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和文字不同 我们有一种思想,有一种情感,要发表传达出来给别人知道,有好几种方法。一种是用面部底表情和肢体底动作。顿一顿头,别人知道你表示“是”;皱着眉,别人知道你有一种忧虑。但这样的方法,太简单了,所以不识字的哑子,手指脚划[1],用尽气力,我们却不能懂得它究竟的意思。一种是用语言。言语自然可以把我们底思想情感完全表示出来;而且言语用了面部底表情和肢体动作底帮助,可以把我们底思想感情很正确地表示出来。但是言语只能在一个地方一个时间有效,它不能传给远地的后世的人。一种就是用文字。文字就是记载言语的工具,可以把我们底思想情感,传达到很远的地方,很久的时间。所以文字是发表思想传达情感最有效力的工具。文章就是用有组织的文字所发表的思想情感。文章已经不是工具,而是工具所制造成功的物品了。
文章是学识和技术底合产物 文章既是用有组织的文字所发表的思想情感,所以思想情感是文章底内容,文字底组织是文章底外形。有了思想情感,不用文字发表出来,当然没有文章;有了文字,没有思想情感,也不是文章,不过是文字底排列罢了。文章必须有内容,有外形。内容底是否充实,是有关作者底智力和修养的;外形底美丑,是运用工具是否巧妙底关系。所以文章底内容是作者学识(包括经验、学问等)底产物,文章底外形是一种技术,文章是学识和技术底合产物。有了学识,没有技术,就不会做文章;技术高明,没有学识,也不能做好文章。我们要做好文章,必须学识丰富,技术巧妙。有学识的人,文章未必好;文章做得好的人,学识必有根底。(www.xing528.com)
文章和谈话 文章和谈话,同是一种已经发表了的思想情感;不过所用的工具不同,工具底用法,却是大致相同的。文章是用文字的,谈话是用言语的。所以谈话就是有声的文章,文章就是有形的谈话。但是我们要注意,文章和谈话各有特长。谈话不及文章底地方,就是谈话不能像文章般地可以传达到久远;可是谈话有文章所不能及的地方。谈话有了动作和表情底帮助,以及声调抑扬的关系,能够把我们心坎中的东西,完全表示出来,沉默半晌,长叹一声,拍案顿地,使人更能明确地知道谈话者底用意;甚至我们心中要用音乐才能表示的情感,也可以用歌调表现。这是文章所办不到的,虽然有标点符号底帮助,终究有限的。谈话多临时应付,文章却可从容准备。谈话虽然已把杂乱的思想情感整理得一个次序,因为匆遽[2]之间,不能像文章般的仔细整理。谈话动人的效力速,文章动人的效力久长。演讲有演讲底功效,传单有传单底功效。好的戏剧,用文字记录下来,未必是好文章;好的剧本,在舞台上表演,未必能动人。所以我们做文章,完全不能谈话般地做。有人以为只要把谈话记下来,便成文章,这是不对的。谈话很流利的,做起文章来,未必通达;大文豪未必就是大演说家。我们做文章要用做文章底方法做,不要用谈话底方法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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