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两年以前，我凑了一本《张中行小品》出版，在自序中曾分辨小品、散文、随笔、杂文的异同和关系，结果是品头论足之后，还是没看清楚。看且不清，进一步问我能不能写，答复就更难了。有人说能，那是广州和《济南日报》的某些编者，他们的期刊或栏目名“随笔”，并收了我的文章，总当认可我能够写随笔了。这也许是荣誉的帽子，以主动戴上为是。然后是有了帽子，就不能不如博士生之答辩，说应该怎样写随笔。想了想，可以分作三个方面说。一是内容，我一贯认为，要有情有识。有情，是爱世间一切应该爱的，或干脆说爱人生；没有这样的情，写出来就不能感人。有识，识是以知为基础的己见；没有己见，拿起笔就会，或变相背最高指示，或写“夫天地者乃两间之宇宙，尧舜者为二代之唐虞”，还是以不拿笔，省点纸墨为是。二是结构，也是我认为，笔是随着思路走，思路要如行云流水而自成条理，而常常不是多种写作教程所宣讲的条理。三是语言，仍是我认为，以清灵为好。清灵，用王国维的话说是不隔，用今语说是不晦涩。不晦涩，意未必就不深，却易解，外加生动而亲切。三方面说完，或曰，夫子自道乎？曰，不敢，但心向往之而已。至此，500字一张的稿纸恰好写满，韩小蕙女史来札云限500字，就此打住。
附记：有那么一次，一个年轻人拿他的几篇散文、随笔之类给我看，让我提点意见。我一阵狂妄，说了下面一些话，也记在这里，供参考。(www.xing528.com)
为文，执笔之时要心如止水，写要不用力，并不求不同凡响。你这几篇，我的印象，执笔之时心不平静，写时很用力，像是有意求不同凡响，因而写成就不能平实自然。心如止水，不用力，不求不同凡响，可以说是一种认识，也可以说是一种境界。如何能达到？主要靠三个方面的条件。一方面是学识，要多些，以便流露出一些就够用。另一方面是修养，要不沾染各种气，不只霸气、氓气、讲章气、刺绣气不可有，就是山林气也不可有。还有一个方面，也许更重要，是觉得并确信自然比造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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