化”了的钟屋人来说,三叔看上去更像个农民。三叔今年63 岁,排行二十一世,属于宗族中辈分较高的。新中国成立前,他的父亲在本房私塾继明书屋当先生,兼负责打理寿山公祠,他自小喜欢听父亲讲宗族历史,从此对文史知识很有兴趣,可惜高中毕业后未能考上大学,于是长期在钟村大队、村委会帮忙处理诸如农业水利、人口普查、计划生育等事情。人们笑称他是村委会干部的“编外人员”,他却乐此不疲,一是可以获取一些报酬,补贴家用;二是由此他可以接触更多的人和事,因此无论是宗族历史、地方习俗,还是人口土地、社区发展他都很是熟稔。
作为护祠事件的发起人和组织者之一,三叔自始至终参与了先期准备工作,特别是草拟报告,提供宗族、村落以及寿山公祠、州司马第等古建筑的历史、文化方面资料,出力颇多。然而召开成立护祠理事会这样的大事,却没有人通知他参加,他很气愤和不满。他认为有些宗亲倡议护祠的目的,主要是想出风头,捞名声,这次开会之所以不通知他,是为了减少竞争对手,担心他会抢会长的位子。三叔说他其实对会长一职并无兴趣,也没有这个能力,无钱无势,只能做些具体的工作,他认为会长人选必须具有一定的经济实力和较广泛的社会关系。[28]此次事情之后,三叔就不像以前那样常到寿山公祠,也很少主动过问护祠一事,但他的心却时刻牵挂着祖祠。
5月5日的会议只是确定了护祠理事会的组织机构,接下来的几天,护祠理事会忙于研究、起草理事会章程。11日,在寿山公祠召开了护祠理事会成立后的第一次会议,会议有三个内容:一是与会代表讨论如何开展护祠工作。老钟提出,护祠重在行动,不求形式,讲究策略。更多的人则认为关键是加强内部团结合作,要有法制观念。二是由钟俞生介绍寿山公祠所在的钟村第五村民小组自征地以来的财务情况。三是讨论并通过了《护祠理事会章程》(草案),由道古抄写并张贴在寿山公祠中堂的右侧。(www.xing528.com)
《护祠理事会章程》分“性质”“宗旨任务”“工作原则”和“使命”四个部分,强调护祠理事会是一个宗亲民间组织,一切工作是义务和无偿的,明确职责,分工合作,健全会务制,规定每月第一、三周的星期天为护祠理事会的例会时间,会议在寿山公祠举行,并欢迎钟氏后裔参加。此后,寿山公祠的大门通常只是开会才打开的,平时则依旧是“铁将军把门”。章程还对经费的使用作了详细规定:凡50 元以下的开支须主管人审批,50~100 元由会长审批,100元以上应由理事会议讨论。令人称奇的是,当时护祠理事会账面上一分钱都没有,所花费用全部靠几个发起人自掏腰包!不久钟俞生将第五村民小组经管的寿山公祠门前鱼塘征地款交给护祠理事会,使护祠事件有了最初最基本的经费。寿山公祠护祠理事会还提出了斗争目标和任务,其最终目标是确保祖祠完好无缺,中期目标则是将寿山公祠、州司马第列为文物保护单位。
图3-3 备受争议的“寿山公祠宗亲理事会”牌
就在大家还沉浸在成立组织、明确斗争方向的短暂喜悦之中,当天下午就发生了一件意料不到的事情!原来上午的会议结束后,钟俞生、鲁生、归乔和在华建市场当管理员的开泰四个人提议做一个类似于政府部门的竖式大牌子,经副会长老钟同意后,很快就请制作广告招牌的师傅做好后挂在寿山公祠外墙的右边,上面写着“寿山公祠宗亲理事会联系处”几个大字,下面是联系电话,白底黑字,十分显目,引来好多路人驻足观看,包括好多上祠的钟氏宗亲得知此事后,都说想不到下祠人这么厉害,胆子这么大。当时钟校长在家与道古商量写一篇上访报告,得知这个消息后,他很着急和紧张,担心会因此坏事而被政府查办。他对道古说:“这怎么行啊,这样一搞就乱了套,等的护祠理事会虽然是群众组织,按理也要经过民政部门审批备案的,现在未经批准而公然挂牌,这是不行的,这是非法组织呀!”[29]钟校长马上打电话给鲁生,叫他将牌子取下来,鲁生说这是理事会上通过的决议,挂上了就不能取下来。钟校长继续向鲁生解释,凡事要符合政策,如果被政府认为是搞非法组织那就麻烦了。尽管钟校长做出了很大的努力,鲁生最后都没有接受他的意见,钟校长没想到自己手下的理事竟然不听他的指挥,又气又急,但想到事情后果的严重性,他只好强忍怒火,又打电话给副会长老钟,然后又亲自跑到寿山公祠,经过一番努力好不容易才说服大家将牌子取了下来,钟校长心中的石头才算落了地。然而事情还未结束,正当常务理事召开临时会议时,鲁生很不服气大吵大闹,接着几个人也附和着冲进祠堂,事态进一步严重、恶化,最后吵得连会议也开不成了。老钟、阿细实在看不下去了,指责他们这是在搞破坏,接着在旁人的劝说下,这场挂牌风波总算平息下来。钟校长在他的《护祠大事记》对此事只有一句很简单的话:“2003年5月11日,发生挂牌事件,经多方劝说,同意暂时不挂。”[30]与护祠事业相比,宗亲之间的个人矛盾自然是“小巫见大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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