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禄与亚美尼亚使者的聚会及其后果

（公元55年至公元68年）

精彩看点

小阿格里皮娜失势——不列塔尼库斯遭毒杀——小阿格里皮娜遭谋杀——尼禄上台——屋大维娅遭谋杀——尼禄荒淫无道——罗马大火——密谋推翻尼禄——塞内卡之死——彼得罗纽斯、赛拉西斯与索拉努斯之死——尼禄访问希腊——加尔巴称帝——尼禄之死

新皇帝尼禄即位时年仅十七岁。由于他年龄尚小，而小阿格里皮娜又认为在尼禄即位这件事上自己功不可没，所以她希望同尼禄共享国家大权。但尼禄并不是克劳狄那样的意志薄弱之人。另外，他的老师塞内卡和伯勒斯也想抑制这个嚣张跋扈、做事毫无原则的女人。不过，小阿格里皮娜拥有很多荣誉和头衔，想消除她对朝政的影响并非一朝一夕之事。当保民官按照惯例向尼禄征求意见赐小阿格里皮娜荣誉称号时，尼禄只赐了她“最好的母亲”这个称号。元老院授予小阿格里皮娜各种特权，但伯勒斯和塞内卡还是在一定程度上抑制了她嗜血的欲望。然而，小阿格里皮娜设计毒死了亚细亚总督尤尼乌斯·锡拉努斯，并逼迫纳齐苏斯自杀。无论何时，只要元老来皇宫商议国事，小阿格里皮娜总是垂帘听政——躲在帘后参与讨论又不被看到。当亚美尼亚使者觐见罗马皇帝时，她试图登上宝座与尼禄一同接见使者。多亏塞内卡提醒，尼禄赶紧迎接母亲小阿格里皮娜并安排她在一旁落座。这样既显示了尼禄的孝顺，又避免了大国尊严受辱。

对年轻的皇帝尼禄来说，一切都充满了希望，前途一片光明。他发表演讲称奥古斯都是自己执政的楷模，演讲稿由塞内卡起草撰写，内容充斥着仁慈与正义。他削减了税收，并将告密者的奖励减少到原来的四分之一。签署处决罪犯的命令时，他说：“我多么希望我对这些内容一无所知啊！”他很擅长表演流行艺术，对角色的把握驾轻就熟，如果不是天赋异禀，很难做到这些。

公元56年，小阿格里皮娜的权力第一次受到冲击，这源于尼禄喜欢上了一个叫阿可德的女获释奴隶。阿可德是亚细亚人，并且如尼禄所愿，阿克德是帕加马国王的后裔。尼禄现在的妻子是克劳狄之女屋大维娅。她纯洁忠贞，不矜不伐，但尼禄非常讨厌她。得知尼禄的新恋情后，那些有心机的朋友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认为，这倒是一种避免尼禄糟蹋良家妇女的方法。但在一开始，脾气暴躁的小阿格里皮娜就大发雷霆。随后，她又走了另一个极端，对尼禄赠钱赠房，一副慷慨大方模样，满足尼禄的各种需求。然而，尼禄和他的朋友看穿了小阿格里皮娜的把戏。他们开始稳步推行削弱她权力的计划。尼禄决定先从小阿格里皮娜的左膀右臂帕拉斯开刀，帕拉斯被剥夺了财务官一职。尼禄的这一举动又一次让小阿格里皮娜勃然大怒。于是，小阿格里皮娜拿不列塔尼库斯来威胁尼禄，说要将不列塔尼库斯带去军营，并且以日耳曼库斯女儿的身份，呼吁士兵讨伐逆子尼禄。

尼禄变得警觉起来。他知道小阿格里皮娜的能耐，并且近来发生的一件事^[1]让他明白不列塔尼库斯并非没有头脑，不列塔尼库斯还有不少拥趸。因此，尼禄便决定除掉不列塔尼库斯。他叫人从洛库斯塔那里弄来一剂毒药，让属下来实施投毒计划。然而，药力甚微，不足以害命。尼禄又派人唤来洛库斯塔，给了她几记耳光，命她配置药性更强的毒药。配完毒药后，尼禄先在山羊和猪身上试验药性，直到对药效满意为止。然后，尼禄把毒药带进餐厅，掺进一杯冷饮中。不列塔尼库斯正在用餐，尼禄把冷饮递给他。这个不幸的年轻人就突然倒地身亡了。而尼禄漫不经心地说，不列塔尼库斯从小就患有癫痫，发作一会儿后就会康复。小阿格里皮娜惊恐异常，但不敢言语。屋大维娅虽然年轻，却早已学会了隐藏自己的情感。所以经过短暂的沉默后，宴会继续进行。就在当天晚上，按照事先的安排，不列塔尼库斯的尸体被焚烧了。

为了抹掉人们对这一暴行的记忆，尼禄给他身边最有影响力的人送了许多礼物。一些人指责塞内卡和伯勒斯接受尼禄的礼品，而另一些人则以服从命令为由为他们开脱。然而，小阿格里皮娜不为所动，决心与尼禄死磕到底：她结交了屋大维娅；与朋友举行秘密会议；四处筹集金钱；向士兵大献殷勤；对大臣们尊敬有加。尼禄自然不会束手待毙，进行了反击：他剥夺了曾授予小阿格里皮娜的仪仗队；单独为她指定了一所宫殿；拒绝专程去看望她，偶尔探望也都有百夫长陪同。

现在，小阿格里皮娜的对手磨刀霍霍，准备向她发起攻击。第一个跳出来的是尤尼亚·西拉娜，她曾是小阿格里皮娜的密友，但小阿格里皮娜使尽手段剥夺了她觅得佳偶的机会，这令她愤怒不已。尤尼亚·西拉娜让小阿格里皮娜的两个门客伊图里乌斯和卡尔维提乌斯控告她，理由是小阿格里皮娜企图嫁给鲁贝里乌斯·普拉图斯——他也是奥古斯都的后裔，小阿格里皮娜试图利用这层关系助鲁贝里乌斯·普拉图斯夺取帝国大权。这个消息很快传到了亚提米都耳中，她是尼禄姑姑图密提娅的获释奴隶，消息自然传给了这位姑姑。姑姑图密提娅与小阿格里皮娜一向不和。她命令另一个被释奴隶帕里斯立刻告知尼禄此事。帕里斯急忙去见尼禄。他到达尼禄寝宫时已是深夜了，尼禄仍在开怀畅饮。听到这个消息后，尼禄大吃一惊。尼禄害怕得一时六神无主。他本想把小阿格里皮娜和鲁贝里乌斯·普拉图斯立即处死，但还是听从了伯勒斯的建议，暂时冷静下来，决定从长计议。第二天一早，伯勒斯、塞内卡及一些获释奴隶都在恭候小阿格里皮娜，看她如何解释。小阿格里皮娜对这一指控表示蔑视，当场揭露了其荒谬之处，并阐明事端挑起者的不良动机。她坚持要见到自己的儿子尼禄。看到尼禄后，小阿格里皮娜要求尼禄奖赏自己的朋友，惩罚指控者。尼禄同意了她的要求。结果，尤尼亚·西拉娜被流放，卡尔维提乌斯和伊图里乌斯被贬职，亚提米都被处死。但作为演员的帕里斯，对尼禄有着不可或缺的娱乐用途，最终未受惩罚。

现在，又有人指控帕拉斯和伯勒斯密谋陷害克劳狄的女婿科尼利厄斯·苏拉。但这一指控显然十分荒谬，告密者受到惩罚被流放了。这次事件也充分展示了帕拉斯的傲慢。帕拉斯有几位获释奴隶心腹。当有人问他如何与这些获释奴隶沟通时，帕拉斯的回答是，在自己的家中他总是用点头或手势来表达自己的意愿；如果要同时表达许多事情时，他就把它们写下来，以免自己的声音混同于奴仆的声音。

在随后的三年，罗马几乎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值得一提的是公元59年尼禄与一个叫波培娅的女人发生的事。当时，波培娅的丈夫是奥托。为了能嫁给奥托，波培娅曾不惜与自己的前夫鲁菲努斯·克里斯皮努斯离婚。正如塔西佗所说，这个女人就缺少美德，其他什么都不缺。奥托是尼禄的密友，经常在尼禄面前吹嘘自己的妻子是多么美丽和优雅。尼禄的欲望被点燃，想方设法结识了波培娅。这位颇有心计的女人一方面假装被尼禄英俊帅气的外表迷住了，另一方面却表示自己是有夫之妇，她很舍不得自己的丈夫，因为丈夫过的是一夫一妻高贵而体面的生活。而尼禄因为与被释女奴隶阿可德私通媾和，所以过着下流与奴性的生活。这一招果然奏效，尼禄很快就成了波培娅一个人的尼禄。为了不让奥托妨碍自己与波培娅的恋情，尼禄派奥托出任卢西塔尼亚总督。

随着波培娅权力的不断扩大，小阿格里皮娜的危机意识也越来越强。波培娅心里清楚，只要小阿格里皮娜在一天，尼禄就无法与屋大维娅离婚而娶自己。因此，波培娅只好故伎重演。她称尼禄只知唯命是从、接受别人的监视，说他根本没有自由，更不用说拥有君权了。波培娅还嘲弄着问尼禄：为什么迟迟不肯娶自己，是因为自己出身高贵吗？是自己貌美如花吗？是怀疑她的生育能力吗？还是因为她不够有气质？

在几位权威作家的相关资料和流行传闻的基础上，塔西佗叙述道，小阿格里皮娜有非常强烈的权力欲。为此她竟真的去引诱尼禄，与自己的儿子乱伦。但塞内卡打断了她的计划——塞内卡让阿克德告诉尼禄，母子乱伦的丑事已经传遍天下，士兵不会服从一个亵渎神明的君主的统治。当然也有传闻说，母子乱伦的过错方是尼禄，而阿克德及时制止了尼禄。在所有的历史传闻中，恐怕没比母子乱伦更让人难以接受得了。

无论真相如何，在任何场合下，尼禄都避免单独与母亲小阿格里皮娜相处，并且暗下决心要除掉小阿格里皮娜。但困难在于如何实施，面对这样一个谨慎的女人，下毒是不可能的；而如果暴力刺杀，则迟早会露馅。同时，他担心没有合适的人能够取她的性命。最后，担任米塞卢姆船队指挥官的获释奴隶安尼斯图斯提出了一个权宜之计：让小阿格里皮娜乘船葬身大海。尼禄接受了这一建议。公元60年，尼禄在巴亚庆祝五日节，他邀请了在安提乌姆的母亲小阿格里皮娜，声称做儿女的应该忍受父母的坏脾气。尼禄在途中遇见了母亲，把她安顿在海边一所叫包利的别墅。停泊在海上的船中，有一艘船显得特别华贵和引人注目，似乎是向小阿格里皮娜表示特殊的敬意。小阿格里皮娜被邀请乘坐这艘船前往巴亚。但据说小阿格里皮娜已经得到了提示，因此拒绝乘船，要求乘坐自己的船前往巴亚。然而，儿子尼禄的爱抚消除了她心中的疑虑。盛宴一直持续到深夜。当她起身告辞时，尼禄陪她来到登船的海岸。小阿格里皮娜离开时，他还不停地亲吻母亲的眼睛和胸部，此举要么是他在掩盖谋杀意图，要么是人性中残留的一丝温情。

这一夜天上繁星点点，海上风平浪静，陪同小阿格里皮娜登船的只有克列佩里乌斯和女仆阿塞洛尼娅。船开动了，克列佩里乌斯站在船头舵手的位置。阿塞洛尼娅躺在女主人小阿格里皮娜的脚边，祝贺小阿格里皮娜与尼禄和解。行进了一小段距离后，船上的内应看到了尼禄发出的信号，便立即触发装置。小阿格里皮娜发现甲板上的铅板劈头盖脸地砸来，克列佩里乌斯被当场砸死。因为船的基座造得比较牢固，所以船并没有像事先设定的那样一下子支离破碎。小阿格里皮娜和阿塞洛尼娅一时幸免于难。于是，桨手们试图将船沉入海底，却一时未得成功。但小阿格里皮娜和阿塞洛尼娅还是都落入了水中。阿塞洛尼娅愚蠢地喊着自己就是小阿格里皮娜，呼叫快来救皇帝之母，却被人用钩篙和船桨击入海底。小阿格里皮娜保持沉默。她只是肩膀受了些皮外伤。小阿格里皮娜一直在海上漂着，直到遇到几艘小船把她救上岸。随后，小阿格里皮娜被送到芦克林湖岸别墅。现在，她终于看穿了不孝子尼禄的阴谋。但她认为自己目前最明智的做法是掩饰自己的怒意。于是，她派了一个叫阿格里努斯的获释奴隶去告诉尼禄，仁慈的诸神赐予了她这次逃生的机会。她恳求尼禄不要来看望，因为她需要休息。

尼禄听到母亲逃脱的消息后，惊恐万分。他认为小阿格里皮娜现在一定会不遗余力地报复自己。她会武装她的奴隶，并呼吁士兵、元老院和公民，反对这个弑母的儿子。尼禄叫来伯勒斯和塞内卡给他出主意，但他们都保持沉默。最后，塞内卡认为尼禄和小阿格里皮娜中必有一人会倒下。他望着伯勒斯，问是否应该派一个士兵去杀死小阿格里皮娜？伯勒斯回答说，士兵不愿涉足皇帝家事，同时补充道，既然是安尼斯图斯出的主意，残局就让他来收拾好了。安尼斯图斯表示自己愿意去解决小阿格里皮娜，尼禄听闻后欣喜若狂。这时，阿格里努斯刚好来到尼禄身边，传达了小阿格里皮娜安然无恙的消息。尼禄将一把剑扔到了阿格里努斯的脚下，并且把他捆绑起来。这样一来，尼禄就可以对外宣称：是母亲小阿格里皮娜派人来暗杀自己，但由于刺杀未遂，小阿格里皮娜因羞愧而选择自杀身亡。

安尼斯图斯来到小阿格里皮娜的别墅，驱散了那些前来庆祝她逃生的众人。他让一个士兵在别墅周围放哨。然后，他带着一名船长和一名海军百夫长进入小阿格里皮娜的房间。小阿格里皮娜正在房间焦急地等待阿格里努斯的消息。此时，唯一的女仆也要离开她。小阿格里皮娜对女仆说道：“连你也要抛弃我吗？”她环顾四周，突然看到了阿格里努斯。小阿格里皮娜告诉阿格里努斯，如果他是来看望自己，那么请回去告诉尼禄自己已经痊愈。如果他是过来杀人，她绝不会相信自己的儿子会派人来杀害自己。船长拿出棍棒击中了小阿格里皮娜的头部。百夫长正要拔剑时，小阿格里皮娜袒露出自己的腹部说：“刺这里。”最后，小阿格里皮娜多处受伤，命丧黄泉。就这样，日耳曼尼库斯这个天赋异禀的女儿的罪恶野心终结了。据说，小阿格里皮娜早已预知自己的命运；她曾向几位占星家咨询过尼禄的命运。占星家说尼禄会成为一国之君，也会杀死自己的母亲。“就让他杀了我吧，”她叫道，“只要他能做皇帝就行。”

根据一些作家的记述，尼禄是来看过小阿格里皮娜的尸体的，还对她身体的各个部分做出评论。总的来说，尼禄认为小阿格里皮娜并没有那么漂亮。然而，良心却在发声：噩梦将尼禄从睡椅上惊醒；阳光明媚的巴亚海湾，在尼禄看来却是一番阴云密布的景象；他似乎听到埋葬小阿格里皮娜骨灰的地方传来阵阵哀号。尽管一些军官在伯勒斯的鼓动下前来祝贺尼禄逃脱了母亲的暗杀，尽管尼禄的朋友和邻近坎帕尼亚的人们到神殿表达欢乐、感激，尽管谄媚奉承的元老授予了他各种各样的荣誉，但他的内心始终无法安宁。多年来，弑母的记忆一直困扰着他。

小阿格里皮娜死后，尼禄先去了那不勒斯，在坎帕尼亚待了一段时间。他不知道自己回到罗马后会受到怎样的待遇。奉承者鼓动尼禄大胆进城。尼禄进入了罗马城后发现完全不必惊慌，无论元老还是公民，所有的男女老少都恭敬地欢迎他的回归，像是他打了胜仗凯旋一样。他登上朱庇特神殿，感谢诸神。

尼禄摆脱了母亲小阿格里皮娜的束缚后，重新释放了放荡的恶习。他喜欢驱车奔驰，喜欢在饭后抚琴吟唱，效仿古代国王和英雄，比如荷马时代的阿喀琉斯。塞内卡和伯勒斯一致认为，最好是迎合尼禄以前的嗜好。他们在梵蒂冈的谷地开辟了场地，方便尼禄操练战车。但尼禄对此并不满足，他要有观众看他比赛，并让观众为他的高超技艺鼓掌。尼禄为了减轻自己因沉迷演出而留下的恶名，常常强迫一些出身高贵的男女也出现在剧场、竞技场和广场中。尼禄还发起了“青年竞赛会”。他在自己花园搭好戏台，在上面又唱又跳。尼禄强迫贵族，无论男女老少或名声大小，都要跟着他表演。贵妇埃利娅·卡泰拉已经八十岁，仍被强迫在公众面前跳舞！尼禄压轴出场。这位罗马皇帝向众人展示自己。他手持竖琴，身披拖地长袍，以专业演员的方式向观众说道：“先生们，感谢捧场。”他边弹边唱，唱的是《阿提斯》或《巴克伊》中的神话故事。此时，禁卫军在四周守护，而一旁的伯勒斯一边悲痛叹息，一边鼓掌喝彩。为了增加气氛，尼禄还挑选了五千名年轻人，称他们为“奥古斯都接班人”。他把这五千人分成若干方队，以便在他唱歌时为他鼓掌。

公元63年，伯勒斯逝世（有人认为他中毒而死）。自此，尼禄罪恶的道路上又少了一个障碍。禁卫军的领导权又一次出现了分化：禁卫军长官费尼乌斯·鲁弗斯为人诚实、低调。同为禁卫军长官的提格利努斯则沾染了各种恶习，他与尼禄臭味相投，颇受尼禄青睐。伯勒斯死后，塞内卡发现自己的影响力极速下降，常常沦为小人攻击的目标。于是，他请求尼禄收回授予自己的所有奖赏，并允许自己告老还乡。但尼禄虚情假意推脱一番，深情款款地表示反对和挽留，并对塞内卡百般表达关爱与呵护。塞内卡只好收回自己的辞官请求并谢恩退下，但从此以后，他改变了自己的生活方式，尽量避免抛头露面。

科尼利厄斯·苏拉和鲁贝里乌斯·普拉图斯都是奥古斯都母系宗亲的后裔，他们也上了尼禄的谋权篡位“黑名单”。尼禄将他们赶出了罗马。前者去了高卢，后者去了亚细亚。但提格利努斯假装非常关心尼禄的安危，夸大科尼利厄斯·苏拉和鲁贝里乌斯·普拉图斯带来的危险。于是，他从尼禄那里获得了杀死他们的敕令。一天，科尼利厄斯·苏拉在马萨利亚吃晚饭时遭到谋杀；鲁贝里乌斯·普拉图斯在做体操练习时被杀。他们的首级被提到尼禄面前。尼禄看了科尼利厄斯·苏拉一眼，嘲笑他的头发怎么是灰白色的。他又看了一眼，感叹死者的鼻子太大。看到鲁贝里乌斯·普拉图斯的首级后，尼禄大喊道，现在就可以放心除掉屋大维娅了。虽然屋大维娅是那么无可挑剔，深受人们爱戴，但尼禄还是要娶波培娅为妻。尼禄把科尼利厄斯·苏拉和鲁贝里乌斯·普拉图斯的死讯告知元老院，然后他发现元老院竟毫不犹豫批复了他的离婚和再婚申请。尼禄由此断定，元老院里的那帮死气沉沉的家伙没有什么值得担心的。因此，他立刻以屋大维娅不育为借口，将其休掉，娶波培娅为妻。波培娅当时还在处心积虑地给屋大维娅罗织罪名，指控她与一个叫欧塞鲁斯的长笛手有染。但屋大维娅的仆人对屋大维娅忠心耿耿。他们宁愿遭受种种折磨，也不会做伪证来诬告自己的主人。波培娅邪恶的图谋暂时搁浅。罗马城民怨鼎沸，人们的抗议声一浪高过一浪。尼禄不得不重新接受屋大维娅。人们毫不吝惜地宣泄他们斗争胜利后的快乐。他们推倒波培娅的雕像，把屋大维娅的雕像放入神殿，并且在屋大维娅的雕像上布满鲜花。因此，波培娅非常担心自己的安全，不断给尼禄施压。尼禄强迫臭名昭著的安尼斯图斯承认与屋大维娅通奸，并煞有介事地说屋大维娅的目的是控制海军船队。尼禄把屋大维娅监禁在潘达达里亚岛，几天后，他又下令处死她。这个可怜的年轻女人死时只有二十二岁，生命不曾给她带来任何欢乐，但她仍害怕死亡。她被捆绑起来，切开血管后被放入一个温暖的浴缸。在她生命之火熄灭后，她的脑袋被割下来送给了波培娅。感谢诸神，这个命令也是由元老院授权颁布的！

谋杀了屋大维娅后，尼禄又杀害了帕拉斯和其他获释奴隶。据说，他们都是被毒死的。帕拉斯的罪责在于他活得太久，并且从贪婪的尼禄那里获得了巨额财富。公元64年，波培娅在安提乌姆生了一个女儿。安提乌姆也是尼禄的出生地。尼禄终于当了父亲，欣喜若狂。元老院早已神化波培娅的子宫，现在又授予波培娅和新生的婴儿“奥古斯塔”荣誉称号。为了这对母女，元老院还下令祈愿祷告、修建神殿、举行比赛及其他荣誉活动以示庆祝。但这个女婴在四个月大的时候夭折了。谄媚的元老院不顾对神的不敬，将这个死去的婴儿神化，为她修建了一座神殿，并配了一名祭司。

迄今为止，尼禄都只在自己的宫殿和花园中表演，但他渴望有更大的展示舞台。不过，他目前还不敢在罗马的舞台上公开露面，担心侮辱罗马公民的见地，有损罗马公民的情感。因此，他把首场公开秀的地点选在了具有希腊风情的那不勒斯。然后，他打算取道那不勒斯去希腊，参加希腊的各种盛大竞技赛表演，以便一扫罗马公民对他的成见。公元65年，他出现在了那不勒斯剧院。演出过程中发生了地震，剧院大楼摇摇欲坠。即使如此，也无法阻止尼禄将表演进行到底。然而，他离开那不勒斯后，并没有直接前往希腊，而是先返回罗马。他宣布自己不会离开罗马太久。他还登上朱庇特神殿，向诸神祈祷此番希腊之行能够成功。但当他进入维斯塔神殿时，他的四肢突然一阵剧烈颤抖（可能是受到良心的刺痛），所以他暂时放弃了出行计划。人们对此非常高兴，不必担心因尼禄不在罗马而粮食短缺，而元老和贵族则不能确定尼禄在与不在罗马，哪种情况更让他们害怕。

尼禄为了向人们证明自己爱罗马胜过爱其他地方，就在罗马城内四处安家，在公共场所大摆宴席。历史学家认为，提格利努斯举办的宴会让人印象最深刻，但个中细节不堪入目，此处不做描述。总之，尼禄将自己的臭名与恶行发挥得淋漓尽致。

此时，罗马遭受了自建成以来最严重的一次灾难。公元65年7月19日^[2]，圆形大剧场发生了火灾。剧场的商店里堆满了易燃物品，风助火势，迅速蔓延。大火烧了六天六夜。大火所到之处，房舍尽毁。大火一直烧到厄斯奎林山山麓才熄灭。火灾造成严重的生命和财产损失：城中十四个区只有四个幸免于难，其中三个区全毁，另外七个区毁坏严重。

火灾发生时，尼禄在安提乌姆。听到大火蔓延到了自己的宫殿后，他才赶回罗马。他赶到时，已于事无补。尼禄向灾民开放自己的花园、战神广场和阿格里帕纪念馆，从安提乌姆和其他地方募集各种救灾物资，大幅降低谷物价格。尽管他采取了这些措施，人们还是怀疑大火是他放的。据说，尼禄早就渴望重建罗马，为使罗马更加规整，更加美丽。有人说当火势肆虐的时候，尼禄穿着戏服登上了梅塞纳斯花园的一座塔顶，沉醉在所谓的“火焰之美”中，他弹起里拉琴，唱着《占领伊利昂》。尼禄让人们查阅西比莱预言书，并遵照书中神谕向各个神灵祈祷；他不惜代价重建罗马城；当一切都不能帮他洗脱罪名时，他便把罪责推到无辜的人们身上。几年前从犹地亚兴起一个团体，这个团体的成员被称作基督教徒。现在，基督教徒如雨后春笋般地遍布罗马各个角落。我们可以推断，基督教徒在罗马遭到人们的厌恶，因为当时对他们的任何指控都有可能获得支持。他们中的一些人被捕，被迫供认。根据这些被逮捕人的供词，更多人被捕，然后被处死。基督教徒中有些遭受酷刑和侮辱；有些被缝上兽皮，被狗撕成碎片；有些被钉在十字架上；有些被用沥青和其他易燃材料包裹，点燃后被当作夜灯，照亮整个夜空。尼禄的花园成了基督教徒的炼狱。同时，为了取悦大众，尼禄还组织举办竞技比赛。他一副车夫的打扮，驾车穿行在罗马大道上。虽然基督教徒被认为有罪，但他们的遭遇还是得到了人们的同情。

重建后的罗马（意大利和其他行省为重建罗马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比以前更规整、更美观。然而，许多人抱怨新建的街道太宽了。以前街道较窄时，路人可以有更多的荫凉。尼禄野心勃勃，想要建一座史无前例、气势恢宏的宫殿。新皇宫从帕拉丁山一直延伸到了厄斯奎林山。尼禄称以前的宫殿为“过渡屋”，新落成的宫殿称为“金宫”——饰以无数的金子和宝石。“金宫”园林占了帕拉丁山到厄斯奎林山的大片土地，内有树林、平地、葡萄园、池塘、野生和驯养的动物及各式建筑。许多餐厅的天花板饰以可移动的象牙圆盘，方便向下面投撒鲜花和香水。主餐厅的天花板是圆形设计，日月星辰，昼夜旋转。宫内的浴池用水引自大海和阿尔布拉河。当这一切完成后，尼禄的评价是：自己终于能过上人过的日子了！

然而，人们已经厌倦了这个反复无常、放纵的暴君。公元66年，一场针对尼禄的阴谋在各地风起云涌，人们要把最高权力移交给皮索——一位拥有许多优秀品质的贵族。参与此次阴谋的有来自军队和地方各个阶层的人员——元老、骑士、保民官和百夫长等——有些人是公开参加的，有些人是秘密参加的。但这些密谋者鼠首两端、左右摇摆，确定不了推翻尼禄的具体方案。这时，一个叫埃比卡里斯的艺妓不知从何处得知了这个阴谋。她厌烦了密谋者的优柔寡断，试图拉拢米塞卢姆船队的军官举事。她先引诱一个叫普罗库卢斯的军官——曾参与杀害小阿格里皮娜。普罗库卢斯抱怨尼禄没有给他应有的回报，要威胁报复尼禄。埃比卡里斯把推翻尼禄的计划告诉了普罗库卢斯，并建议他参与举事。但普罗库卢斯得知此事后有了新的考虑——希望通过告密获得新的回报。于是，他就向尼禄通风报信。结果，埃比卡里斯被捕，但她没有提到任何人的名字，普罗库卢斯也没有证人，这件事只好不了了之，但埃比卡里斯还是被关进了监狱。

参与谋反的人听到这一消息后开始惊慌失措。为了避免再有人背叛、告密，他们决定不再拖延，计划在圆形竞技场对尼禄下手。他们的方案是：执政官普劳提乌斯·拉德拉努斯向尼禄请求减轻自己的家庭负担，普劳提乌斯·拉德拉努斯既有勇气又有力气，可以抓住尼禄的膝盖，将尼禄绊倒在地，然后军官们拔剑将其砍死。此时，皮索会提前在附近的刻瑞斯神殿等候。尼禄一死，禁卫军长官费尼乌斯·鲁弗斯和其他人就立即把皮索送往军营。

尽管参与这次密谋的人员众多，但大家一直严守秘密，不曾泄露半点风声。然而，就在行动前夕，发生了一场意外，暴露了行动计划。密谋者中有一个叫西维努斯的元老，他虽然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却表现最积极。他坚持要参与暗杀尼禄的行动。为此，他从神殿里取出早已备好的匕首。在准备暗杀的前一天晚上，西维努斯让一个叫米利奇乌斯的获释奴隶去把这把匕首打磨锋利。西维努斯还写好遗嘱，给部分奴隶自由，给其他奴隶礼物。当晚的晚餐比平时丰盛得多。尽管西维努斯努力抑制内心的波动，但从其神情中明显可以看出他心事重重。他安排米利奇乌斯给他备好包扎伤口的绷带。米利奇乌斯要么已经知道了秘密，要么对西维努斯产生了怀疑。米利奇乌斯难以抑制兴奋之情，便与妻子商量怎么办。在妻子的鼓动下，米利奇乌斯决定告发。天一亮，米利奇乌斯就出发了，他把行动计划透露给尼禄的一个叫埃帕弗洛迪图斯的获释奴隶。埃帕弗洛迪图斯把米利奇乌斯带到尼禄面前。根据米利奇乌斯提供的情报，西维努斯很快被捕，但西维努斯坚决否认参与密谋，并对除绷带之外的一切都给出了合理的解释。要不是西维努斯的妻子说漏了嘴，也许他真的可以逃过此劫。米利奇乌斯的妻子说米利奇乌斯最近和纳塔利斯私下有不少接触，他们两个都和皮索关系亲密。随后，纳塔利斯被尼禄召见。由于纳塔利斯和西维努斯对谈话内容供述不一致，他们受到了严刑逼供。纳塔利斯被折磨得勇气尽失，供出了皮索和塞内卡。西维努斯不知道是因为身体虚弱，还是因为秘密已经暴露，总之，他供出了另外几个人，其中包括诗人卢坎、图利乌斯·塞尼西奥及阿夫拉涅乌斯·昆克提亚努斯。这些人一开始矢口否认。最后，在答应获得赦免的条件下，他们供出了自己最亲密的朋友。卢坎甚至供出了自己的母亲阿蒂拉。

这时，尼禄想起了此前普罗库卢斯的告密，就下令对埃比卡里斯施以酷刑。但这位英勇的女性大义凛然，视死如归。第二天，人们将埃比卡里斯虚弱的身体抬到一把椅子上，准备施以新的酷刑，但她设法把腰带系在椅子的拱形靠背上，勒紧自己直至窒息而亡。

此次密谋刚被发现时，一些胆大的人就敦促皮索赶快去军营，发动士兵和公民反抗尼禄。但皮索鼓不起勇气，他待在家里摇摆不定，直到士兵包围了他的房子。事已至此，皮索割开自己的血管。他留下了一份遗嘱——只为保全放荡的妻子。他在遗嘱中对尼禄大献阿谀奉承之词。普劳提乌斯·拉德拉努斯也死了，但他死得像个英雄，临刑前一言不发。尽管主持处决的保民官是普劳提乌斯·拉德拉努斯的同谋，但普劳提乌斯·拉德拉努斯从未责备过他。

但尼禄最憎恨的人是塞内卡。所有罪证都指向这个杰出的人物。纳塔利斯招认说，塞内卡生病时，皮索曾派自己去看望塞内卡，但塞内卡不接见自己。塞内卡只转告说，他和皮索经常见面对双方都没有好处，只要皮索性命无忧，他便身体无恙。尼禄派保民官西尔瓦努斯（也是密谋者之一）去塞内卡身边调查他同纳塔利斯的谈话详情。当时，塞内卡正住在距罗马四英里的别墅里。西尔瓦努斯看到塞内卡同妻子庞培娅·保利娜及两个朋友在桌前用餐。塞内卡的叙述和纳塔利斯的叙述一致，塞内卡绝对清白。西尔瓦努斯向尼禄及波培娅和索福尼乌斯·提格利努斯汇报了情况后，尼禄却问他“塞内卡是否考虑过自愿赴死”。西尔瓦努斯答道，塞内卡没有表露出害怕或不安。尼禄遂又命西尔瓦努斯监督执行塞内卡的死刑。据说，去执行任务的途中，西尔瓦努斯拜访了禁卫军长官费尼乌斯·鲁弗斯，询问他是否该服从命令。但费尼乌斯·鲁弗斯缺乏战斗精神——这也是此次行动失败的一个原因，费尼乌斯·鲁弗斯建议西尔瓦努斯服从命令。西尔瓦努斯到达目的地后，便派了一位百夫长去执行死刑。

塞内卡请求立下遗嘱，百夫长没有让他如愿以偿。然后，塞内卡告诉朋友，他原想在遗嘱中表达朋友的丰功伟绩，但现在知道不可为。此时，他只能留下自己生命的清誉。如果朋友悉心维护这份清誉，就会获得忠于朋友和德行的名声。塞内卡劝慰朋友不要哭泣。在他看来，一切都在预料之中。他拥抱着妻子庞培娅·保利娜，开始安慰、鼓励她，但庞培娅·保利娜决心和他一起赴死。

塞内卡非但没有因妻子庞培娅·保利娜的慷慨赴死而难过，反倒挺高兴——这样就不会担心心爱之人继续受到伤害或遭遇不幸了。他答应了庞培娅·保利娜的请求，两人都割开了手臂上的血管。由于塞内卡年事已高，他的血流得很慢，所以他也割开了大腿上的血管。塞内卡疼痛不已，就劝庞培娅·保利娜到另一个房间去。接着，他叫来自己的书记，口述了一篇文章（这篇文章后来发表了）。塞内卡发现自己死去的过程太缓慢，就请医生朋友斯塔提乌斯·安内乌斯端来已备好的毒芹汁，一饮而尽，但毒芹汁没有立竿见影的效果。最后，他走进了一间温暖的浴室。他进去时，一边向周围的仆人洒酒，一边说：“我用这杯酒敬解放者朱庇特。”浴室里温度高，塞内卡的血液流速加快，痛苦终于结束了。根据塞内卡的遗愿，他的遗体被火化了，没有举行任何仪式。

塞内卡的妻子庞培娅·保利娜当时并没有死。尼禄因为不恨她，并且希望能避免落下暴君的污名，便下令救了她。庞培娅·保利娜在塞内卡死后又活了数年，但由于失血过多，她的面色和肤色极其苍白。

参与谋杀事件的军队也暴露了。费尼乌斯·鲁弗斯如懦夫一般死去，而保民官、百夫长都慷慨就义。尼禄问其中一个叫苏布里乌斯·弗列文斯的士兵，为何忘记了军人的誓言，苏布里乌斯·弗列文斯回答说：“我恨你。当你深受人们爱戴时，所有士兵都忠于你。后来，你变成了弑母杀妻的凶手，醉心于赛车，沉迷于表演，还成了纵火犯，我就开始恨你了。”在整件事情中，没有什么比这位勇敢士兵的回答更能触动尼禄的心灵了。

执政官维斯提努斯并没有参与任何谋杀计划，但尼禄恨他。当维斯提努斯和几个朋友吃晚饭时，几个士兵走进来，说保民官要见他。维斯提努斯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站了起来，走进了一个房间，割开自己的血管，走进一间温暖的浴室，然后就死掉了。卢坎赴死时，也割破了血管。当感到四肢发冷的时候，卢坎想起了自己的长诗《法萨利亚》中的一些诗句。这些句子十分应景。卢坎口中重复着这些诗句，离开了人世。图利乌斯·塞尼西奥、阿夫拉涅乌斯·昆克提亚努斯、西维努斯和许多其他人都死了。还有几个人虽未被杀，却被流放了。纳塔利斯、米利奇乌斯和其他一些奸佞都得到了嘉奖。他们得到的大量礼品都由元老院授权发放。

然而，在五年一度的竞技会即将到来之际，谄媚的元老们为了避免皇帝尼禄在舞台上出丑，向他献上了胜利歌者的荣誉和雄辩者的王冠。但尼禄声称不需要利用元老院的权力和影响力为自己争得荣誉。他说，他不惧怕对手，要凭自己的真本事公平竞争。因此，尼禄登上舞台放声高歌。当人们起哄要求尼禄展示更多才艺时，他来到舞台中央又开始表演。他严格遵循艺术表演的规则，纵使疲惫不堪，也不坐下来休息。他用衣袖擦拭脸庞汗水，忍着不吐痰也不擤鼻涕。最后，尼禄弯下双膝，双手颤抖，假装很紧张的样子，等待着裁判的判决。

在竞技会的最后，尼禄盛怒之下，向怀孕的妻子波培娅的腹部踢了一脚。波培娅当场死亡。尼禄没有依照当时的习俗火化她的尸体，而是用最昂贵的香料做了防腐处理，将她葬在尤利乌斯家族的陵园。尼禄亲自在葬礼上发表演说，赞扬了波培娅的美丽^[3]，称赞她是圣婴之母。(www.xing528.com)

在这一年接下来的日子里，数个杰出人物或被杀害或被流放。随后，一场瘟疫暴发，夺去了无数人的性命，死者不分阶层，也不分年龄。塔西佗说：“对于因瘟疫而死亡的骑士和元老，人们很少悲痛哀悼，即使不遭此横祸，他们早晚也会落入尼禄的魔掌——那是许多人共同的命运。”

公元67年，第一批被处死的人：一个是普布里乌斯·昂提乌斯，他获罪的原因是拥有巨额财富及结交小阿格里皮娜；一个是奥斯托利乌斯·斯卡普拉，他在不列颠战争中崭露头角；一位是安内乌斯·梅拉，他是卢坎的父亲，因为卢坎的事而受到牵连。此外，还有安尼西乌斯·塞瑞利斯和鲁菲努斯·克里斯皮努斯等人。大家死亡的方式是一样的——割开血管，血尽而亡。死亡的名流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彼得罗纽斯。他有着高雅和奢华的品位，受到尼禄的特别青睐。尼禄视他为“高雅仲裁者”，只认可他看上的东西。彼得罗纽斯的受宠激起了提格利努斯的忌妒。于是，提格利努斯收买了彼得罗纽斯的一个奴隶，让他指控自己的主人与西维努斯为伍。不出所料，彼得罗纽斯随后被判了死刑。但彼得罗纽斯死的方式非常奇特。他割开了自己的血管，又包扎好，然后割开，包扎，如此往复。同时，彼得罗纽斯一直和朋友谈话。他谈论的不是苏格拉底或塞内卡的那种不朽的灵魂或智者的观点，而是一些轻快活泼的诗句。彼得罗纽斯还奖赏了表现好的奴隶，鞭打了表现不好的奴隶。他正常吃饭，睡觉。简而言之，尽可能使这种被迫死亡表现得同寿终正寝一样。彼得罗纽斯不像其他人那样在遗嘱中谄媚奉承尼禄、提格利努斯及其他当权者，但他以一些穷凶极恶者的名义写了一封信，信中描述了尼禄的罪恶。他将信密封起来，叫人呈递给尼禄。随后，他毁掉了自己的指环印章，以免它被用于伤害无辜之人。

“尼禄杀了许多杰出人士之后，”塔西佗说道，“最终，他试图摧毁美德本身——他杀害了特拉塞亚·帕埃图斯和巴雷亚·索拉努斯。”特拉塞亚·帕埃图斯具有罗马传统美德，尼禄恨他，不仅因为他的美德，还因为他曾多次在公开场合反对自己的做法。例如，当年元老院颁布法令，指控小阿格里皮娜犯谋杀罪时，特拉塞亚·帕埃图斯愤然走出了元老院。他缺席了波培娅的葬礼和神化仪式。至于尼禄对巴雷亚·索拉努斯的恨，除了美德，我们想不出其他原因。

指控特拉塞亚·帕埃图斯的人是科苏迪亚努斯·卡皮托和伊庇琉斯·马塞勒斯。科苏迪亚努斯·卡皮托与奇里乞亚的一些元老狼狈为奸，指控特拉塞亚·帕埃图斯犯有敲诈勒索罪。伊庇琉斯·马塞勒斯则是一个行为放荡、信口雌黄的奸佞。还有一个叫奥斯托利乌斯·萨宾努斯的罗马骑士控告了巴雷亚·索拉努斯。当时，帕提亚王子梯里达底来罗马接受亚美尼亚国王王冠^[4]。尼禄选择此时处决这些名流，可能是希望借助外交荣耀来掩盖自己在国内的罪行，或者更可能是想向东方世界炫耀罗马皇权的威严。接到不能面见皇帝的命令后，特拉塞亚·帕埃图斯写信给尼禄，想要了解自己被指控的罪名，并且声称如果有机会，他有能力为自己洗脱罪名。尼禄回复说，他会召集元老院会议来裁决。然后，特拉塞亚·帕埃图斯和朋友商议，是去元老院进行辩护，还是在家中坐以待毙。朋友的观点一如既往地存在分歧。最终，他没有去元老院。

第二天，元老院大厅四周布满了士兵。科苏迪亚努斯·卡皮托和伊庇琉斯·马塞勒斯指控了特拉塞亚·帕埃图斯和他的女婿赫尔维狄乌斯·普里斯库斯及帕哥尼乌斯·阿格利皮努斯、库尔提乌斯·孟他努斯。科苏迪亚努斯·卡皮托和伊庇琉斯·马塞勒斯的借口是，这些人被蒙蔽，要忤逆造反，其中特拉塞亚·帕埃图斯是主要煽动者。接下来，奥斯托利乌斯·萨宾努斯上前指控巴雷亚·索拉努斯，称巴雷亚·索拉努斯与鲁贝里乌斯·普拉图斯交好，并指控他在亚细亚担任总督时行为不端。奥斯托利乌斯·萨宾努斯还控告巴雷亚·索拉努斯的女儿塞维丽娅曾付钱给占卜师。塞维丽娅随即被传唤入庭。她承认自己变卖首饰，付钱给占卜师，但并非亵渎神灵，只是想知道自己的父亲是否能逃过一劫。于是，其他各种证人被传唤到场，令每个正直之人都愤慨的是，其中有一个叫埃格纳提乌斯的人，他是巴雷亚·索拉努斯的委托人和朋友，是斯多葛学派学者。此时，他却出卖自己的灵魂，做伪证毁掉了自己的恩人巴雷亚·索拉努斯，这让每个善良的人怒不可遏。

毫无意外，特拉塞亚·帕埃图斯、巴雷亚·索拉努斯和塞维丽娅都被判了死刑，其他与此事有关联的人则被流放。关于巴雷亚·索拉努斯和塞维丽娅最后的情况，我们并不清楚。特拉塞亚·帕埃图斯恳求妻子阿里亚（与她的母亲凯基纳·帕埃图斯之妻阿里亚同名）不要效仿她的母亲自绝身亡——她毕竟是母亲留下的希望。按照通常的做法，特拉塞亚·帕埃图斯切开自己的血管，鲜血顿时喷涌而出。他对在场的官员说：“让我们向解放者朱庇特倾诉。听着，年轻人啊，愿诸神不再降临凶兆，但你们出生在这样一个时代，你们需要一些宁死不屈的榜样来强化你们的勇气。”经受一番痛苦后，他死了。

这些血腥事件结束后，罗马举行了隆重的仪式，授予梯里达底亚美尼亚国王的王冠。仪式安排在罗马的大广场上，天未亮就开始排练。人们身着白色托加袍，头顶桂冠，排列整齐。士兵全副武装。屋顶上挤满了观众。天大亮时，尼禄身着凯旋长袍，在元老和卫兵的簇拥下进入广场，在主席台就座。梯里达底及其随从穿过士兵队伍，走上前来。当梯里达底出现时，人群中发出了呼喊声，梯里达底当时内心充满了恐惧。人群恢复平静时，梯里达底走上前去，问候了尼禄。尼禄做了适当的回应，然后请梯里达底坐在自己的脚边，将王冠戴在他的头上。此时，人群喊声响彻云霄。

梯里达底是帕提亚国王沃洛吉斯的弟弟。尼禄即位的第一年，梯里达底进入罗马的属国亚美尼亚，成为亚美尼亚国王。罗马决心发动一场对抗梯里达底的战争，指挥这场战争的是具有军事才能和丰富经验的科尔布罗。这是一场欧罗巴人同亚细亚人之间的典型战争。欧罗巴人的优势是善于排兵布阵、军纪严明，亚细亚人的优势是兵力占优，熟悉地理环境。双方进行了数次交锋，互有胜负。最后，科尔布罗与对方达成协议，同意梯里达底为亚美尼亚的国王，但前提是必须承认罗马的霸主地位，并且亚美尼亚国王应由罗马皇帝加冕。

在尼禄统治时期，莱茵河和多瑙河的边界无大事发生。在不列颠，保利努斯征服了德鲁伊教的圣地——莫纳岛。但不列颠的爱西尼女王博阿迪西亚率领爱西尼人抵抗罗马军队。一开始，她率领军队消灭了罗马的两支军队。最后，罗马军队施以血腥报复，大规模地屠杀不列颠人。

尼禄终于实现了参观希腊的夙愿。这次希腊之行，他期待已久。尼禄将获释奴隶赫利乌斯留在罗马，并授予他无上的权力。尼禄带着一大群人渡过亚得里亚海。据说，随行人数之多足可征服帕提亚。但此行大部分人都带着竖琴、面具和厚底靴。尼禄参加了希腊所有比赛，因为他要求这些比赛在一年内举行完毕。比赛时，他严格遵守所有演奏的规则和条例。在跟裁判讲话时，他表现得诚惶诚恐。对于对手，他有时公开辱骂，有时暗中诽谤。那些善于奉承的希腊人给尼禄颁发了各种奖项。在奥运会上，他甚至试图驾驭十马战车，结果从车上摔了下来，但他仍被授予胜利者的荣誉。作为回报，尼禄赋予希腊全省自由，赐予比赛裁判公民权，还奖给他们一大笔赏钱。他效仿弗拉米尼努斯^[5]，亲自站在伊斯米亚竞技会的体育场中央，大声宣布获奖者的名单。然而，举办这些娱乐活动并不能抑制尼禄和提格利努斯的残忍和贪婪。他们不忘对希腊大肆掠夺，造成希腊如同外敌入侵和蝗虫过境一般。不少人因财富而死于非命。此外，许多人甚至从意大利和其他地方被传唤到希腊。尼禄唯一的目的就是处决他们，名将科尔布罗就是其中一位。尼禄虚情假意地邀请科尔布罗来希腊，并且对他施以恩惠。科尔布罗刚一到希腊，尼禄就下令处死他。科尔布罗举起宝剑刺向自己，喊道：“我真活该啊。”

尼禄在希腊又举行了一次婚礼。这次的结婚对象是一个叫斯波鲁斯的男青年。据说，他长得与波培娅颇有几分相似。尼禄将他阉割后，尝试各种手法将他扮成女人，并举行庄严的婚礼仪式。提格利努斯在婚礼上扮作斯波鲁斯的父亲。从此以后，斯波鲁斯就被扮作皇后的样子，配以鸾轿。有人说：“如果尼禄的父亲盖乌斯·多米提乌斯有这样一位妻子，对整个世界来说都是一件好事。”^[6]在希腊时，尼禄还试图挖一条穿过地峡的运河。为此，他从全国各地召集无数劳力。由于迷信，工人担心触动海神的圣地，迟疑不决，不敢开工。尼禄拿起铁铲，亲自为他们做示范。然而，由于后来发生一些事情，这项工程最终没有成功。

赫利乌斯一直写信催促尼禄返回罗马，处理国内事务，但他发现尼禄对自己置之不理，便亲自来到希腊。尼禄听了赫利乌斯的叙述，意识到必须离开希腊了。尼禄刚一踏上意大利，就去了那不勒斯，这是他第一次在音乐表演上获得荣耀的地方。他乘坐一辆白马战车，从一处城墙的缺口穿行入城，这是比赛获胜者展示荣耀的惯例。无论是在安提乌姆、阿尔巴努姆，还是在罗马，尼禄都采用相同的仪式来展示荣耀。他的最后一站是罗马城。他乘着奥古斯都凯旋战车，穿着缀满银星的紫色长袍，头戴奥林匹克橄榄花环，手持德尔斐桂冠。战车的前面悬挂着自己在比赛中“赢来”的花冠，还有一块告示牌，表明他赢得奖项的名称和地点。元老、骑士和士兵紧随其后，大家齐声高喊：“奥林匹克胜利！德尔斐胜利！奥古斯都万岁！尼禄大力神！尼禄太阳神！”就这样，他继续向朱庇特神殿行进，又从朱庇特神殿回到自己的宫殿。他赢得的花冠共计一千八百顶，全部悬挂于埃及方尖碑的四周以供展览。庆典结束后，尼禄继续沉湎于表演与驾车。

长久以来，罗马一直受控于这样一个披着人皮的怪物。但报应很快就来到了。我们并不清楚公元68年的这场叛乱的具体情况和性质，但是我们知道叛乱的发起者是尤利乌斯·文德克斯，他是阿基坦高卢的贵族，父亲曾是罗马元老院的元老，而他则是高卢的总督。在尼禄的统治下，人们被苛捐杂税折磨，民不聊生。于是，尤利乌斯·文德克斯号召人们用武力推翻尼禄政权。只有这样，罗马人才能摆脱暴君的欺压，才能摆脱水深火热的悲惨命运。但尤利乌斯·文德克斯做事谨小慎微，不愿意直接对抗尼禄。他建议推翻尼禄的大业应该由塔拉科西班牙总督加尔巴^[7]来承担。加尔巴品行端正，作战经验丰富，并且手握重兵。于是，尤利乌斯·文德克斯派代表带上自己的亲笔信去见加尔巴。在信中，尤利乌斯·文德克斯强烈建议加尔巴承担起人类的救星和首领的角色。加尔巴早就发现尼禄下定决心要除掉自己，而现在又有许多对自己有利的预兆，他颇受鼓舞。于是，加尔巴召集士兵，将许多被尼禄处死的人的肖像摆放在大堂，表示因身处这样的时代而深感痛惜。士兵马上称呼加尔巴为皇帝。然而，加尔巴谨慎地宣称自己只是罗马元老院和公民的督军。然后，他立即开始招兵买马。加尔巴成立了一个元老院，元老都是当地有头脸的人物。此外，他还组建了一支青年骑兵队来保护自己。

控制日耳曼行省的维吉尼乌斯·鲁弗斯听说高卢造反后，就出兵围攻贝桑松。尤利乌斯·文德克斯率军前去援助，在距离贝桑松不远的地方安营扎寨。他与维吉尼乌斯·鲁弗斯进行了秘密会谈。人们猜测双方商定要联合起来反抗尼禄。但不久，当尤利乌斯·文德克斯率领军队向贝桑松进发时，罗马军团不宣而战，袭击了这支军队。据说尤利乌斯·文德克斯伤亡二万人。尤利乌斯·文德克斯本人也倒在罗马军团的剑下。有人认为尤利乌斯·文德克斯是被迫自杀的。士兵很乐意称维吉尼乌斯·鲁弗斯为皇帝，但高尚的维吉尼乌斯·鲁弗斯坚决拒绝接受这一荣誉，并申明只有元老院和公民有权授予此荣誉。

高卢叛乱的消息传来时，尼禄正在那不勒斯演出。但他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甚至挺高兴发生这样的事情，因为这为他提供了一个掠夺那些富裕行省的机会。在接下来的八天时间里，尼禄依旧沉浸于表演和娱乐，就当什么事都不曾发生。最终，他被尤利乌斯·文德克斯傲慢无礼的檄文深深刺痛了。于是，他写信给元老院，说自己的喉咙疼痛，无法参加元老院讨伐叛军的会议，好像他本来要为元老院歌唱似的。尼禄回到罗马后，便召集了大臣，但并非与他们商议高卢的战事，而是向他们介绍他对水力风琴的改进情况。他还说，如果尤利乌斯·文德克斯允许，他会把这一新式乐器带到高卢剧院演出。

然而，尼禄听说加尔巴在西班牙也造反了，变得惊恐万分。据说，尼禄策划了最疯狂、最穷凶极恶的报复计划，比如：派人杀掉各行省总督；屠杀流亡者和所有在罗马的高卢人；毒害元老；纵火烧毁城市；放出野兽咬死公民。尼禄着手招兵买马，但他最关心的是运送演出装备的马车是否完备。他还要将嫔妃装扮成阿马纵人来当自己的保镖。由于都会大队拒绝为尼禄效劳，尼禄就要求所有奴隶主献出一定数量的奴隶来充军。然后，他精心挑选出一些最有价值的奴隶，甚至连管家或抄写员也不例外。另外，他还要求所有人献出一部分财产。

吃晚饭时，尼禄得到了叛乱进展的情报。他十分惊恐，然后愤怒地掀翻了桌子，打碎了两个珍贵的荷马杯——杯子得名于上面刻有《荷马史诗》的相关场景。然后，尼禄带上一只金盒子，里面装着洛库斯塔为他准备的毒药，来到塞维利亚花园，又派几个最忠诚的获释奴隶到奥斯蒂亚备好船。尼禄试图说服禁卫军长官同他一起乘船逃跑，但禁卫军长官要么为自己找托词，要么直接拒绝他的请求，甚至还有一位重复着维吉尔的诗句：“生而何欢，死而何惧。”^[8]尼禄一会儿在想要不要逃到帕提亚，一会儿在想不如向加尔巴缴械投降算了，一会儿在想登上演讲台请求公民原谅他的罪行，哪怕只让他做埃及总督他也愿意。尼禄疲惫不堪，就睡着了。半夜醒来时，他发现士兵都离自己而去。他从床上一跃而起，派人去找朋友，但没有一人前来，他就起身到他们的房间里去。然而，每扇门都紧闭着。尼禄只好回来，发现卧室已被洗劫一空，装毒药的盒子也不见了。他想随便找个人把自己杀了，可什么人都没有。“我没有朋友，难道连敌人也没有吗？”尼禄叫喊道，然后冲向台伯河，想要投河自尽，但他没有勇气。获释奴隶法翁建议尼禄到罗马城外四英里自己的一处乡间别墅去。于是，尼禄骑上马，带着斯波鲁斯和三个随从出发了。他披着一件黑斗篷，罩住头部，用手帕遮住脸。出城逃亡时，脚下的大地似乎震动了一下，天空划过一道闪电，尼禄心惊肉跳，吓得魂不附体。经过禁卫军营地时，他听到了士兵对他的咒骂声和希望加尔巴取得胜利的呐喊声。途中，尼禄一行遇到一群人。其中一个人说道：“去追赶尼禄。”还有一个人向他们打听城里是否有尼禄的消息。尼禄的马受到惊吓，手帕掉了下来。一个士兵认出了尼禄，并向他行礼。尼禄只好弃马逃窜，穿过一片灌木丛，来到法翁乡间别墅的后墙外面。法翁安排尼禄在沙洞里躲避一下，等自己在墙上凿好洞口再让他们进去。尼禄回答说他不会让沙活埋了自己。他口渴难忍，就从附近的水沟里捧水来喝，说：“这是尼禄的专用冷饮。”^[9]墙上的洞凿好后，他摘下斗篷上的芒刺，爬过洞去，躺到奴隶房间里一张简陋的床上。尼禄虽然饥肠辘辘，但不愿吃别人给的粗劣面包，只喝了一些温水。

随行的人都力劝尼禄赶紧想办法避免即将到来的灾难。尼禄让他们就地挖了一座陵寝，还让人为他准备葬礼所需的水和木柴。同时，他痛哭流涕地说道：“多么优秀的艺术家就这样逝去了！”一位信使带了封信给法翁。尼禄接过信来读，得知元老院宣判他为罗马公敌，并且要用惯用的刑罚来惩罚他。尼禄询问这是何意。他被告知这种刑罚是要扒光衣服，将头夹在一个木杈中，然后鞭打至死。尼禄拔出随身携带的两把短剑，试了试刀刃，又收入刀鞘，说：“最后的时刻还没有到来。”过了一会儿，尼禄让斯波鲁斯开始哭丧，接着叫人做死亡示范给他看。后来，他又斥责自己太懦弱。最后，尼禄听到马蹄声，那是前来捉拿他的人骑的快马的声音。慌乱之中，尼禄念了一句荷马的诗句。然后，在获释奴隶埃帕弗洛迪图斯的帮助下，尼禄将短剑刺进了自己喉咙。一位百夫长走进来，见他还没死，将斗篷堵住他的伤口，假装前来帮他的样子。躺在血泊中的尼禄说：“太晚了！这就是你的忠诚吗？”很快，他就咽了气。

落得这样的下场，尼禄罪有应得。尼禄在位近十四年，死亡时三十一岁。对于历史学家记载的关于尼禄纵欲和邪恶的细节，我们不在此呈现，以免玷污书页。露骨的描述只会妨碍道德的推崇和美德的弘扬。虽然尼禄是个怪物，但公民和士兵因想念过去尼禄的表演和赠予他们的礼物，很快开始为他感到惋惜。多年以来，总有人去他的陵寝旁祭奠、缅怀。这足以证明罗马人已经彻底堕落。

纵观奥古斯都之后的四位皇帝的统治，人们不得不接受这样的事实：奥古斯都苦心经营的、让罗马繁荣的大业最终以失败告终。卡利古拉和尼禄这样的怪物能获得无上权力并非出于偶然。如果有人认为暴君的毁灭验证了道德法则，即父母造的孽终将报应到孩子身上，那么他们不能被认为是迷信之人。在罗马共和国最后一个世纪，贵族残酷地掠夺和压迫各省人民，国内思想混乱，公民意志消沉，公共自由丧失殆尽。在反复无常和残酷无情的暴政下，罗马后世子孙深受其害，美德和纯真再无容身之地。因为我们可以看到，皇帝的暴行已经影响到绝大多数贵族和富人。

罗马所有人，包括贵族和平民，都日渐堕落。虽然我们可能不会完全相信那个时代的演讲家和讽刺作家的夸张言论，但我们必须认识到，他们的夸张是有事实依据的。贵族沉溺于奢靡和肉欲，其程度之深，空前绝后。如今，当权者行邪恶之事至少有冠冕堂皇的借口，舆论也会起到监督和制约作用，而在当时，邪恶丑行甚至会在富丽堂皇的大殿里上演，肆无忌惮地亵渎着公众的视听。当然，并非所有人都自甘堕落。这一时期，我们也看到了许多关于美德的典范。我们如果有幸记录下他们的私人生活，也许就会发现许多能让我们看到人性崇高一面的素材。他们在总体上推动了罗马文学的发展。具有崇高理想的人选择遵守斯多葛学派的严格戒律，而沉迷于感官享受的人则奉行伊壁鸠鲁^[10]的享乐主义。

普通公民现在已堕落成纯粹的懒汉，依靠皇帝的馈赠或施舍生活，甚至连表面上的政治权力也被剥夺了。他们一心沉迷于公共竞技赛中。在竞技场里，蓝派与绿派^[11]观众的热情之高是他们的先辈无法比拟的——他们的先辈曾满腔热情把西庇阿^[12]和盖乌斯·马略两位民族英雄抬至最高的地位。罗马公民经常在角斗场看到角斗士被屠戮，看到人与野兽搏斗的画面，看到许多动物从最遥远的地方带到角斗场被屠杀，他们也彻底变得残忍起来。皇帝的娱乐活动也是如此。历任皇帝只不过是不断地利用公共财富，试图满足罗马公民的口味罢了。

意大利乡村并不缺乏优秀人士。他们身体健壮，吃苦耐劳，凭借坚韧和勇敢为罗马帝国赢得一场又一场的胜利，但这样的自耕农数量现在已经大大减少了。意大利大部分地区的耕作已经停止了，土地被贵族分割成庄园，变成了一个个的葡萄园、橄榄园、牧场和林地，其中所有劳动都由奴隶完成。罗马需要的粮食全部由阿非利加和埃及供应。罗马人的存活完全听天由命，如果有人完全控制了埃及并拒绝为罗马供粮，罗马就有可能面临断炊的危险。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罗马帝国的粮食安全策略都非常糟糕。保持稳定的农业人口应该是每一个谨慎行事的政府必须要做到的。

奥古斯都时代结束后，文学大大衰落。这一时期唯一值得一提的历史学家是维莱伊乌斯·帕特尔库鲁斯。他为人谦和，作品富有创造性，但对暴君提比略奉承有加。塞内卡也是哲学家。他的作品体现出对纯粹道德的关注，文风矫饰，笔触讽刺。这种风格由于其本身的缺陷而颇具吸引力，但对当时的文学产生了非常不利的影响。关于塞内卡的行为，我们前面已经谈到。很明显，他并不像他宣称的那样严格按照斯多葛学派的要求来约束自己。卡西乌斯·迪奥就指责他在尼禄统治时期，因贪得无厌而引发了不列颠人的起义。卡西乌斯·迪奥还透露，别人指控他通奸并非毫无根据。但塔西佗在提到塞内卡时总是敬重有加。实际上，正如塞内卡自己承认的那样，他也有一般人的缺点。他富甲一方，同其他有钱的罗马人一样，通过放贷获取利息。塞内卡过着光鲜亮丽的生活，但他比较有节制，私下待人和蔼可亲。我们应该毫不犹豫地视他为好人。但不幸的是，塞内卡摊上尼禄这样一位残暴的帝王学生，所以他在公共道德方面做出一些令人倒胃口的举动也许可以理解。

这一时期只有两位诗人，一位是塞内卡的侄子卢坎，另一位是佩尔西乌斯。这两位诗人都追随斯多葛学派，并且都英年早逝。卢坎效仿恩尼乌斯的做法，探寻罗马历史上叙事诗的来源。但他的写作主题是尤利乌斯·恺撒和庞培之间的战争，由于是当时才发生不久的事，所以在诗歌内容方面，他会受到事实的限制，无法尽情发挥想象的魅力。卢坎的作品《法萨利亚》充满了激情和活力，但同样缺乏诗意。在《法萨利亚》中，我们能读到严酷的历史事实和严格的哲学戒律，而缺少一些小说中迷人的幻想和诗歌的旋律。

佩尔西乌斯留下了六部讽刺文学作品，风格豪迈粗犷，内容触及纯洁高尚的道德主题。他很崇拜诗人贺拉斯，但佩尔西乌斯和贺拉斯作品的风格及表达方式差异巨大。

【注释】

[1]在农神节，男孩照例以抽签的方式把王国献给尼禄。所有人都要听从尼禄的命令。尼禄命令不列塔尼库斯站在人群中间唱支歌，不列塔尼库斯照做了。但不列塔尼库斯在歌中表达了自己会被逐出罗马帝国和父权旁落的命运。——原注

[2]另有资料显示，罗马的这场大火发生于公元64年7月17日。——译者注

[3]根据卡西乌斯·迪奥的记载，波培娅非常在意自己的美貌，她每天都要用五百头母驴的奶洗澡，这些奶是她特意准备的。——原注

[4]公元55年，罗马的东方属国亚美尼亚发生政变，最后由帕提亚王子梯里达底进入亚美尼亚成为新的国王。公元63年，帕提亚与罗马达成协议：承认梯里达底为亚美尼亚国王，但亚美尼亚国王的王冠必须由罗马皇帝授予。——译者注

[5]弗拉米尼努斯（公元前229年——公元前174年），罗马政治家，在罗马征服希腊的过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译者注

[6]意指如果盖乌斯·多米提乌斯有了这样的同性恋婚姻，就不会生下尼禄这样的暴君。——译者注

[7]加尔巴（公元前3年——公元69年），罗马帝国第六位皇帝，四帝内乱时期的第一位皇帝，公元68年6月9日到公元69年1月15日在位。——译者注

[8]诗句原文为Usque adeone muri miscrum est。——译者注

[9]据说，尼禄常常把水煮沸，再放入雪中冷却，让水冰冷后才饮用。——原注

[10]伊壁鸠鲁（公元前341年——公元前270年），希腊哲学家，推崇快乐主义。——译者注

[11]在竞技场里，穿着绿衣的驭者和穿着蓝衣的驭者争夺黄金。他们的支持者分别被称为“蓝派”和“绿派”。——译者注

[12]西庇阿（公元前235年——公元前183年），罗马共和国时期的政治家和军事家。第二次布匿战争期间，在扎马战役中，他率领罗马军队打败迦太基军队统帅汉尼拔，从而被誉为“阿非利加征服者”。——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