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安位于茫茫太湖和巍巍阳山之间,倚山傍湖,坐拥湖光山色,地理位置可谓得天独厚。通安的名字来源于横跨浒光运河之上的通安桥,有通达安康之意。虽然独立建置时间不长,但千百年来,无数先民在这片热土上辛勤耕耘劳作,弦歌不断,在创造了物质文明的同时,也留下了悠长的文脉,其影响至今未绝。
一
早在新石器时期,通安就有人类活动的痕迹。通安境内的华山遗址就曾出土过从马家浜文化到良渚文化,以至商周时期的相关器物,年代跨度长达数千年之久,内涵十分丰富,在江南乡镇中极为罕见,可见先民们对通安这片土地的钟爱。
春秋时期,通安因和轰轰烈烈的吴越争霸事件密切相关而名垂青史。通安的阳山一带因风水绝佳而成为吴国王室及达官显贵的葬地,吴王夫差在穷途末路之际,亦逃向阳山,最终被越军俘虏自杀后礼葬于此,吴越争霸至此曲终。但通安至今仍留有殳山、淹马、平王山等地名,见证着当年杀声震天的激战场面。
除了夫差墓外,通安一带还安葬了夫差小女琼姬。虽然琼姬生平不详,但无碍于后世文人墨客的追慕。检诸典籍,有关琼姬墓的诗篇颇多,其中不乏高启、徐贲等著名才子的佳什。明人刘炳春天来此凭吊,留诗云:“野花凝粉钿,琼姬醉时面。夕露柳丝长,琼姬晚黛妆。行人坟上莫回首,一顾春风一断肠。”清人顾宗泰秋日来此访古,亦撰诗云:“一夜乌啼月,香魂小邱。花疑红颊恨,柳似翠眉愁。罗绮浑非昔,泉台已入秋。若知倾国怨,肠断五湖舟。”红颜已去,香魂已远,但山林间春日的野花柳丝、秋夜的月落乌啼依然如故。无论是春天来的刘炳,还是秋天来的顾宗泰,都不约而同地写到了“肠断”二字。正是因为琼姬墓,使吴越争霸给通安留下刀光剑影之外,还留下了一曲温柔的遗响。
吴越争霸还在通安留下了可以触摸得到的珍贵财富。1986 年4 月,在通安严山石矿开采过程中,发现了400 余件珍贵的文物,其中软玉器200 余件,有璧、钺、环、璜、瑗、琮等贵重礼器,还有珮、镯、珑、珌、珠等精美装饰品。其余为各色玛瑙、绿松石、水晶器等。其品种之多、纹饰之美、雕琢之精、工艺品位之高,令人叹为观止,显示出了吴国当时的强盛和典雅。通安严山玉器的发现引起了巨大轰动,甚至有人称之为有史以来发现的最精美、最重要的宝藏之一。
二
春秋之后,通安在2000 年左右的岁月中稍显沉寂,见于史籍中的记载寥寥,直到明代中期以顾元庆为首的隐士群体的出现,此前荒凉寂寞的阳山大石坞一带也因他们的隐居而变得名流云集,风雅无比,甚至名扬天下。
顾元庆出身于世居黄埭的望族埭川顾氏,其父顾岩入赘阳山李氏,徙居通安里,并继承了阳山李氏的丰厚家产。这使得顾元庆从小就无生计之忧,肆力于学问,师从吴中大儒都穆,后来又成为位高权重的王鏊的妹夫,再加上其学识渊博,热情好客,一时名重士林。顾元庆还在大石坞中营造了玉麈涧、青松宅、毛竹磴、杨梅冈、拜石轩、宜晚屏、款云亭、招隐桥八景,并为诗咏之,为文记之,产生了广泛影响。
在顾元庆的感召之下,隐士们纷纷前来。岳岱隐居于阳山白龙坞,王济隐居于阳山戈家坞,都和顾元庆隐居的大石坞相距不远。三人均博雅好古,于仕宦、治生等俗务了无措意,意气相投,同时隐于阳山,结为泉石之盟,一起访古探幽,往来频繁,留下了众多诗篇。他们隐居的白龙坞、戈家坞、大石坞至今均为通安所辖,葱茏依旧。
在此前后,沈周、李应祯、文徵明、徐祯卿、吴宽、王鏊、都穆、唐寅、王穉登等在中国文化史上贡献卓越的文化巨匠都曾登临过通安大石山,在此雅集唱和,歌之以诗,图之以画,刻之以石。“大石联句”甚至成为一种流行的文化活动,持续多年。今天的我们仍然可以在泛黄的古籍里,在明人的书画中,在大石山斑驳的摩崖上,欣赏到这些脍炙人口的联句诗篇,追慕前贤们远去的风流。
除了大石联句外,明代大石山还曾因介石书院的存在而扬名。介石书院位于大石山下,是太仓名宦顾存仁在隆庆年间捐田一百亩所建,“介石”二字出自《易经》中的“介于石,不终日,贞吉”,有“操守坚贞”之意。介石书院里还设有子游祠堂,祭祀有“道启东南、文开吴会”之功的言偃。顾存仁经常于此讲学,培养了不少人才,贡献卓著,当时的文学大家李攀龙特撰《介石书院子游祠堂记》以表彰,此后的陈继儒甚至将顾存仁和范仲淹相提并论,可见评价之高。
崇祯年间,介石书院已经破败,云泉庵僧人欲将其占为己有,顾存仁的玄孙顾苓在大学士文震孟、兵科给事中宋先之的帮助下,驱逐了僧人,恢复了介石书院。此后又请宋先之题写了“鸣泉阁”匾,请巡抚张国维题写了“介石书院”匾,并请文坛盟主钱谦益撰写了《复介石书院记》,著名画家文从简绘《介石书院图》。《介石书院图》现藏国家博物馆,图中有黄道周、文震孟、陈继儒、侯峒曾、文震亨等人手迹及题跋,具有重要史料和艺术价值,是难得的珍贵文物。
三
在清军下江南的铁蹄声中,《介石书院图》题跋者黄道周、侯峒曾、文震亨均以身殉明。不肯与清廷合作的士大夫们不少入山做了遗民,隐居通安一带的韩洽和徐枋就是其中的代表。韩洽字君望,入清后隐居羊山(即阳山),号羊山畸人,足迹不入城市。他精研字学,尤擅诗歌,朱彝尊称其诗为明季以来吴中第一。徐枋字昭法,明亡后隐居阳山一带,自号秦余山人,为当时名满天下的“海内三遗民”之一。徐枋曾隐居金墅,“不入城市,不见一客”,因谋生无术,生活困顿,颇得金墅人张英甫所助。据徐枋自己所述,“余遘疾病,则英甫任医药之费;余遘祸患,则英甫挺身捍之”,甚至在徐枋渡太湖时,张英甫还“怀刃自随”,可见对徐枋照顾之周全。张英甫去世后,徐枋为撰《张英甫传》,对这位金墅人的感念之情,溢满字里行间。
土生土长的通安文人中,清初的陈炳最为著名。陈炳字虎文,世居阳山西二里的裘巷村,他弱冠丧父,侍母至孝,其妻俞氏去世后不再娶,虽苦志读书,但不屑于科举,致力于学问,工诗,擅书法,精篆刻。其诗远追魏晋,曾有“松顶红裙拖绿上,山腰白鸟破青飞”之句被传诵一时。他虽仅为一介寒儒,但名满吴下,时人均尊其为阳山先生。陈炳著有《阳山草堂诗集》十卷传世。当时的名士彭开祜、黄中坚、王闻远、蔡家驹等人均为其作序,陈炳去世后,黄中坚和蔡家驹还为其撰写了小传,探花徐葆光也为其撰写了墓表,可见陈炳在当时的影响。(www.xing528.com)
陈炳之外,清代金墅有两位烈女也颇值得关注。一是康熙年间的周烈女,史载其“容质端丽而性贞静”,善于持家,勤于纺织,并烧得一手好菜。周烈女从小就许配给了彭山人何衷宸,两人尚未成婚,某日何衷宸忽然病卒,周烈女之父在外经商未归,其母以为女儿可能不会为未婚夫过于伤心,就没放在心上,不料得到消息的次日,周烈女就悬梁而死,死前还梳妆打扮一新,年仅十九岁。无独有偶,乾隆初年,世居金墅的儒士夏汧有一女,“幼有至性,父母甚爱之”,许配给本县人王本石,未婚而王本石夭亡,得知消息后,夏女在当天晚上就趁家人不备,怀揣着王家的大红聘帖自尽,年仅二十六岁。周、夏二位烈女同为金墅人,同是以身殉未婚夫,凋谢在花样年华中。这样的人间悲剧却被当时的官府和文人们树为榜样,广泛宣扬,封建礼教对女性的毒害由此可见一斑。
颇值一书的还有通安、东渚交界处的阳抱山。该山海拔仅20 余米,但“山不在高,有仙则名”,用唐人刘禹锡的这句名言来形容阳抱山确实恰如其分,这座普普通通的小山曾安葬了在中国历史上颇有影响的廉石主人陆绩、著名画家朱德润、状元朱希周、大儒朱用纯等人,可谓明星云集,堪称苏州的文化圣地之一,他们也是通安文脉的重要组成部分。
四
历史上的通安物产丰富,明清时期,今通安一带所产的优质大米被称为芦花白,九月方熟,米粒饱满,享誉苏州。所产的杨梅也颇有佳名,以至于清初官至巡抚的直隶定州(今属河北)人郝浴也曾前来购买。而白墡岭的白墡、白龙坞的兰花笋和白龙茶,以及阳山的松花蕈均是众多文人墨客吟咏不绝的名产,也为通安的文脉增添了绚烂的篇章。
今天的树山村有白墡岭、白墡坞,均因曾盛产白墡而得名。白墡即白垩的别名,属于高岭土的一种,用途广泛。早在唐代,白墡岭的白墡就成为法定贡品,《元和郡县图志》《吴地记》均有记载。南宋人范成大在《吴郡志》中详细记载了阳山白墡的开采和质量情况:“凿山为坑,深数十百丈始得。初如烂泥,见风渐坚。腻滑精细,他处无比者。”从“他处无比者”的记载中,可见阳山白墡的质量之高。清代官府还屡次禁止私采白墡,相关碑文至今仍存。清初阳山朱鸣虞之所以能够“富甲三吴”,据说就和独占了白墡开采权有关。不过白墡开采风险很大,不少人因此葬身其中,自宋人范成大,到清人凌寿祺,都曾为此作诗感叹,哀民生之多艰。
兰花笋产于白龙坞中,大石坞亦有所产,因笋有兰花香而得名。惊蛰后新笋出时,满山兰花香,正所谓“修竹万竿茁新笋,错疑空谷有兰花”。最好的兰花笋出自隐士岳岱的岳园里,这里周围都是红土,只有岳园中竹林里的土是黑色,面积虽然只有半亩多,但是产笋肥大,香似幽兰。由于产量极少,兰花笋颇受追捧,很多文人墨客都竞相到此尝鲜,并且发明了风雅的射笋游戏。由于兰花笋的广泛影响,文人墨客们也留下了不少脍炙人口的诗句,清初诗人沈朝初曾作系列的《忆江南》词,其中有云:“苏州好,香笋出阳山。纤手剥来浑似玉,银刀劈处气如兰,鲜嫩砌磁盘。”可见沈朝初是把兰花笋当作苏州风物的代表了。
白龙茶原产白龙坞及文殊寺龙井石壁间,只有几株,采摘困难,十分珍稀,尤其是用白龙泉的泉水烹茶,更是味道绝佳。据明人岳岱在《阳山志》中记载,白龙茶“颇异别土者,汲泉烹之,其色碧绿,香而味佳,诚不厌啜”,可见其对白龙茶的评价之高。值得一提的是,明代隐居于阳山大石坞的顾元庆为著名茶学家,编纂有《茶谱》一书,成为中国茶文化史上的名著之一,影响深远,这和阳山特产白龙茶应该也是分不开的。今天通安的云泉茶可以说和旧时的白龙茶是一脉相承了。
通安近山一带盛产蕈类,其中味道最鲜美的当属松花蕈。松花蕈又名黄雷惊,为惊蛰雷生时所产,嫩黄如染色,似松花,故名松花蕈。清人凌寿祺有《松花蕈》诗云:“连朝微雨湿青芜,草木华滋清且腴。礼食芝栭崇内则,山家松菌说东吴。茯苓久作仙人馔,兰笋同充香积厨。颜色拟来名未称,中馗曾记释蔬无。”松花蕈和兰花笋曾并列为阳山两大美味,故清人宋元枢有诗句云:“那知松菌兰花笋,独占此间判食单。”
五
通安的文脉不仅仅存在于辉煌的历史上,存在于尘封的古籍内,也存在于传承至今的多姿多彩的民俗活动及门类众多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中。
由于地处文化昌盛的江南地区的核心位置,通安的民俗活动也体现着崇尚礼仪、重节好游、讲究生活品位的民风特色,充满了不少风雅的篇章。无论是节庆节令中的翻经晒书,还是人生礼仪中的堂名宣卷,都带着浓郁的文化氛围。抬猛将、祀龙母、草鞋香、轧莲花等独具特色的民俗活动都在通安产生过重大影响。农历七月晦日金墅莲花寺的轧莲花活动至今仍盛况空前,熙熙攘攘的人流、南来北往的香客、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好像穿越了历史的时空,每年都会准时在这里重现。
重现的还有一代代通安人传承下来的非物质文化遗产。通安是驰名中外的浒墅关席的主要产区,种席草、割席草、织席、卖席曾贯穿于通安人的日常生活中。悠久的席业生产也孕育出了独特的席文化,广大席农在辛勤劳作的过程中以席为歌咏对象抒发自己的真情实感,创造了不少关于席业的民谚歌谣,这些独特的民谚歌谣有的反映了席业生产的经验,有的反映了席农的辛勤劳动和对生活的祝愿,有的还是情歌,使紧张繁忙的工作过程也充满了柔情蜜意。另外还有“阳山白龙席”“龙凤席”“和合席”“织席阿姐和绣花妹”的民间传说故事。这些多姿多彩的席文化也是苏州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
草席编织技艺之外,通安现存还有云泉茶制作、苏帮木桶、刺绣、木雕、九连环、兔子灯等多种非物质文化遗产,每一种工艺背后都是长达千百年经验的口耳相传,通安的文脉也就从手艺人的指尖不断延伸,从过去到现在,从现在到将来。
山歌也是通安民间艺术中绚丽的奇葩,从金墅街到通安桥,从阳山到树山,曾经流传过很多脍炙人口的山歌,又称田歌。这些山歌是当地百姓在耕田、捕鱼、恋爱等劳动生活中创作积累而成,并经过长时期的流传发展,以抒情与叙事为主,内容丰富,形式活泼,积极向上,音律优美,成为表达情感的方式之一,具有浓郁的乡土气息,深受人民大众喜爱,至今仍传唱不绝。
古人云:“鉴于往事,有资于治道。”今天,我们对通安文脉进行系统性的梳理,不仅仅是为了回顾和纪念,更希望通过这项工作,推动通安的文化建设继续走向深入,在新的时代,创造出新的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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