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克逊年代》研究成果-小施莱辛格的思想

进步主义史学内部的变化对小施莱辛格个人的学术研究产生了至关重要的影响。他本人在对奥雷斯蒂斯·布朗森进行研究的过程中就已经对特纳关于“杰克逊民主”的解释产生了怀疑。他在阅读布朗森所撰写和编辑的文字时，惊讶地发现在布朗森写于19世纪30年代的文章中就出现了从阶级斗争角度理解美国历史的观点。他对此深感惊奇，“一个美国的杰克逊主义民主党人怎么会在马克思和恩格斯写作《共产党宣言》之前8年就用‘马克思主义’的语言表达‘马克思主义’的观点？”^[21]更令他感到讶异的是，他在希尔德雷斯和班克罗夫特的论著中同样发现了相似的思想。这很快促使小施莱辛格开始思考，关于杰克逊民主的传统解释是否适当。尤其令小施莱辛格感到困惑的是，同样来自西部的肯塔基州政治家亨利·克莱不仅积极支持建立“美国体系”，在政治上也是杰克逊的坚决反对者，而根据特纳学说推理，他本应与出身田纳西州的杰克逊一样代表边疆利益。另外他通过对布朗森、班克罗夫特和希尔德雷斯的研究感到，东部知识分子在杰克逊民主的兴起中也有其自身的利益。小施莱辛格质问：所有这些都使施莱辛格怀疑，杰克逊民主中是否还应该有东部和知识分子的一席之地却尚未被完全认识到。这样，当小施莱辛格在马萨诸塞州历史协会搜集材料的过程中，“班克罗夫特的传记不知不觉地让位于对更广泛的杰克逊年代领域的研究”。^[22]

如果杰克逊民主仅仅代表了粗野的西部人进入国家舞台，为何当时有如此多的重要作家和艺术家都是积极的杰克逊主义者——霍桑、费尼摩尔·库珀、威廉·卡伦·布赖恩特（William Cullen Bryant）、沃尔特·惠特曼、华盛顿·欧文，雕塑家霍雷肖·格里诺（Horatio Greenough）和海勒姆·鲍尔斯（Hiram Powers），演员埃德温·弗雷斯特（Edwin Forrest）？如果边疆是促使杰克逊时代发生剧变的力量，如何解释杰克逊时代的小册子和演讲中有关资本主义的社会问题——垄断、银行业、工商业界、劳动成果的分配不均，工人、工会、阶级冲突的困扰？如何解释工商业界对杰克逊和他的工作的仇恨？^[23]

1940年冬，小施莱辛格开始着手为杰克逊年代的研究收集资料。他首先在纽约公共图书馆和纽约历史协会查阅手稿和当时的报纸，之后又前往华盛顿国会图书馆查阅杰克逊、马丁·范布伦、罗杰·B·托尼和其他杰克逊主义者的文件。当他回到坎布里奇准备开始写作时，罗威尔学会邀请他在波士顿公共图书馆做一个系列讲座。由于小施莱辛格正在准备撰写关于杰克逊年代的著作，他便将讲座的题目定为“对杰克逊民主的重新解释”。

小施莱辛格在最初拟定的提纲中就表明了自己撰写这部著作的目的。他说：“本书部分是对杰克逊民主中东部表达的一些研究。……它不想论证杰克逊民主是否‘根本上’是东部的、西部的或其他什么的观点，但它会表明，如果通过阶级分析而不是区域分析，可能会理解更多的东西。”“本书将特别关注控制着政府决策的思想的来源和发展，关注使某些人陈述这些思想而其他人接受这些思想的期望和忧虑，关注理论家本身。……本书将研究当时的非工商业界群体试图用以调节一个日益受工商业控制的国家的思想、理论和预期”，它是“杰克逊民主的一部思想史”。^[24]小施莱辛格最初为这部著作拟定的标题是《杰克逊和美国民主传统》，计划写作58章。(www.xing528.com)

1941年12月珍珠港事件爆发后，美国正式介入了第二次世界大战，许多知识分子开始走出象牙塔，参加军队或参与社会工作。1942年11月，小施莱辛格也开始为军事情报局（OWI）工作，撰写一些宣传材料和领导人的演讲稿，并参与相关的社会调查工作，晚上和周末的时间则用来修改他的书稿。1943年5月，小施莱辛格开始为战略服务局（OSS）工作，战争期间曾因工作需要前往英国、德国。在此期间，书稿出版的许多准备工作都是由他的父亲和妻子协助完成的。1945年9月，《杰克逊年代》在波士顿出版，这一年小施莱辛格年仅27岁。

在这部著作中，小施莱辛格广泛搜集了原先学者们较少利用的东部的原始资料，对其进行了深入而细致的研究，并且鲜明地提出了自己的观点，大胆地反对边疆学派对杰克逊年代政治的解释。小施莱辛格指出，经济平等的思想来自社会平等的环境不过是边疆派史学家的巨大幻想。而实际上，对经济平等的要求通常是源自社会不平等的条件，并且当不平等变得更为稳固时，对经济平等的要求也变得更为热切。在分析杰斐逊主义向杰克逊民主的转变时，小施莱辛格发现，西部的杰斐逊主义者生活在边疆的经济秩序中，主要关心的是获得政治上的平等；而东部的杰斐逊主义者受到工业革命的影响，感到日益加剧的阶级不平等，其结果是产生了经济上的激进主义。当边疆的民主党人仍全神贯注于政治的平等主义时，安德鲁·杰克逊认识到根本的问题已经从政治自由变成了经济自由，“阶级权力平衡的问题已经压倒了当时的其他所有问题”。小施莱辛格指出，虽然肯定有西部的领导人致力于民主的原则，但即便如此，他们的思想和方法仍大部分借自于东部；而东部一直是杰克逊主义中激进主义的来源，并且在杰克逊主义从清谈变为纲领的过程中，东部的思想在华盛顿占据了最高地位。因此他提出，杰克逊民主的真正动力源于日益城市化、工业化的东部，那里的“劳工阶层”、作家和知识分子在更为激进的经济民主中起到了重要的领导作用。杰克逊民主更多地表现为阶级斗争而不是区域之间的斗争，而在美国政治生活中，阶级斗争的形式便是工商业界与其他所有群体之间对国家控制权的争夺。^[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