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皮制成的客舱梯像晒干的鱼骨，在夕阳的余晖中熠熠发光。“嗨！”一位女士[1]正步态徐徐地从楼梯走下。她的眼尾微微下垂，用一对贝壳做的耳环修饰面部柔美的轮廓，蓬松、随意的刘海堆积在眉毛上方。
“嗨，你来得刚好，小家伙野心大着呢。”钢笔小姐微笑相迎，“我告诉她大象的TP53基因拷贝比较多，她就打起了小算盘。”
“如果可以像大象一样有那么多‘守卫’，或许外婆就不会……”星星抬起头，脸上写满期待，“能不能把大象的基因加到我们的DNA里面呢？”
“这听起来像是科幻小说，甚至来自辛巴达和神灯，对不对？”“贝壳小姐”用勾起的食指轻轻敲击星星的脑袋，“但是，是的，你可以编辑自己的DNA，就像给电脑上的一篇文章添加字符串一样简单。”
“真的吗？”星星大喜过望。
“对啊，要我们自己用分子去堆出这样的机器难如登天，但大自然早已演化出一些本来就支持基因编辑的物质，一般是某种蛋白质。游荡在细胞的汪洋大海里，它本身就是负责修复DNA的，一旦发现哪里不对劲，就会自动切断看起来受损的部位，再将剪切的伤口缝合起来。这个修复的过程是来自进化的礼物，所以坚不可摧。”贝壳小姐搂住星星的肩膀，“那么，究竟是哪种蛋白质？又在哪里呢？很幸运，现在我们已经把它们找了出来。”
钢笔小姐翻开蓝丝绒笔记本，以掌为桌，快笔疾书。
“听起来就像是要寻找一把‘小剪刀’！”
“没错，这把‘小剪刀’就藏在细菌的一种名为‘CRISPR’的系统里，你可以忘记这些字母，只要知道它们的某种记忆功能似乎与生俱来，那些曾经入侵过细菌的病毒基因会被它所记忆。当这些病毒卷土重来，它就会挺身而出，一举攻之。而在这个系统中，就有一种叫作‘Cas9’的蛋白质。我很不乐意再给你一串字母，所以你只要记住这个蛋白质会像‘小剪刀’那样，负责将指定的DNA部位剪开就好了。”(www.xing528.com)
钢笔小姐停笔道：“当你想在人类DNA里头增减序列，也就是利用这把‘小剪刀’，来完成DNA这部电影的剪辑，小星星。”
“一个像你这么大的孩子，也可以使用这套‘CRISPR-Cas9’工具轻而易举地改变细胞中的DNA序列。它很容易做到，只需要支付四五百元，就可以从网上订购试剂，并在一两周内获得基因组被剪辑、修饰过的细胞了。”贝壳小姐绣球花似的头发随风飘荡，“我们先用一种人体内的物质找到要剪辑的位置，再用Cas9这把剪刀进行切割，最后将那些被切割过DNA的细胞培养起来，就可以了。”
“那么，就像大象那样，我们也可以多在细胞里添加几个‘守卫’对不对？”
晚风选择了用轻柔的低语来回答。贝壳小姐低头捋了捋刘海。她仰着面，仿佛在接受黄昏的祝福。
钢笔小姐将笔帽拧紧，向星星递来了一段文字。星星逐字看去：
任何对自然充满敬畏的人，都会震慑于它的绝对威严和最高智能。如果进化没有提供这份恩赐，是否意味着人为操纵生命过于莽撞和乐观了？蚁群般闪耀于夜幕的繁星，没有一颗能被我们轻易地搬走，唯有自然的意志才可以结束它的表演。
究竟编辑后的DNA会带来什么长远的改变，或许答案还藏在黑盒子里。每个人必须谨慎为之。
[1] 原型是德国柏林马克斯-普朗克病原学研究室主任埃马纽埃尔·沙尔庞捷（Emmanuelle Charpentier, 1968— ），她和美国科学家詹妮弗·道德纳（Jennifer Doudna, 1964— ）因为发现高效的基因剪辑工具CRISPR-Cas9而共享诺贝尔化学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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