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岸被大雪覆没。刚才还起伏不休的波涛变成了透明的琥珀。不知走了多久,星星只觉得脚下窸窸窣窣,就像踏着星辰的碎片前行,直到前方出现了一小片闪闪烁烁的蓝色霓虹灯,拼凑出几个字,“鲸鱼旅馆”。
“但这儿不是停着汽车……哦不是,是有一大堆铁架子在的……”星星环顾四周,那座地标式的白崖还闪着鱼鳞一般的光辉!“就是这儿,我不会搞错的!”她再次强调。
几个人都听到了星星的话。钢笔小姐俯下身,轻轻拂去她肩上的几块雪片,说:“这儿只有一架飞机。”
“飞机在哪儿?”
“再仔细看看。”钢笔小姐指着正在寒风中晃动的霓虹。等四个人靠得更近了,星星发现眼前正是一架破旧的飞机。不仅机舱和机翼的蓝色油漆块剥落下来,机头更是毁坏严重,就像一只被人用力敲扁的锡罐。舷窗却透出星星点点的亮光,闪耀在皑皑白雪中。
“我住这儿,101房间。”那位雪中送伞的女士走到了涡轮发动机舱前。里头的发动机已经不翼而飞,摆着床、桌子和一层层叠起来的铁笼子。
“我暂时住二楼的客舱房间,但很快我就要回到玉米地。清静总是更好一些的。小孩子才可以一直旅行。”玉米小姐边说,边按下一个蓝色的塑料按钮。一部升降梯停了下来,里头小得只能塞下一个大人、一个小孩。
“回见!”101房间的客人和玉米小姐一同挥手向她们道别。钢笔小姐一直没有松开按钮,电梯升了上去。“这儿的客人都很好。”她对星星说。
“那我也住这儿吗?”
“209房间。”她将薄薄的塑料圆片交给星星,“收好了,这儿可是一个大迷宫。”
“那你住在什么房间?”
“到时候我会再来找你的。”钢笔小姐拉低帽檐,显得神秘兮兮。
这里是星星住过最棒的旅馆。餐厅是机头改造的,挂着一个飞行仪表盘。每天都有人在那儿放了面包、鲑鱼和蔬菜。第二天,她就在餐桌上碰到了那位住在101房间的珍珠小姐。她的盘子里高高堆着鹰嘴豆泥,上面点缀着几片罗勒叶。金色勺子轻轻剐蹭着玻璃盘。
“你是叫星星,星星,你是怎么来到这儿的?”她说。
星星的盘子也叮叮当当,“珍珠小姐,关于这一点,我也是稀里糊涂的,我好像迷路了。”(www.xing528.com)
“我们更习惯称呼房间号。你可以叫我‘101’,我得感谢你叫我小姐,而不是太太之类的。”她挺直腰杆,将最后一勺豆泥送到嘴里,“你得学会享受这儿,这儿可是一个大迷宫。”
“这里是很酷,可是那些房间里的人都在哪儿呢?”那些贴在一个个睡眠舱外的数字冷冰冰、颤巍巍地闪着光。她看不出里头都住了谁。
“泡泡住在我的房间里。”“101小姐”站起身,对一脸惊讶的星星说,“要不要去我那儿做客?”
“泡泡”是一只老鼠的名字。星星以前很怕老鼠,她见过它们在一栋树屋里头飞檐走壁的样子,目标是桌上一根没有啃完的香蕉。她尖叫起来,这几乎毁掉了和外婆他们的度假。
101小姐驯养的“泡泡”粉白得近乎透明,细细的爪子用力地抓着饲养笼的铁架,眼睛是两颗亮晶晶的红宝石。旁边的玻璃罐里装着水母和蝌蚪。墙纸上的线段组成了许多雪花形状的六角形。
“其实也不仅有‘泡泡’,还有好几只,只是它们都死了——我绝对不会用二氧化碳来‘安乐死’它们,但它们完成了使命,只剩下‘泡泡’了。”101小姐说话的时候,眼眉低垂下来,“‘泡泡’已经140岁了。”
看着101小姐打开笼子,将一只250毫升的玻璃瓶取了出来,星星张大了嘴。
“我是说以人类年龄来算的话,我们活一年,大约相当于它活9天,它已经活了3年半,比普通小老鼠的寿命长了1倍。”
“那它是一只不普通的老鼠啦?”星星看着在一堆木屑中打滚的“泡泡”。
“在它还是卵泡的时候,我给它动了个小小的手术。”她关上了笼门,“以前有另一只老鼠,我想办法敲除了它染色体上的‘端粒’,就是刚刚说的那根用来记录细胞分裂次数的蜡笔,那个可怜的小家伙很快就变得衰老起来,没过多久就趴在角落里不动弹了。我们这些人总在搞破坏。”她冲着笼子弹了弹手指,“泡泡”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
“端粒和寿命有关系。它本来是很短的,等它消耗完,老鼠就死啦,现在有办法将它延长,‘泡泡’就是这个幸运儿。”
“那么‘泡泡’还会死吗?”
“现在还是会的,只是会活得更久,这个办法也能让人类活得更久。我们在端粒中逮到了一个好东西,在‘泡泡’身上,一切已经起效了。”
雾蒙蒙的圆窗外,正好是发动机喷着火的嘴。雪片在一排朦胧的树影中婆娑起舞,仿佛一刻也不会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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