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苦与荠甘：探古人对苦菜的赞美之谜

故荠不同亩兮，兰幽而独芳。

——《九章·悲回风》

亩：田地。

从《橘颂》到《离骚》，屈原的二十五篇作品都在重复一个主题：横而不流，矢志不移。

从《离骚》里的芳草萋萋、芬芳馥郁，到《九章》最后一篇《悲回风》里平凡的野菜，植物作为屈原个人色彩浓烈的符号，出现在他的每一首诗里。从蘼芜到白芷，从兰到蕙，从菌桂到辛夷，从花椒到杜若，从菖蒲到薜荔……读者仿佛看到屈原和女媭、湘君和湘夫人、大司命和少司命在花树芳草间歌唱应答、翩翩起舞。愁苦也好，深情也好，悲伤也好，绝望也好，每一种场景下，几乎都可以看到“公子王孙芳树下，清歌妙舞落花前”这样曼妙的诗意空间。

他把香草和芳树一网打尽，最后把苦菜和荠菜都写了进来。如此平凡的野菜，他也要分成不同的阵营：“荼荠不同亩。”说他有道德洁癖，是一点不为过的。(www.xing528.com)

荼是苦菜，一听这名字就知道味道清苦。荠是荠菜，“谁谓荼苦，其甘如荠”，和苦菜比起来，荠菜都算甘甜了。初春的时候，荠菜叶肥茎嫩，有独特的香味。

荠菜在本地不是野菜，是大棚里常年种植的新鲜蔬菜，什么时候想吃荠菜馄饨了，就去市场。我小时候在野地里挑荠菜的时候，看见和荠菜十分相似的野菜，比荠菜更大更壮，叶片展开呈辐射状，十分整齐，就会惊呼：“看，这么大一棵。”大人会说别挖那个，那是苦菜。

苦菜和荠菜很相似，因此屈原才会把两者放在一些。在许多地方，苦菜也是蔬菜，市场上同样有卖。看屈原的描述，“荼荠不同亩”，亩是田亩，经过人工开垦、丈量、耕耘过的熟土才可称亩，可见在战国末年，这两样野菜早就栽培归化，是日常食用的菜蔬了。

周朝的先民早就在吃苦菜和荠菜了。“谁谓荼苦，其甘如荠”是《诗经·邶风·谷风》里的句子。甚至，周朝人吃苦菜也许还要早过吃荠菜，在创作时间早于《谷风》的《大雅·绵》中就有“周原膴膴，堇荼如饴”的赞美了，意思是周原之地肥沃，堇菜和苦菜甘美如饴糖。

古人说的苦菜，大致为菊科苦苣菜属或苦荬菜属植物。常见的中华苦荬菜、苦荬菜、苦苣菜都有可能是古人说的“荼”。除了荼之外，《诗经》里也把苦菜叫作苦，《唐风·采苓》云：“采苦采苦，首阳之下。”陆玑在《毛诗草木鸟兽虫鱼疏》中说，苦菜“生山田及泽中，得霜甜脆而美”。霜打过的菜甜，是因为蔬菜中的水分遇冷之后结冰，为了抵抗低温，植物会把茎叶里的淀粉质转化为糖，含糖量增加，水就不易凝结。因此古人说荼甘如荠，大约是霜冻后的苦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