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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阳光下的寄MP,张中行全集散简续存(下)

时间:2023-08-17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初冬,阳光黄叶温暖寂静大似晚秋,我不知为什么忽然想起一句“雨打江南树”。到家就看见你的信,我探询接到的时候,原来那时我们正在通县的城墙上躺着看天上的云。《文艺时代》1946年12月第6期[1]2000年5月5日下午,余送薛川东先生归京,乃至说梦楼探望张中行公,示先生书,问收信者何人。先生略思索,告以MP为王梦白,名伯英,乃先生同窗老友,N为诗人(杜)南星。——刘德水记于当晚

初冬阳光下的寄MP,张中行全集散简续存(下)

初冬,阳光黄叶温暖寂静大似晚秋,我不知为什么忽然想起一句“雨打江南树”。你大概还记得,那是N的散文集里的一句话,但因此,我就想起住在已经落雪的北地的你,以及怀念我和N的来信。我不当迟延到现在还不写回信。这曾使你加倍惆怅,加倍希望有一个像往年冬日在L小巷N的寓所里那样的聚会。时光真就过去了么?我们住在这里的人也怕想到分别,可是我们也常常分别。

看见你的信是在深深的夜晚,我是刚从远在南城繁华街道旁的汽车站上与N告别牵着小孩子走回来。又是一次分别。到家就看见你的信,我探询接到的时候,原来那时我们正在通县的城墙上躺着看天上的云。我们不知你的信上曾写满惆怅,寂寞,可是我们并不曾忘记你。——其实也就是由于有你所说的那样惆怅,寂寞,我们才想片时离开这个长住的城,就是片刻也好。你信么?这说起来也许会使你伤心的,几个月以来,N常为生活的枯燥而心烦,于是,就真有那么一天,他想扔开这个多风的都市到远远的南方山地去种菜。在那里,他有一个老朋友——我还得先告诉你,他的那个朋友的名字是PH,同我也是老同学,多年不见了,忽而在我们约定去玉泉之前他来了,于是我们就在玉泉的山后乱石中躺一下午,阳光好,蜻蜓飞来几次落在人的臂上。可惜我们没有带更多的酒,更可惜是仍旧缺少你。你来信问到H先生,我告诉你,这一次就有他,此外还有一位你不认识的S先生,是N的深夜相挽穿小巷看冷静的朋友。

话岔得太远了,N想到多山地的南方去,他说那里有水,有庄园,人们可以拿着橘子当花生吃。我呢,我也愿意幻想这样的一个梦,有山,有水,有庄园,每天清晨有穿枝的鸟,以及——N的心情我是非常理解的,H先生当然更知道。也就因此,在很久之前,午间穿夹衣还有些燥热的时候,我们就约定由H先生的家中起程到阜成门外去玩。那一天也恰好是好天气,在一个离大道很远的坟茔里,我们遇见一群骆驼青草地上的豆角还没有熟,我们都坐下,看骆驼吃草,蚱蜢在草里爬。我们都得到片时的安静,也都有很多感慨。N说愿意在城外有一片田园,他是想离开多噪闹的街市,街市的噪闹使他厌倦。然而他不能。

我们同你一样是多惆怅的,因而我们都愿意常常到郊外去躺一长日。接到你信的那一天我们按预定是到通县去,你大概还记得,我同N曾经在通县念书,住过很久,而且,这样可以顺便教小孩子坐一次火车。说起小孩子,真是可笑的,她只在书上见过火车,就常在屋里学火车叫,我们愿意教小孩子们去真听一听。可惜这一次H先生和S先生都没有去,H是因为病,S呢,与H久已不见,想来是到远方找饭吃去了。可是,谢天,在初冬,我们竟会遇见那样的一个好天气,正午,当我们由一个小饭馆温完十五年的旧梦走出来之后,我们的衣服都湿了。幸而我们有一块包衣布,我们把内衣脱下,包上,由N提着。小孩子随着我们,比我们快活得多。我们走着去看小湖,登城,愿意寻回十五年前的老记忆。可是,我们竟至没有寻到当年的热闹,一切是寂静,通往学校的多砖石的小路似乎也不再有人走,死去了,只剩下沉寂。孩子的愉快不能解救我们的悲哀,我们半闭着眼走回车站,怕路上人认出我们曾经在十五年前跳跳跃跃从路上过。

到车上,N睡着了,他是又想到“雨打江南树”么?孩子也睡着了,不像去的时候那样高兴。几乎也要入睡的火车到灯火满街时把我们拉到前门车站。下车之后我同N一道走到汽车站,他说去看一看有没有去西城的汽车,一晃便不见了。我们就这样作别。天黑路难走,我祝他得到平安

你来信说愿意来,因为我们这里有热闹。我们都希望你能来,可是,在你没有来之前,我们这里实在没有热闹。去年冬天N寓所的寒冷你是知道的,你走之后,连夜晚饮酒吃N手做的煮萝卜白菜的温暖也不再有,N的火炉长久休息了。他有时带着不再能容忍的寂寞到我这里来,在我的火炉旁睡一夜,于是我们就都温暖,高兴。到春初,他有一个家,安放在一所借来的深宅大院里,屋子矮而深,院里树大,他为没有阳光而沉闷。可是蚊子却是多的,有时,我白天去那里消磨一个上午,就须与那些满身白星的黑色蚊子斗争。我们有时也喝一些酒。可是,现在,正如你所推测,他是又要搬家了,新住所据说紧靠东面的城墙,左近有河,春夏之交也许有鸭子在里面游么?但愿里面能有白色的鸭子。(www.xing528.com)

提起搬家,我想到SC,他已经由学校搬到附近的公寓,名字是什么我忘记了。他也许如你所听说,要走到远远的雪之国去谋生,据说他曾经想办杂志,后来不知为什么又作罢了,也许是由于将有远行么?我已经很多日子不见他,二十天以前,他来一次,很匆促,说后面还有两个车,车上是你的东西,因为他搬家,所以想存到我这里。你的东西就这样由学校走到我家,有书,有衣服,我看到毛背心还躺在箱子里,想起你那里的雪,想起你的寂寞,想起往年冬日N寓所里冒着热气的煮萝卜白菜。

我们都希望你来,严冬就在不久的后面,我们想到今年冬晚的温暖聚会也许没有你而不能不心伤。无法聚会的也就罢了;假使可能,还是凑到一起过几个温暖的冬之夜吧。我们就这样地等待你和你的惆怅。

文艺时代》1946年12月第6期

【注释】

[1]2000年5月5日下午,余送薛川东先生归京,乃至说梦楼探望张中行公,示先生书,问收信者何人。先生略思索,告以MP为王梦白,名伯英,乃先生同窗老友,N为诗人(杜)南星。——刘德水记于当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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