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经典·中学作文法》：审题和选题的方法

题目和文章底关系 题目是一篇文章底主脑，是一篇文章最重要的一点。全篇文章有千言万言，不过是这一点的申述罢了。好的题目，容易做出好文章；题目定得好，就能使全文生色。初学作文的人，往往一题到手，捏起笔就写，结果题目自题目，文章自文章。从前学生做文言文的时候，甚至题目未出，先把头几句文章写好了，这真是笑话；至于自由定题的，就随便加上一题，与文章内容毫不相干，这样，如何能有好文章。我们应知道题目是一篇文章底代表，他应该有代表全文的力量。我们不应该随便推举他，也不应该随便承认他。我们须要十分审慎来审题或选题，我们应该认定题目是全文底第一句，批评一篇文章底好坏，应该连题目在内。西人读文章，总是连题目读的，而中国人读文章，往往都弃去题目的，所以一般初学的人，很不把题目看重，这是我们要矫正的。

题目的两大别 我们作文有二种动机：一种是被动的，一种是自动的。被动的作文，是别人出了题目，我依照了题目的主意去做文章，我们对于被动文章底题目应该下的功夫，是仔细审查题目底内容，这就是审题。自动的作文是自己有思想情感，用文字来发表，做好了文章，加上一个题目，我们对于这样的题目应该仔细选择了才来应用，这就是选题。现在有许多人主张作文应该是自动的，不应是被动的，这话自然也有理由。但是我们要知道，实际上做文章，不仅在自动的发表自己的思想情感罢了；有许多文章是被动的，是有了一定题目的。例如法院底判决文，政府底公文，政治上底宣言和通电，以及其他应用文，那执笔的人都是被动的。而且初学的人，练习作文，还重在练习技术。练习技术，总得先定一个范围，和初学写字一般，先得划^[1]了格子来练习。能在一定的范围中自由活动了，那么自己要发表思想情感时，自能自由活动了。所以被动的作文，我们也应该练习，尤其是初学的人。现在把审题和选题底方法，分别来说明。

审题 审题就是古人说的“相题行文”。是怎样的题目，应该做怎样的文章底问题。这有几点应注意：

（一）明了题目底意思

审题底第一步手续，就是要明了这题目底意思，不要把它误会。所谓明了意思，并不是单懂了题目字面底意义已足。一个题目虽只寥寥几个字，但他底含义决不是单纯的有正面的意义；有反面旁面的意义，有表面底意义，有内面底意义。我们必须仔细观察它所包含的各种意义。例如：“战后的吴淞”一题，它所包含的意义，决不止战后在吴淞一块地方上底各种景象，更包含着那地方上底人事底活动，我们如果只认吴淞是一个地理上的名词，那便错了。又如以“窗”为题，我们把“窗”字只解作四周的木框中嵌着玻璃的窗门，那便差之千里了。所以我们观察题目的意义，不应是平面的，应该是立体的。

（二）注意题目底核心

题目底意义明了之后，更须抓住题目的核心。一个题目到手，我们要审查这题目底重要点是什么，那才可决定作这篇文章底范围，才不至于文不对题。例如：“疏星淡月的西湖”一题，它底重要点是疏星淡月而不是西湖。我们做这篇文章时，对于西湖底本身的事，如地位、历史、变迁等，固不应说，而关于日间的西湖，或月明星稀的西湖的话，也不应该说；只应描写西湖在疏星淡月的背景下的情景。这样的题目，它的核心还容易抓得住，因为从题目的表面上可以分辨得出的。有种题目底核心，在表面上是看不出来，却要用自己的经验见解去感受，才能得到的。譬如“我底家庭”一题，它底核心就不容易抓住了；如果我们做这篇文章，说“我家住在什么地方，有屋几间，有人若干，财产若干”，这便不是文章，而是填表或开帐了，这就是抓不住题目底核心之故。所以不把题目立体观察，取出它重要的特点，只看了题目的字面，就捏起笔来敷衍成篇，那么这文章决不是这个题目底文章。

（三）明了题目底性质

题目底性质要和文章底性质相同。文章分记事文、叙事文、说明文、议论文等类。我们审题时应该明了这题目是属于那一类文章的题目。关于记事文的，就该做记事文；属于议论的，就该做议论的文，不要使文章和题目底性质，各不相同。题目底范围有广的狭的。范围狭的题目，可以一望而知它底性质，例如：“疏星淡月的西湖”一题，范围是很狭的，我们可以决定非做记事文或叙事文不可的。如果仅用“西湖”两字为一题，这范围就很广了。我们做描写西湖景物的记事文，也可做说明西湖水利和出产的说明文，也可论西湖上建筑物适不适宜的议论文。这种范围广泛的题目，我们可以仔细想一想，自己心里对于这对象有什么意思想发表，自己所有的材料是那一方面多，那么就做那一类的文章。这种题目很可以练习自由发表意思底作法。（参看同章第二节“何故”条）

选题 做好了文章来定一个题，实在是不容易的事。往往一篇很好的文章，加上一个不醒目的题目，会使读者一看题目就有不想再看下面文章的感想。所以题目底字面要放得醒目。但用了新巧的字面，而不适合文章底内容，那也要使人误会文章底主意的。题目必须能笼罩住全文。审题要抓住题目底核心，选题却要抓住全文底核心。选定一篇文章底题目，好比取一个人底绰号，这个绰号必须确能表示出这个人底个性和特点才算巧妙；题目也须能表出全文底个性和特点才能适当。文题怎样才能适当，应注意下列各点：

（一）须有吸引力

这就是说题目底字面须醒目。醒目的文题，能促其读者注意，使他有不得不看下文之势。这最要紧的，就是文题须创造，不要落俗套。所以与其定作“中秋赏月记”，不如定作“中秋夜月”。与其定作“夜游上海记”，不如定作“上海之夜”。(www.xing528.com)

（二）须有含蓄

题目不可将内容一语说尽，否则，使人一看题目便完全知道文中所说的是什么，可以无须再看下面文章了。那么这题目就使全文底价值减少。譬如一个花园，我们在园门口一望，便一直看尽全园底一花一木，那再进去游览，自然减少兴趣。所以题目必须有含蓄，使读者只可想象全文底内容大概怎样，却不要使人看了，可以决定内容是怎样。与其说“满洲底森林矿产很富”，不如说“满洲底富源”，与其说“看了《生路》影片很感动”，不如说“看了《生路》底影片以后”。

（三）须明确

所谓明确并不是不含蓄，是指题目的意思不要含糊。含糊就使人要误会全文的意思。譬如说“对于中国妇女”一题，对于中国妇女怎样，极不明了。应该说“对于中国妇女的参政问题”，使人看了，才能明了文中底主意。

（四）须简单

题目不可冗长，一冗长便散漫，减少力量，使读者注意力不能集中，有时竟会不得要领。题目底字数，除了要妨碍“明确”之外，能愈少愈好。所以与其说“上海早晨所见”，不如说“上海初晓”。

（五）注意具体的和抽象的题目

抒情的文章，如诗词小品文等，题目以抽象的为佳，例如“奔流”“匆匆”“自己底园地”“明日”“秋风”“黄浦江头”等题目用在小品文或诗词里，是很适当的，是很有力量的。但用在长篇大论的文章中，就不配了。譬如论满洲与日本底关系，作一篇几万字的文章，用“炸弹”（注）两字来标题，那就轻重不相称了。所以发表思想为目的的文章，宜用具体的题目；抒发情感的文章，宜用抽象的；辞严义正的文章，不可用纤巧的题目；讽刺含蓄的文章，要用机警多风趣的题目。

注 日本敝原外相说日本吞满洲，无异吞一炸弹。

（六）宜部分的不宜笼统的

题目底范围不要太广泛笼统，应审察全文，取其特点，来做定题目底基础。题目太广泛笼统，使读者不易有深刻的印象。所以用“中国”为题，不如用“未来的中国”为题。与其用“太平洋”为题，不如用“风雨将至的太平洋”来得确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