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戏剧本体传播即指在传播媒介中直接针对戏剧本体内容(包括作品文本与舞台表演)所进行的传播。在小说这一特殊媒介中,戏剧的本体传播既包括戏剧作品文本,也包括小说对戏剧表演的形象化描绘。
(一)文本本体传播。《品花宝鉴》中引用记载了大量的戏剧本体内容,主要有以下形式。
1.剧出名目。戏剧剧出的名目是戏剧最具有本体特色的外在表征,小说中叙及的剧目数量多寡、质量高低实际上代表了小说对戏剧信息的传播能力。在《品花宝鉴》中,先后提到了130余个剧目,涉及64部戏剧,除了《梨园外史》《戏迷梦》等少数几部自觉传播戏剧信息的作品之外,基本没有其他小说能够与其比肩。在这些剧目中,呈现出明确的信息聚散特征:以雅部传奇为主,加以少量花部乱弹。这与当时的戏剧生态不完全符合,据徐珂《清稗类钞》记载:“道光朝京都剧场犹以昆剧、乱弹相互奏演,然唱昆曲时,观者辄出外小遗,故当时有以车前子讥昆剧者。”[15]这显然与陈森本人对雅部的偏爱(曾创作传奇《梅花梦》)是相一致的,同时,也与小说描写的主要对象是擅演雅部的戏班男旦有关。另外,从剧目的分布看,《长生殿》显然是出现频率最高的作品,小说提及的出目多达十七出,远过于《西厢记》《牡丹亭》等传统经典,体现出对于本朝经典的认同。
2.曲文片段。《品花宝鉴》中所传播的曲文片段有两种形式,一是单句片语,一是完整单出。单句片语较为常见,或见于日常谈论,或见于酒令字谜,或见于唱曲演剧,如第三十五回等;就所本剧目而言,以《西厢记》《长生殿》最多,《牡丹亭》《玉簪记》居次,足见戏剧传播中的经典效应;值得一提的是,第四十三回中载有陈森所撰《梅花梦·入梦》一出的两支曲文,虽然有敝帚自珍之嫌,但也确实是除剧本现存原稿石印本外的唯一留存,且曲词不尽相同,亦可为传播校勘之用。完整单出则比较少,《品花宝鉴》第四十一回中家班演唱《访翠》《眠香》两出共十一支曲文,皆出《桃花扇》,是为唯一例证,也可见出对于本朝经典的推重之意。
(二)表演本体传播。小说出于情节描写的需要和作者个人偏好,在文本中对戏剧表演的方式和内容进行形象化描述,是为小说中所反映的戏剧表演本体传播的现象。《品花宝鉴》既以北京优伶为主要写作对象,则不可避免会涉及对表演的刻画,小说开篇第一句即云“京师演戏之盛甲于天下”(第一回)[16],又借魏聘才之口引述外省人“要看戏,京里去”的俗语(第三回),即已点明其必要性。依书中所述表演传播者而言,可分为优伶、家班、士人三类。
1.优伶表演。优伶亦即职业演员,是戏剧表演传播的主要参与者,其传播戏剧的方式、内容和质量决定了戏剧传播的基本走向。在《品花宝鉴》中,优伶表演传播主要体现为剧场表演、堂会表演和社交表演三种形式。小说中虽多次写到戏园观剧,但对表演本身的描述几乎付之阙如,只是约略提到表演的作品包括《三国演义》《南浦》《拾金》《嫖院》《女弹词》《独占》等剧出,没有太多戏剧本体信息,这主要是因为小说所描写的人物意不在此,恰如优人自己所说:“……二联班是堂会戏多,几个唱昆腔的好相公总在堂会里,园子里是不大来的。”(第四回)因此,基本可以置之不论。堂会戏向有假座饭馆、戏园、会馆和私人宅院之分,《品花宝鉴》主要描写了姑苏会馆、徐氏怡园、华氏西园三次堂会表演,包括一次联锦班和两次大成班(即集合多个戏班的出名演员共同出演)的演出,剧目除经典的昆曲折子戏外,还有特意编排的新戏和体现演员群体特色的《秦淮河看花大会》《峨眉山群仙大会》等。戏剧表演本体传播在小说中主要表现为两个角度:一是相对客观的静态描述,一是较为主观的受传感受。前者如描写表演《杨妃入蜀》(第二十五回):
先是国忠伏诛,陈元礼喻以君臣之义,六军踊跃。明皇幸峨嵋山与妃登楼,自吹玉笛,妃子歌《清平》之章,命宫人红桃作《回风》之舞,供奉李龟年弹八琅之音,缥缈云端中,飞下些彩鸾丹凤。只见董双成、段安香、许飞琼、吴彩鸾、范成君、霍小玉、石公子、阮凌华等八位女仙,霞裳云碧,金缕绡衣,御风而来;又有无数彩云旋绕,扮些金童玉女,歌舞起来,峨嵋山是用架子扎成,那八位女仙一并站在山顶,底下云彩盘旋,天花灿烂,又焚些百和、龙涎,香烟缭绕,人气氤氲,把一座戏台,直放在彩云端里。(www.xing528.com)
后者如写华府内二优同演《惊梦》(第二十五回),又如写到梅子玉初次观赏杜琴言的演出体验(第六回):
幸亏听得他唱起来,就从“梦回莺啭”,一字字听去,听到“一生爱好是天然”、“良辰美景奈何在”等处,觉得一缕幽香,从琴官口中摇漾出来,幽怨分明,心情毕露,真有天仙化人之妙。再听下去,到“一例、一例里神仙眷,甚良缘,把青春抛的远”,便字字打入子玉心坎,几乎流下泪来,只得勉强忍住。再看那柳梦梅出场,唱到“忍耐温存一晌眠”,……子玉……魂灵儿倒像附在小生身上,同了琴官进去了。
无论是概括戏剧表演之情态,或者是描述受传者之审美体验,都属于戏剧表演本体传播的内在环节。
2.家班表演。《品花宝鉴》中描述了华府之八龄班,乃是正式的男旦家班,其来源不一,“有几个是家童教的,有几个是各班选的”(第十一回),有专门的教师授曲,主要供社交饮宴、家居自娱之用,小说中称其“逢赴席总跟出来”并随身备有“行头”(第二十五回),则是以扮演为业的家庭戏班。同时,华府中还有一个表演群体——“十珠婢”,都“会唱会弹”(第五回),并曾联袂清唱《桃花扇》中的两出戏(第四十一回),其间能吹打,有接唱、合唱,颇似居于内院、以清唱为主的女家班。两者表演剧目均为昆曲折子戏,八龄班则时或有《群仙高会》一类点缀社交气氛的场面戏。
3.士人客串。《品花宝鉴》中所描绘的士人包括身负职位或功名的官员士子、出身缙绅的公子哥和颇有才学的一般文人,皆为当时好戏之风濡染,时作清唱娱情或扮演悦目。清唱以昆曲曲文为主,如徐子云与其门客弹唱《梅花梦》两支曲词(第四十三回)。演戏则要求较高,讲究粉墨登场、身段口白,故串戏常常夹杂于职业戏剧演出之中,以求行头、伴奏、配角一一齐备。《品花宝鉴》描述了两种串戏:一是士人饮宴观戏班演戏,即兴串演《独占》《活捉》;一是士人逢堂会戏即兴串演《活捉》。演出中既有“种种不在行”、惹人哄笑,也有“精于此事”者之穷形尽相:“但听得手锣响了几下,冯子佩出来,幽怨可怜,喑呜如泣,颇有轻云随足,淡烟抹袖之致。纤音摇曳,灯火为之不明。”博得“居然像个好妇人”、“压倒群英”之赞(第三十回)。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