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她们没能见到什么乌鸦。这个名不副实的乌鸦先生在山坡上修建了一座湖蓝色的木屋。如果不是来到这里，星星还没有鸟瞰过这座小镇。它浸润在夕光里，街道如触手般四散，伸向四周合围的群山。
他热情洋溢地将两个人请进屋，并邀请她们分别坐在壁炉前的躺椅上。壁炉上方挂着一块黑板。靠近沙发的茶几上放着一块椭圆形的大石头，一半是抛光的黑色，表面类似于阴阳符号。
“那块岩石大约有2亿年的历史，来自银河系的一次革命。”乌鸦先生躺在沙发上，将手指放在耳朵后头。
“你的椅子真舒服，乌鸦先生，上头像铺了一层羽毛一般柔软。”星星舒服地躺在躺椅上。上一次这么享受，还是在自己的沙发上……她盯着那块写满了数字和字母的黑板，出了会儿神。
“有可能。”
“那么用一只巨大的熨斗将飞船后面的路烫平呢？”
“为什么不可能？”
星星得意地和钢笔小姐交换了一个眼神。
“就连这个也可能飞跃星穹，”乌鸦先生从壁炉旁边的木柜里取出一只皱巴巴的风筝，“因为我压根就不知道它从哪儿飞来的。有天它就挂在树上，占了乌鸦的窝。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钢笔小姐也饶有兴致地挺直腰杆，说：“所以您倾向于认为白洞也是可能存在的？”
“好吧，这确实很有争议，但是为什么不呢？至少爱因斯坦的方程[1]允许它存在，”他笑眯眯地说，“白洞是一种理论推测出来的时空区域，物质与光线无法进入这个区域中，但是可以从这个区域向外放射。白洞的性质与黑洞相反。你将黑洞看作吞噬一切的血盆大口，完全有可能存在会将什么都吐出来的白洞。它的胃口可不怎么好。只不过还不知道它如何形成，形成了多久。”
“有这么一种观点，宇宙最开始是一个密度极大的火球，发生大爆炸后，所有的物质都被喷射了出来，这种毫不保留的喷射似乎就符合了白洞的众多特征[2]。如果说黑洞是生命的挽歌，这种理论认为，或许白洞吹响了宇宙的号角。”钢笔小姐低声说。
乌鸦先生立刻笑着回应：“这个说法很有趣！大多数情况下，我支持宇宙就是一盘双面磁带。”
“有人把这个给了我。”星星突然打断他们的对话，直起身，从裤兜拿出了那个包裹着丝绒外壳的小盒子。
“那可是个好东西，我也拿到了一盒。”
“你也知道‘鲸鱼号’吗？乌鸦先生，据说这是一盒寄给外星人的磁带。”
“他们也给我送了船票，不过我并不打算登船，我们可能会有更简便、高效的星际旅行方式。”他从兜里掏出两支几厘米长的粉笔，同时用两只手在黑板上描画起来[3]，“这个是黑洞，是一扇通往遗忘的单向门，物质只能推门而入，找不到出口，于是，我们想知道有没有办法从另一扇门穿过，是否存在一扇只有出口的门，事实上白洞的想法就是这么来的。”
“你的画功可没我好。”星星恶作剧般地说。钢笔小姐也抿着嘴。
“好吧，我确实不太擅长这件事，”乌鸦先生摊开手掌，“你们能看懂这是什么吗？”说罢他用粉笔在两扇门之间画了一道粗短的线。(www.xing528.com)
“我想这是一座桥。”钢笔小姐的发言总是彬彬有礼。
“这可能是史上最偷懒的飞行方式，接下来可真的有点考验画技了，”他干脆信笔一挥，“假设粉笔是一艘飞船，它就要从黑洞的入口飞进去了，通过这座桥——连接黑洞和白洞的细管——可以立刻从白洞的出口飞出来。相比黑洞，白洞总是没什么胃口，它会将飞船吐出来。穿梭于黑洞和白洞两个空间的方案就这么写好了。”
虫洞的一种设想图
窗外光线也在施展魔法，把黑板和桌上的苹果变成了金色。
“这就好了？”星星抬起眉毛。
乌鸦先生说：“虽然方案这么写，实际上不那么可行。”
“啊，为什么？”
“因为即便真的存在，白洞也不太可能是稳定的，因为你不知道长久维持它的能量从何而来，它会抛射所有能量。任何物质，包括光子，都来不及从中穿过，这个不稳定的洞口就可能忽然关闭。不过，根据爱因斯坦先生的设想，‘桥’可以用来连接宇宙中的任意两个地址。我们叫它虫洞。说到起绰号，看来我比你更厉害。”乌鸦先生不失俏皮地说，苍白的须发也被染成了金黄色。星星朝他吐了吐舌头。
“你讲得生动极了。”钢笔小姐停下了书写。
“麻烦你将那只苹果丢给我，就是水杯旁边的，”乌鸦先生弯着身子，指了指桌子，“质量告诉空间如何弯曲，而弯曲的形状又决定了其他事物是如何运动的。假设这儿就有一只虫子……”
“谢谢，”他接过苹果，用手指捏住苹果的两端，“虫子想从一端爬到另一端，怎么走最快呢？要知道，这是一只喜欢旅行的虫子。”
星星抢答：“是那种长了翅膀的虫子吗？”
“这就有点赖皮了，它可不会飞。”
轮到了钢笔小姐，“我想是从中间打个洞钻过去。”
鼓起双颊，乌鸦先生笑着说：“在宇宙这只大苹果面前，生命作为小小的虫子想要爬到远方去，最好的办法就是找到这条大胆而美丽的捷径。”
星星从躺椅上惊坐起来，瞪大眼睛问道：“那么，我可以穿过虫洞，去往老人星吗？”
[1] 1930年代由爱因斯坦及纳森·罗森（Nathan Rosen，1909—1995）在研究引力场方程时假设黑洞与白洞连接在一起，穿过即可做瞬时间的空间转移或者做时间旅行，这种模型被称为“爱因斯坦-罗森桥”。
[2] 2014年，法国物理学家卡罗·洛韦里（Carlo Rovelli，1956— ）提出黑洞的死亡可能产生白洞。在黑洞的质量等于太阳的质量的情况下，要形成一个白洞需要大约四千万亿倍乘以宇宙当前年龄。
[3] 惠勒教学时经常施展的特殊技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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