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4年至公元37年)
精彩看点
奥古斯都的葬礼——罗马军团哗变——日耳曼尼库斯取得战争胜利——日耳曼尼库斯之死——提比略的统治——赛扬努斯的成败——大阿格里皮娜之死——提比略之死
只有小阿格里帕死亡才能平息皇位之争[1]。利维娅和提比略封锁了奥古斯都驾崩的消息,假借奥古斯都之名,下令处死小阿格里帕,命令下达给直接看管他的百夫长。死刑立即执行。但执行死刑命令的百夫长向提比略做报告时,提比略说不曾下过此令,并命令百夫长负责将此事向元老院解释清楚。但关于此事的调查未曾开展,事情最终不了了之。
最终,奥古斯都驾崩的消息在罗马传开,元老、骑士、士兵和公民纷纷向提比略宣誓效忠——提比略早已以“凯旋将军”的身份统率全军。奥古斯都的尸体由各城镇的十夫长[2]及元老连夜接力护送。当运送至博维尔时,前来迎接的骑士将奥古斯都的尸体护送至罗马城中,将其安置在帕拉丁山奥古斯都宫殿的前厅。提比略以保民官的身份召开元老会议,商议奥古斯都的葬礼和荣誉谥号。元老们此时如果能有更大的发言权,无论是出于真情实意还是出于虚情假意,都会对奥古斯都不吝溢美之词。但提比略对元老们的奉承设了限,只同意他们把奥古斯都的尸体抬至火葬场的柴堆上去。接下来公布和宣读奥古斯都的遗嘱——遗嘱以前一直由维斯塔贞女保管。提比略与儿子小德鲁苏斯亲自为葬礼致辞。奥古斯都的尸体由元老们抬至战神广场焚烧;骨灰由骑士团首领收集后安葬在奥古斯都陵。奥古斯都陵在奥古斯都第六次担任执政官期间(公元前28年)修建而成,位于弗莱明大道和台伯河之间。陵墓四周是郁郁葱葱的林场,公共人行道遍布其中。在奥古斯都的火葬仪式上,柴堆熊熊燃烧。一只特制的雄鹰安放在柴堆中,将载着逝者的灵魂升入天堂。一个叫努米尼乌斯·阿提库斯的禁卫军士兵当众发誓说,他看见奥古斯都之魂升天。为此,利维娅奖赏了他二万五千第纳尔。如同人们为大力神赫丘利或罗慕路斯建造神殿那样,人们为奥古斯都建了一座神龛[3]。显然,奥古斯都已不再是凡人,而已成神。
在奥古斯都的遗嘱最后,他把提比略和利维娅列为财产继承人。此前,奥古斯都已把利维娅列入尤利乌斯家族,并赐予她“奥古斯塔”称号。奥古斯都赠给罗马公民四千三百五十万赛斯特斯。给禁卫军每人一千赛斯特斯,每个市民五百赛斯特斯,罗马军团士兵每人三百赛斯特斯。剩余的财产提比略得三分之二,利维娅得三分之一。此外,他还赠给自己的朋友各种各样的财产。奥古斯都明确禁止大尤利娅和小尤利娅死后葬入家族陵墓。除遗嘱外,奥古斯都还留下了三份书面命令:第一份是关于自己葬礼的安排;第二份是关于他的事迹——一定要把他的事迹刻在铜柱上并将铜柱置于墓前;第三份是关于整个帝国的政治部署、军队的数量、国库的钱数及其他方面的情况,并附有可能会用到的获释奴隶和奴隶的名单。
提比略成为当下最高掌权人。他的性格和奥古斯都截然不同。他是通过收养才成为尤利乌斯家族一员。提比略年近五十四岁,担任过所有国家要职,取得过辉煌的战绩。他热爱文学,酷爱科学,喜欢结交博学之士,但他有克劳狄家族与生俱来的傲慢。人们甚至怀疑他有暴力倾向。然而,提比略十分擅长伪装,即便到了如此年纪,也无人摸透他的性格。他的行为遭人厌恶,令人生畏。他总是沉默寡言,不苟言笑,离群索居。
之前,元老院授予奥古斯都所有荣誉。现在,元老院也把各项荣誉授予提比略,并且殷切恳求提比略行使最高权力。但提比略假意推脱,称国之大事,千难万险,恐怕自己无法担此重任,而国内人才济济,不乏龙凤,大权不应被一人独揽。于是,元老院更加拥戴他掌权,并向诸神和奥古斯都的神像祷告求助。提比略记下元老们的一言一语,以便将来报复那些不敬之人。最后,他像是迫不得已接受了所谓的“痛苦而繁重的劳役”。但他声称当他年老体衰时,元老院一定要准他退隐,让他颐养天年。
提比略装腔作势,带着一万个不情愿登上最高权力的宝座。这无疑是其虚伪性格的体现,同时他探知元老院主要成员的真实想法。此外,驻扎在潘诺尼亚和日耳曼行省的军队得知奥古斯都的死讯后会做何反应,提比略对此有所顾虑。日耳曼尼库斯统率驻扎在日耳曼行省的军队,受到士兵的爱戴。提比略担心日耳曼尼库斯会选择直接夺权,而不是等待漫长的继任过程。他对日耳曼尼库斯的猜疑确实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对驻扎在日耳曼行省的军队的怀疑并非毫无根据,因为在得知奥古斯都驾崩后,很快发生了哗变。
最先发生哗变的是驻扎在潘诺尼亚的军队。尤尼乌斯·布莱苏斯担任该军队的指挥官。士兵抱怨薪水太少而服役期太长,要求与禁卫军士兵享有平等的待遇。尤尼乌斯·布莱苏斯巧使计谋,成功地安抚了他们。之后,士兵又推举尤尼乌斯·布莱苏斯的儿子代表他们向提比略表达诉求。但尤尼乌斯·布莱苏斯的儿子刚一离开,哗变就发生了。士兵杀死一名军官,将其余的军官赶出营房,并抢夺他们的财物。提比略听闻叛乱,就派儿子小德鲁苏斯率领一支禁卫军前去潘诺尼亚,并捎信给驻潘诺尼亚的军队,承诺会把士兵的诉求传达给元老院。信中还说已授权小德鲁苏斯可以直接越过元老院,接受驻潘诺尼亚的军队提出的条件。
驻潘诺尼亚军队的士兵恭敬地接待了小德鲁苏斯,倾听了他的意见。后来,他们发现小德鲁苏斯实际上没有权力满足他们提出的条件,便愤然离开。小德鲁苏斯最担心的是叛乱会在夜间暴发,但一件出人意料的事改变了整个事件的发展轨迹。本来万里无云、圆月高悬的夜晚突然变暗。无知、迷信的士兵认为这是叛乱引起的不祥之兆。他们拿起武器,吹响号角,准备驱赶黑夜女神,重新迎回月亮女神。天空越来越暗,士兵绝望了,认为诸神与他们为敌,无穷无尽的苦难在等着他们。军中一批有影响力的军官充分抓住这一时机,对他们做了整夜的说服工作。次日清晨,小德鲁苏斯再次对驻潘诺尼亚的军队做了演讲,并派尤尼乌斯·布莱苏斯和另外两个代表向提比略复命。此时,小德鲁苏斯处决了叛军中的两个闹得最凶的军官。冬天到了,狂风暴雨从天而降,迷信的士兵更加恐惧,叛军甚至不等提比略回复就已投降。
此时,驻扎在日耳曼行省的军队发生了更加严重的军事哗变。日耳曼行省的军队共有四个军团,分别驻扎在上日耳曼和下日耳曼。上日耳曼的军队由盖乌斯·西柳斯指挥,下日耳曼的军队由奥卢斯·凯基纳指挥,日耳曼尼库斯则担任日耳曼行省所有军队的总指挥。发生叛乱时,日耳曼尼库斯并未在现场。这时,他正在高卢进行人口普查。叛乱始于下日耳曼奥卢斯·凯基纳的军营,士兵反叛的理由与驻潘诺尼亚军队如出一辙,但他们表现得更加志在必得,凶狠残暴。士兵抓住百夫长,将他们几乎殴打至死,最后将他们赶出营地或投入莱茵河。叛军拒绝服从上级军官命令,并且自行设置守卫,处理军务。
●日耳曼尼库斯拔出宝剑欲刺进自己的胸膛,身边的人一把抓住他的手并劝阻他
日耳曼尼库斯匆匆返回军营,士兵满怀敬意地出来迎接。他走进营帐,登上宣讲台,赞美奥古斯都和提比略的丰功伟绩。士兵围绕在他四周,静静听着,沉默不语。但当日耳曼尼库斯谈到士兵反叛的行为时,士兵脱下衣服,袒露身上的伤疤和瘀痕。他们抱怨军务繁重,一些老兵还细数在三十多年的军役生活中遭受的苦难。有些士兵要求得到奥古斯都赠给他们的钱财,并表示希望日耳曼尼库斯亲自掌握国家最高权力。听到这些话,日耳曼尼库斯惊讶得从台上跳下来。士兵威胁他,不准他离开。日耳曼尼库斯拔出宝剑欲刺进自己的胸膛,身边的人一把抓住他的手并劝阻他。离他较远的一些士兵开始起哄,其中一个士兵叫嚷着自己的剑更锋利,用它来刺会更爽快,想把宝剑递给日耳曼尼库斯。其余的士兵则被这大胆的举动吓坏了,都停了下来。日耳曼尼库斯的几个朋友乘机把他带回军营大帐。日耳曼尼库斯思考接下来该如何应对士兵的反叛行为。很明显,叛乱者要派代表到上日耳曼去怂恿那里的士兵也发动叛乱,而日耳曼人则很可能乘机渡过莱茵河趁火打劫,所以日耳曼尼库斯认为,当务之急是平息下日耳曼军中的叛乱。于是,日耳曼尼库斯以提比略的名义写了一封信,答应服役满二十年的士兵可以退役,满十六年的士兵可以部分退役,并且每人可以得到奥古斯都遗赠两倍的钱。由于士兵坚持要求立刻兑现,日耳曼尼库斯和他的朋友只能私掏腰包,满足士兵的要求。
接着,日耳曼尼库斯动身前往上日耳曼军营,发现这里的叛乱形势并不严峻。尽管上日耳曼的士兵没有提出什么诉求,他却一视同仁,允许老兵退役,并给他们发放钱物。然后,他来到一个叫“乌比亚祭坛”——现在的波恩——的地方,驻日耳曼军队的叛乱就是由驻扎在这里的两个军团挑起的。他会见了由穆纳提乌斯·普兰库斯率领的元老院代表团。那些参与叛乱的士兵意识到了哗变是有罪的,害怕通过哗变而取得的利益会被剥夺,于是又发起了暴乱。当晚,士兵袭击日耳曼尼库斯的营帐,逼日耳曼尼库斯按照他们的要求给出承诺。元老院代表死里逃生——穆纳提乌斯·普兰库斯成为袭击的主要对象,因为士兵认为那些坏点子都是他出的。第二天早晨,日耳曼尼库斯谴责士兵的暴行。士兵一言不发,闷闷不乐。然后,日耳曼尼库斯派遣骑兵将元老院代表送回罗马。日耳曼尼库斯的朋友提醒他,把妻儿留在日耳曼这样危险的地方太不明智了。为安全起见,日耳曼尼库斯决定把妻儿送到特列维利亚。
日耳曼尼库斯的妻子大阿格里皮娜是阿格里帕和大尤利娅的女儿。大阿格里皮娜道德高尚,对丈夫忠贞不渝,品质冰清玉洁。此时,她已身怀六甲。大阿格里皮娜的儿子盖乌斯从小在军营里长大。因为他经常穿军靴,士兵便给他起外号叫“卡利古拉”[4]。看到大阿格里皮娜和孩子带着几个妇女将要离开营地去寻求外乡人的庇护时,士兵们开始伤心和羞愧,并特别忌妒特列维利亚人。一些士兵拦住大阿格里皮娜,坚持要她们留下,而另一些士兵则聚集到日耳曼尼库斯的身旁,严厉斥责那些反叛士兵的所作所为。未反叛士兵承认自己的错误,恳求日耳曼尼库斯惩罚犯罪的士兵并原谅那些误入歧途的士兵。他们主动要求接受日耳曼尼库斯的指挥,去与敌人作战,但希望日耳曼尼库斯把妻子和孩子带回来,不要把在自己军团养大的孩子作为人质交给高卢人。日耳曼尼库斯答应让儿子回来,但没有让妻子回来,原因是冬天到了,大阿格里皮娜又怀有身孕。未反叛士兵对日耳曼尼库斯的安排比较满意,立刻逮捕了叛乱的主要带头人,将反叛士兵五花大绑,拖到第一军团雷加图斯盖乌斯·塞托尼乌斯面前。叛乱者跪在用土筑起的高高的审判台上,旁边士兵持刀而立,如果未反叛士兵大喊“有罪”,犯人就被扔下台去结束性命。最后,日耳曼尼库斯对军队中的百夫长做了调查,解除了一批贪财或残暴的百夫长的职务。
驻扎在上日耳曼的两个罗马军团就这样恢复了秩序。日耳曼尼库斯开始准备整顿另外两个发生叛乱的罗马军团。他们驻扎在下日耳曼,是叛乱的始作俑者。然而,日耳曼尼库斯之前写信给奥卢斯·凯基纳,说如果不能通过惩罚犯罪的士兵以平息叛乱,他会亲自前来大开杀戒。奥卢斯·凯基纳秘密地把这封信传达给军官和未参与叛乱的部分士兵,决定对叛乱士兵发动袭击,来一场大清洗。计划实施后,大量士兵遭到杀戮。日耳曼尼库斯到这里后,痛哭流涕,称这只是一场大屠杀,不是解决问题的良药。他下令把被屠杀士兵的尸体焚烧掩埋。其余士兵深受感动,极力要求上阵杀敌,血洒疆场,拿实际行动来告慰战友的亡灵。罗马军团迅速在莱茵河上架起一座桥,潜入日耳曼人腹地。那一夜,日耳曼人正在庆祝一个重要节日。罗马军队的突然出现让他们猝不及防。罗马军团对日耳曼人不分男女老少,一律屠杀。方圆五十英里的神殿、民宅全部被夷为平地。随后,日耳曼尼库斯率领罗马军团返回冬营地。
提比略听到成功平息反叛的消息后喜忧参半。喜的是反叛结束了,忧的是日耳曼尼库斯通过自身的才能和有力的行动赢得了人们的普遍爱戴。然而,提比略还是在元老院赞扬了日耳曼尼库斯,同时称赞了儿子小德鲁苏斯。不同的是,虽然他对小德鲁苏斯没有过多的赞扬,但这些赞扬都很真诚。日耳曼尼库斯为了平息叛乱而给驻日耳曼行省的罗马军团很多好处,同样的好处也被提比略授予驻扎在潘诺尼亚的罗马军团。
公元15年早春,日耳曼尼库斯率领大军跨过莱茵河,侵入查塔人的定居地,以惯常的手法把那里夷为平地,屠杀当地居民。查塔人的首领赛格斯特斯因为憎恶阿尔米尼乌斯转而支持罗马。他派人告知日耳曼尼库斯,说他被自己的同胞包围了。他的同胞受到阿尔米尼乌斯的影响,对他怀有深深的敌意。日耳曼尼库斯率领军队立刻前去解围,为赛格斯特斯和他的家人——其中有赛格斯特斯的女儿,即阿尔米尼乌斯的妻子——及众多赛格斯特斯的追随者提供庇护,并且把他们安置在莱茵河左岸。
日耳曼尼库斯随后撤回军队。阿尔米尼乌斯知道妻子被掳后心急如焚,四处奔走,鼓动切鲁斯坎人和邻近部落联合起来对抗罗马人。同阿尔米尼乌斯并肩作战的还有他的叔叔英格默。英格默天赋异禀,富有军事才能。罗马人也很尊重他。因此,日耳曼尼库斯认为同阿尔米尼乌斯的战争会十分棘手。他决定兵分几路作战,避免兵聚一处遭受重创。于是,日耳曼尼库斯派奥卢斯·凯基纳率领四十个步兵队[5]穿过布鲁克德里到埃姆斯河,派总督佩多率领骑兵穿过弗里斯兰,他本人带着四个军团的兵力,乘船渡过埃姆斯河。最后,所有部队在埃姆斯河附近集结,埃姆斯河和利珀河之间的区域被夷为平地。
条顿堡森林距离此处不远,当年瓦鲁斯和他的军队在此遭到屠戮。日耳曼尼库斯决定前去凭吊那些惨遭杀戮的战友。罗马士兵来到当年惨绝人寰的现场,再次见证罗马军团的劫难:四处散落着士兵与战马的白骨,满地破碎的兵器,挂在树干上的骷髅头,矗立在附近的树林中以罗马军官为牺牲的祭台……罗马士兵心情无比沉重。他们收集战友尸骨就地掩埋,堆土成坟。日耳曼尼库斯第一个在坟上放上草皮,以示纪念。日耳曼尼库斯的行为赢得人们的爱戴,却遭到了提比略的忌妒。提比略声称这种行为会挫伤军队的士气。
罗马军团返回埃姆斯河,穿越森林和沼泽时遭到阿尔米尼乌斯的袭击,但侥幸逃过一劫。日耳曼尼库斯让步兵乘船渡河,派骑兵绕岸前行。他命令奥卢斯·凯基纳率领部分军队全速穿过长桥,长桥距离埃姆斯河不远。几年前,罗马人在这片广袤的沼泽地筑起长堤,并将其命名为“长桥”。虽然奥卢斯·凯基纳行军神速,但还是比阿尔米尼乌斯慢了一步。到达长桥后,奥卢斯·凯基纳发现阿尔米尼乌的军队已经占领了附近整个森林。更糟糕的是,堤道年久失修,损坏严重,必须先修复才能通过。于是,奥卢斯·凯基纳决定就地安营扎寨。
就在罗马军团扎营时,日耳曼人发动了袭击。趁着夜色掩护,罗马军团才躲过一劫。罗马军团此时通过长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奥卢斯·凯基纳认为唯一的出路就是在一片狭窄的平原上杀出一条血路,但这片平原位于沼泽地和山丘之间,又处于敌人的控制之下。罗马军团熬过一个悲惨的夜晚,黎明时分整装待发,但负责掩护侧翼的两支部队违抗命令,私自向一片干燥地带出发。阿尔米尼乌斯守株待兔,看到罗马军团全部进入沼泽地后,对未设防的线路发动攻击,进行分割包围。战马成为主要攻击目标,日耳曼人投掷长矛,刺透战马。有的战马应声倒地,有的甩掉骑兵狂奔,有的践踏到前面的士兵。奥卢斯·凯基纳的坐骑被刺死,连他本人也差点被俘。幸运的是,日耳曼人一贯喜欢抢夺战利品,这使罗马军团有机会在黄昏时分到达干燥地带。罗马军团不得不在此扎营,大部分辎重已经丢失,失去了帐篷,失去了包扎伤员的绷带,食物也都腐烂变质。但不管怎样,将士们可以暂时挨过这个夜晚。
晚上,一匹脱缰的战马逃了出来,罗马士兵以为是日耳曼人冲进了营地,纷纷准备逃命。发现这只是虚惊一场后,奥卢斯·凯基纳把士兵召集起来,告诉他们当敌人进攻时,军营是最安全的地方,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突破包围,向莱茵河方向挺进。奥卢斯·凯基纳下令将所有战马都分配给最勇敢的士兵,自己的战马也不例外,这批勇士组成突围的先锋队。同时,日耳曼人也在考虑如何加强攻势。阿尔米尼乌斯的想法是等罗马军团撤离临时营地,先不加干扰,然后再故伎重演,突袭罗马的行军队伍;英格默则坚持袭击罗马军团的营地,理由是这样可以捉到更多的俘虏,掠夺更多的战利品。最后,日耳曼人采取英格默的策略,决定在黎明时分发起总攻。日耳曼人刚一攻入罗马军营,营中马上放出信号,一时间军号齐鸣,杀声震天。日耳曼人突然发现腹背受敌,难以抵抗。战斗持续了一整天,日耳曼人惨遭屠戮,尸体堆积如山。第二天早上,罗马军团向莱茵河挺进,中途没有再受到任何骚扰。
公元16年,日耳曼尼库斯决定采取不同以往的策略展开下一场战役。他注意到日耳曼境内林丰泽密,盲目入侵会消耗战马、损兵折将。然而,如果步兵乘船到达战场,骑兵绕岸而至,那么提前开战,军队就会少受一些苦难,少遭一分危险。因此,日耳曼尼库斯在不同地点建造大量不同类型的船,把巴塔维人居住的岛屿指定为集结、登船的地点。一切准备就绪后,他让八个罗马军团和下属的辅助军登船。千余战船,大小不一,形状各异,沿莱茵河逆流而上,穿湖越泊;战船进入北海,沿海岸线驶入埃姆斯河口。军队在埃姆斯河口附近登陆后向威悉河方向进发。日耳曼尼库斯到达威悉河后,发现河对岸已经被阿尔米尼乌斯和切鲁斯坎人占领。但日耳曼尼库斯发动强攻,杀出一条通道。日耳曼人把日耳曼尼库斯引入被山丘与河流包围的平原地带。罗马人背水一战,奋勇杀敌。战场上到处散落着日耳曼士兵的残肢和尸体。然而,惨败并没有让日耳曼人气馁。当罗马军团通过狭窄的沼泽地时,日耳曼人利用森林和河流的有利地形,再次向罗马军团发动攻击。罗马军团纪律严明,装备精良,胜利的天平再次向罗马军团倾斜。取得战争胜利后,日耳曼尼库斯在溃败的日耳曼人铠甲上刻下了铭文,自豪地称自己征服了莱茵河和易北河之间的所有民族。夏季已过大半,日耳曼尼库斯命一部分士兵通过陆路返回冬营地,他本人和剩下的士兵在埃姆斯河登船启航。驶入远海后,他们遇上了风暴。一些船被吹到了日耳曼人的海岸,一些船被吹到了附近的岛屿,还有一些船甚至被吹到了不列颠,马匹辎重损失不计其数。风暴过后,军队立刻抢修剩余的船,并派人搜索附近岛屿,营救那些被困在岛上的战友。
日耳曼尼库斯和其他将领一致认为只需最后一战,就能彻底征服日耳曼人。但嫉贤妒能的提比略认为,如果日耳曼尼库斯长期统率大军,必定功高震主。于是,他以庆贺胜利并任命日耳曼尼库斯为第二任执政官为诱饵,将其召回罗马。日耳曼尼库斯虽已看穿提比略的阴谋,但还是选择返回罗马,从而停止了远征北日耳曼的宏图大业。
公元17年,日耳曼尼库斯回到罗马,举办活动,庆祝对查塔人、切鲁斯坎人和安格里瓦里人取得的胜利。提比略以日耳曼尼库斯的名义发放给每个罗马公民三百赛斯特斯赏钱,并任命日耳曼尼库斯与自己共同担任下一任的执政官。这一时期,卡帕多西亚、科马基尼、奇里乞亚的国王都相继去世,亚美尼亚一如既往地混乱,叙利亚和犹地亚不断谋求轻徭薄赋。提比略不愿日耳曼尼库斯继续留在罗马,于是借机将他调到这些是非之地。有人猜测,提比略已经制订了谋害日耳曼尼库斯的计划,而在远离罗马的地方实施更易掩人耳目。接下来,名义上由元老院颁布命令,派遣日耳曼尼库斯到海外行省,并赋予其高于行省总督的权力。同时,提比略罢免了叙利亚总督锡拉努斯,因为锡拉努斯的女儿已与日耳曼尼库斯的儿子订婚。之后,提比略任命卡尔普尼乌斯·皮索为叙利亚总督。卡尔普尼乌斯·皮索残忍暴戾,其妻普兰西娜是利维娅的密友。普兰西娜傲慢自大,不可一世。有人怀疑提比略选中卡尔普尼乌斯·皮索和普兰西娜是为了实施针对日耳曼尼库斯的阴谋。
日耳曼尼库斯同小德鲁苏斯关系亲密无间。当时,小德鲁苏斯在伊利里亚担任军队指挥官,日耳曼尼库斯前往伊利里亚看望了小德鲁苏斯。公元18年,日耳曼尼库斯穿过希腊,来到亚细亚。在亚细亚,日耳曼尼库斯为本都国王的儿子泽诺加冕,并把卡帕多西亚和科马基尼降格为行省。公元19年,受好奇心的驱使,日耳曼尼库斯来到埃及,领略了东方神秘之地的奇观。返回叙利亚后,他病倒了。人们怀疑是卡尔普尼乌斯·皮索和普兰西娜秘密投毒所致。日耳曼尼库斯与卡尔普尼乌斯·皮索夫妇反目成仇。他也认为是他们下的毒。日耳曼尼库斯命令卡尔普尼乌斯·皮索离开叙利亚。然而,此时日耳曼尼库斯已病入膏肓,奄奄一息,不久撒手人寰。日耳曼尼库斯临终前恳求朋友将此事告诉自己的家人和元老院,希望将凶手卡尔普尼乌斯·皮索和普兰西娜缉拿归案,对他们施以严厉惩罚。
日耳曼尼库斯就这样结束了自己的一生,享年三十四岁。不同于克劳狄家族的其他成员,他性情温和,平易近人,宽厚仁慈。他并不只在军事上取得荣耀,还在文学上有崇高的追求。作为丈夫,他对妻子忠诚如一;作为父亲,他对子女关爱有加;对待朋友,他能坦诚相待。总之,于公于私,日耳曼尼库斯都是一位品高德洁之人。纵观历史,优于日耳曼尼库斯者可谓凤毛麟角。
日耳曼尼库斯去世后,叙利亚行省总督暂时出现空缺,元老院召开会议,就此事进行了磋商,最后决定由格奈乌斯·森提乌斯出任此职。与此同时,卡尔普尼乌斯·皮索在科斯岛获知了日耳曼尼库斯的死讯后,他与周围的人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办。卡尔普尼乌斯·皮索的儿子认为应该马上回到罗马,片刻也不能耽搁。但卡尔普尼乌斯·皮索的朋友多米提乌斯·塞勒认为应该返回叙利亚,从格奈乌斯·森提乌斯手中夺取领导权。最终,卡尔普尼乌斯·皮索接受了朋友的建议回到叙利亚,但他引诱军队拥护自己的企图没有成功。卡尔普尼乌斯·皮索被围困在奇里乞亚沿海的一座城堡里。最后,他答应缴械投降,但条件是允许自己回到罗马。
公元20年,大阿格里皮娜带着丈夫日耳曼尼库斯的骨灰坛回到了罗马。举国上下,哀思如潮。但由于提比略的忌妒,日耳曼尼库斯的丰功伟绩并未得到宣扬。小德鲁苏斯出席了日耳曼尼库斯的葬礼。之后,他启程返回达尔马提亚。卡尔普尼乌斯·皮索希望能够得到小德鲁苏斯的庇护,于是前去登门求救。小德鲁苏斯拒绝了他的请求。卡尔普尼乌斯·皮索寻求庇护的计划落空,不得不前往罗马另谋出路。日耳曼尼库斯的朋友对卡尔普尼乌斯·皮索进行了指控,列出他的种种罪行。提比略将案件交给元老院。经过审查,除了投毒,其他所有指控都得到证实。卡尔普尼乌斯·皮索看到提比略、元老院都视自己为敌,为了避免羞辱,就选择了自裁。但普兰西娜得到了赦免——在利维娅的干预下,提比略为她进行了无罪辩护。
讲述提比略治国理政前,我们先简要地谈谈帝国边境的几次规模不大的军事行动。
在阿非利加,一个叫塔克法利纳斯的努米底亚人曾服役于罗马军队,后来做起了强盗。塔克法利纳斯在阿非利加渐渐纠集了一大帮人,其中包括摩尔人领袖马齐帕。之后,他们便在阿非利加行省烧杀抢掠。阿非利加行省总督富里乌斯·卡米卢斯率军前去镇压。塔克法利纳斯则无所畏惧,出兵迎战,但他的努米底亚军队不堪一击,很快便败下阵来。富里乌斯·卡米卢斯轻松取得了胜利,获得了凯旋勋章。历史学家认为,这是自出类拔萃的马库斯·富里乌斯·卡米卢斯[6]和他的儿子获得军事荣耀以来,富里乌斯家族第一次获此殊荣。接下来的几年里,塔克法利纳斯在阿非利加行省仍不断侵扰,最后,他被罗马总督普布里乌斯·多拉贝拉打败并处死。
色雷斯行省也爆发了骚乱,但规模较小,很快平息,此处不用多费笔墨。然而,公元21年高卢发生的叛乱产生了严重后果。高卢岁贡过重,高卢人不得不向罗马富人借钱,并支付高额利息,因此欠下大量债务。罗马官员态度傲慢,待高卢人严苛,最终引发了叛乱。叛军的两个首领,一个是来自特列维利亚的尤利乌斯·弗洛鲁斯,另一个是来自埃杜维的尤利乌斯·萨克罗维尔。他们在当地都是很有影响力的人物,其家族中都曾有人被授予过罗马公民权。叛乱战火最先从安茹和图赖讷燃起,但很快就被平息。尤利乌斯·萨克罗维尔当时还在罗马军中作战,既没有表明立场,也没有公开宣布同罗马决裂。尤利乌斯·弗洛鲁斯率领自己的特列维利亚部队占领了阿登森林,但他治军无方,军纪散漫,轻而易举地被同族的尤利乌斯·因度斯率领的军队打败——尤利乌斯·因度斯与尤利乌斯·弗洛鲁斯素来不和。为了避免被俘受辱,尤利乌斯·弗洛鲁斯自杀身亡。此时,尤利乌斯·萨克罗维尔攻陷了埃杜维人的首都欧坦。尤利乌斯·萨克罗维尔把高卢多数年轻贵族都安置在欧坦接受教育,以此吸引他们的父母和亲戚参战。尤利乌斯·萨克罗维尔很快聚集了四万人,但全副武装作战的只占五分之一。靠着这些人,尤利乌斯·萨克罗维尔展开了与罗马军团的战斗。不久,尤利乌斯·萨克罗维尔溃败。他带着几名随从逃到了欧坦附近的庄园里,然后自尽。高卢战争就这样结束了。在提比略统治的剩余时间里,罗马帝国平安无事。
现在,我们回顾一下诡计多端的皇帝提比略在战争期间的所作所为。
所有历史学家都认为提比略对日耳曼尼库斯又恨又怕,因为日耳曼尼库斯受到了公民和士兵的爱戴。出于敬畏,提比略在掌权初期,对待日耳曼尼库斯还算温和、有节制,这当然无可厚非。
提比略的真正目的在于攫取实权。他认为一味地炫耀虚衔只会引起仇恨和忌妒。因此,他拒绝接受元老院授予的各种头衔,其中包括“凯旋将军”“国父”等。他虽然继承了“奥古斯都”这个世袭头衔,但只在写给诸王的信中使用。最重要的是,他拒绝了“主人”的称号,只愿被称为“恺撒”或“元首”。“元首”是提比略最喜欢的头衔。他常常说:“我是奴隶的‘主人’,士兵的‘凯旋将军’,公民的‘君主’。”提比略不允许人们逾矩庆祝他的生日,也不允许任何人以他的名义起誓。他不允许元老在庆祝节日或在神殿祭祀时以他的名义宣誓,不允许元老院把其他神圣的荣誉颁给他。提比略显出一副和蔼可亲、平易近人的样子。他不在意别人的毁谤,反对别人对他阿谀奉承。
提比略维持元老和地方法官原有的尊严和权力,至少表面如此。无论大事小事还是公事私事,提比略都会交由元老院处理。元老院的辩论非常自由,提比略常常是辩论中占下风的少数派。像其他普通的元老一样,提比略进元老院时不带任何扈从。如果军中将领越过元老院而直接写信给他,就会受到他的责怪。提比略非常尊重元老,甚至会起身为他们让路。像共和国时期那样,派往国外的大使和代表只能直接向元老院提出申请。提比略只以保民官的身份在元老院行使权力。地方法官判案的时候,提比略也会经常出席,凭借自身的权威使那些作奸犯科之徒无法逃避制裁。他的这种行为虽然保证了审判的公正,却也限制了审判的自由。
提比略还重视公共道德和城市治安建设。他下令降低演出的门票价格,限制演员的最高薪水,禁止元老和骑士对演员献殷勤,不可拜访演员,不可在公共场合陪伴演员。长期以来,肆意挥霍之风在罗马盛行,不少人胆大妄为,寡廉鲜耻。一些女人自甘堕落,成为专职妓女以逃脱法律的制裁,而一些年轻男人则为了苟全性命,不惜声名狼藉,出现在舞台和竞技场上。对这些臭名昭著的男女,提比略将他们流放到外地。他把占星家和算命师驱逐出城,打压埃及和犹地亚的宗教仪式。为了减少拦路抢劫案件的发生,提比略在意大利各地部署警卫;同时对希腊和亚细亚多地进行规范管理,以防它们成为各类罪犯的庇护场所。
然而,这些表面上的自由和正义无法蒙骗人们,因为人们一开始就发现了暴政的萌芽,尤其是在提比略修订《叛国罪法》后。《叛国罪法》在罗马共和国时期就出现了。当时,它主要惩戒损害罗马伟大形象的行为:背叛军队、煽动叛乱、指挥不当等。叛国罪最初只适用不法行为。后来,苏拉将不当言论也纳入叛国罪。奥古斯都时期,卡修斯·塞维鲁[7]在作品中抨击了社会上的一些男女名流,所以奥古斯都又将诽谤国家或个人的行为列入叛国罪。提比略看到对自己不敬的匿名诗后非常恼怒,勒令执政官做出处理。执政官征询他的意见,主张用叛国罪加以惩罚。叛国罪适用范围从行为延伸到文字,不仅为恶行打开了方便之门,也滋生了一批心怀不轨的告密者。这些告密者同雅典民主专制时期的害群之马——谄媚者是一丘之貉。我们可以说告密的罪恶始于提比略的统治时期。提比略执政的第二年,有人告发两位骑士——法伦尼乌斯和卢布里乌斯。法伦尼乌斯受到指控的原因是他将一个声名狼藉的演员同奥古斯都的崇拜者相提并论,并且他在出售花园时将提比略雕像一起卖掉了。卢布里乌斯受指控的原因是以提比略的名义发伪誓。然而,由于这样的指控过于荒诞,提比略未做理会。不久,比提尼亚的财物官卡埃皮奥·克里斯皮努斯指控执政官格兰尼乌斯·马塞勒斯犯叛国罪,因为他不仅说了提比略的坏话,还把自己的雕像置于比诸位恺撒的雕像更高的地方,而且把奥古斯都雕像的头砍下来,换上了提比略的头部雕像。最后一项指控激怒了提比略,他宣称会亲自审理此案。但卡尔普尼乌斯·皮索大胆进谏劝解,提比略才消了怒气,恢复了理性。格兰尼乌斯·马塞勒斯最终被无罪释放。
日耳曼尼库斯死后,提比略便不再受约束。他的儿子小德鲁苏斯不能一呼百应,构不成对提比略的威胁。事实上,除了对继兄日耳曼尼库斯的真挚情感,小德鲁苏斯的性格中没有什么值得尊敬的。他酗酒放纵,热衷于竞技运动,脾气暴躁。人们把一种特别锋利的宝剑命名为“德鲁苏斯”。公元22年,提比略任命小德鲁苏斯与他同时担任执政官[8],并赋予其保民官的权力。但小德鲁苏斯命运不济,无福消受这样的尊贵和权力。对提比略而言,他本人的行为和统治方式也发生了重大变化,我们有必要对其追本溯源,以探究竟。
奥古斯都在位时期,赛伊乌斯·斯特拉博曾担任禁卫军长官。他的儿子被埃利安家族收养,按照惯例改名为卢修斯·埃利乌斯·赛扬努斯。卢修斯·埃利乌斯·赛扬努斯生于托斯卡纳的沃尔西尼。起初,他在盖乌斯·恺撒[9]手下当差,盖乌斯·恺撒死后,他效忠提比略。在外人看来,提比略是一位老谋深算、不苟言笑、神秘莫测的君主,但卢修斯·埃利乌斯·赛扬努斯的高明之处就在于能让提比略对他推心置腹、毫无保留。他们在矫情饰行、深谋远虑方面不相上下。卢修斯·埃利乌斯·赛扬努斯胆大包天,野心勃勃,具备政治家的必要素质。他表面上谦卑恭顺,实则机警干练,有着官场上必要的能屈能伸和忍辱负重的韧性。
早年提比略与卢修斯·埃利乌斯·赛扬努斯的父亲赛伊乌斯·斯特拉博共掌禁卫军。驻扎在潘诺尼亚的罗马军团发生叛乱时,提比略派小德鲁苏斯前往镇压,并命令卢修斯·埃利乌斯·赛扬努斯一同前往。卢修斯·埃利乌斯·赛扬努斯主要协助小德鲁苏斯管理并做好参谋。后来,赛伊乌斯·斯特拉博被派往埃及,卢修斯·埃利乌斯·赛扬努斯则成为唯一的禁卫军长官。他代表提比略行使权力,把分散在城镇各处的禁卫军聚集在一起,以便杜绝腐败,统一指挥,及时镇压叛乱。卢修斯·埃利乌斯·赛扬努斯打造出一支更加强大的禁卫军,并把军营设在维米那勒门附近。他开始拉拢士兵,并且将自己的亲信任命为保民官或百夫长。在拉拢卫兵的同时,卢修斯·埃利乌斯·赛扬努斯不辞辛劳地争取元老院的支持。他把荣誉和行省赐给那些谄媚的追随者。提比略总是在不知不觉中为虎作伥。他曾公开称赞卢修斯·埃利乌斯·赛扬努斯是自己的“左膀右臂”,甚至允许把卢修斯·埃利乌斯·赛扬努斯的雕像供奉在神殿和剧院里,允许将卢修斯·埃利乌斯·赛扬努斯置于罗马军团的旗帜下受人崇拜。
事实上,为了攫取至高无上的权力,卢修斯·埃利乌斯·赛扬努斯制订了摧毁提比略及其家族的计划。提比略家族成员包括提比略、小德鲁苏斯、小德鲁苏斯的两个儿子、日耳曼尼库斯在世的三个儿子和日耳曼尼库斯的一位兄长。保险起见,卢修斯·埃利乌斯·赛扬努斯决定使用阴谋诡计将他们逐一灭掉。他决定先从小德鲁苏斯下手,因为他对小德鲁苏斯怀恨在心。年轻暴躁的小德鲁苏斯曾当众打过他一记耳光。为达此目的,卢修斯·埃利乌斯·赛扬努斯勾引了小德鲁苏斯的妻子利维拉——日耳曼尼库斯的妹妹。他向利维拉描述了日后共享大权的美好愿景,教唆她谋害自己的丈夫。利维拉的私人医生欧德摩斯也参与了谋杀小德鲁苏斯的阴谋。但要通过什么方式来杀害小德鲁苏斯,他们煞费苦心。最后,他们借宦官利格德斯之手给小德鲁苏斯下了慢性毒药,让小德鲁苏斯看起来像是死于疾病(公元23年)。提比略在儿子小德鲁苏斯一命呜呼时仍然前往元老院,像往常一样镇定地发表了演讲,他还在儿子的葬礼上亲致悼词。葬礼过后,提比略埋头于国事,以求慰藉。
至此,一切都按卢修斯·埃利乌斯·赛扬努斯的设想顺利进行。小德鲁苏斯死后不久,他的小儿子也一命归西。但日耳曼尼库斯的两个儿子尼禄·恺撒和德鲁苏斯·恺撒已长大成人。由于他们的母亲大阿格里皮娜品德高尚,周围的人对他们忠心耿耿。卢修斯·埃利乌斯·赛扬努斯没有机会对他们实施投毒计划。于是,他决定另辟蹊径。他打算从大阿格里皮娜的“高风亮节”入手。卢修斯·埃利乌斯·赛扬努斯知道利维娅忌妒大阿格里皮娜,于是设法促使利维娅与利维拉二人大谈特谈“大阿格里皮娜是多么以儿子为荣,她怀有怎样的野心图谋”等。经过煽风点火,提比略加深了对大阿格里皮娜的偏见。同时,卢修斯·埃利乌斯·赛扬努斯诱使大阿格里皮娜身边的人对她曲意逢迎,以激发她的傲气。为了使大阿格里皮娜孤立无援,卢修斯·埃利乌斯·赛扬努斯设法灭掉她家族里有影响力的人物,并断绝人们对她丈夫日耳曼尼库斯的追忆。为达此目的,他先对日耳曼尼库斯的朋友盖乌斯·西柳斯夫妇和蒂蒂乌斯·萨宾努斯下手。盖乌斯·西柳斯的妻子是索西亚·加拉。由于她与大阿格里皮娜交往甚密,提比略对她心生恨意。这里我们暂时撇下蒂蒂乌斯·萨宾努斯不表,先来谈谈盖乌斯·西柳斯的情况。卢修斯·埃利乌斯·赛扬努斯怂恿执政官维塞利乌斯·瓦罗指控盖乌斯·西柳斯,理由有三:一是盖乌斯·西柳斯隐瞒了尤利乌斯·萨克罗维尔叛乱的阴谋;二是盖乌斯·西柳斯贪赃枉法;三是盖乌斯·西柳斯包庇妻子的不法行为。面对这样的指控,盖乌斯·西柳斯请求延期审判,因为原告维塞利乌斯·瓦罗任期即满,但他的请求没有成功。他又发现提比略对自己深怀敌意,没等定罪就自杀身亡了。后来,他的妻子索西亚·加拉被流放,而他的财产一部分被没收,剩余部分留给了孩子。
公元25年,卢修斯·埃利乌斯·赛扬努斯在自己野心的驱使和利维拉的逼迫下,向提比略提出厚颜无耻的请求——他想娶利维拉为妻。提比略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怒意。提比略的回答友善仁慈,只说这样的婚姻不利于他的发展,同时向他倾诉了他们之间诚挚的友谊和自己对他的无比信任。然而,卢修斯·埃利乌斯·赛扬努斯心存疑虑。他思忖:一旦提比略留在罗马,人们就会在这位善妒的皇帝面前搬弄是非,这将对自己大大不利,或许会出现什么差错。如果能诱使提比略离开罗马,所有想接触提比略的人都要经过自己,所有寄给提比略的信都将由他手下的士兵去送,那等提比略年事渐高时,国事就会转到他的手中。因此,卢修斯·埃利乌斯·赛扬努斯向提比略描述了罗马是何等喧嚣嘈杂,而乡下是何等宁静幽远,逐步将提比略引入自己设计的圈套。公元26年,提比略去了乡下。(www.xing528.com)
在此期间,许多人都受到了叛国罪的指控,其中最著名的人就是历史学家克莱穆提乌斯·科尔都斯。克莱穆提乌斯·科尔都斯在评价卢修斯·埃利乌斯·赛扬努斯的行为时不加掩饰。于是,卢修斯·埃利乌斯·赛扬努斯派两个爪牙指控克莱穆提乌斯·科尔都斯忤逆叛国,理由是克莱穆提乌斯·科尔都斯在其所著历史作品中将卡修斯[10]称为“最后一位真正的罗马人”。被传唤到元老院后,看到提比略板着面孔,一脸严肃,克莱穆提乌斯·科尔都斯随即决定放弃自己的血肉之躯。下面是他在临死前的慷慨陈词:
我的言论受到了指控,但我的行为是合理的。我的言行不曾触犯君主(提比略)和君主之父母(奥古斯都夫妻)规定的《叛国罪法》。有人说我在作品里赞扬了布鲁图和卡修斯,但其他人在写到他们的事迹时,无不对他们褒奖有加。以文笔流畅、忠于史实闻名的提图斯·李维曾因称赞格奈乌斯·庞培而被奥古斯都称为“庞培派”,但这并没有影响他们之间的友谊。提图斯·李维也从未把西皮奥[11]和阿夫拉涅乌斯[12]比作布鲁图和卡修斯——人们现在提到布鲁图和卡修斯时,却给他们冠以“强盗”和“杀父者”的称号。相反,在提到西皮奥和阿夫拉涅乌斯时,提图斯·李维总是充满敬意,阿西尼厄斯·波利奥记载了他们辉煌的生平,梅萨拉·科维努斯过去常称呼卡修斯为“将军”。不管是阿西尼厄斯·波利奥还是梅萨拉·科维努斯,这样直言不讳的人不仅富甲一方,还享有盛名。西塞罗在书中把小加图[13]捧上了天,尤利乌斯·恺撒只是在一篇演讲稿中做了回应,如同在法庭上对着法官做了自我辩护。马克·安东尼在书信中捏造事实攻击奥古斯都,布鲁图在演讲中恶意中伤奥古斯都。比巴库卢斯和卡特卢斯在诗中多次谩骂尤利乌斯·恺撒,但这些诗至今仍为人诵读。无论是崇高的尤利乌斯·恺撒还是神圣的奥古斯都选择了容忍。我说不清楚尤利乌斯·恺撒和奥古斯都的行为是出于容忍还是智慧。因为越不在意的事情越容易被遗忘。你对某些事情越生气越在乎,其实你就是在承认它有理。这里我不谈希腊,因为在希腊,自由甚至放纵并不会受到处罚。如果希腊人确实在乎,需要反击,那么他们的“复仇”也只限于唇枪舌剑。王侯将相,逝者已逝,人世间对其功过是非的评判已不觉喜恶。因此,在世者便有极大自由畅所欲言,不必担心受罚。我在作品中描述布鲁图和卡修斯全副武装占领了菲利皮平原的作战场景。这些描述是为了唆使人们发动内战吗?布鲁图和卡修斯已死去七十年了。征服者没有毁掉两位的形象,他们的形象依旧为世人所知。难道他们的形象不应在文学作品中保留一席之地吗?千秋功过,留与后人评说。今朝获罪,自为不当。世人铭记布鲁图和卡修斯者甚众,其中就包括我。
讲完这些话,克莱穆提乌斯·科尔都斯就离开了元老院,回家后绝食而亡。元老院责令市政官收集他的作品并将其焚毁。但克莱穆提乌斯·科尔都斯的女儿马尔恰保留了一部分作品,并在卡利古拉统治期间重新发布了这些作品。
公元26年,提比略终于离开罗马,前往坎帕尼亚。表面上此行是为了在卡普阿为朱庇特建造神殿,在诺拉为奥古斯都建造神殿。实际上,他已暗自决定不再回罗马。提比略从罗马隐退的动机有多种传闻。这些传闻听上去有其合理性,读者可以信以为真:一种说法是卢修斯·埃利乌斯·赛扬努斯的阴谋使然;另一种说法是提比略为了顾及自身的形象,从而打算淡出公众视野——他变得瘦弱不堪,弯腰驼背,头发稀疏,满脸脓疮,因此不得不经常涂抹膏药;还有一种说法称,他是为了摆脱母亲利维娅的控制,因为利维娅似乎认为在提比略获得最高统治权这件事上,自己功不可没,所以有权从中分一杯羹。然而,大多数人认为,提比略隐退是为了在一个隐秘之地释放残忍天性,沉溺声色犬马。
陪同提比略前往坎帕尼亚的只有元老科齐乌斯·涅尔瓦、卢修斯·埃利乌斯·赛扬努斯、一个骑士和几个文人。科齐乌斯·涅尔瓦精通法律,几个文人大多是希腊人。提比略出发几天后,一场事故发生了,这对提比略来说几乎是灭顶之灾,对卢修斯·埃利乌斯·赛扬努斯来说却是一桩幸事。当时提比略下榻于丰迪附近的一处“岩洞别墅”——因依洞窟建成而得名。一日,提比略在此纳凉用膳时,屋顶的巨石纷纷坠落,一些随从当场被砸死。卢修斯·埃利乌斯·赛扬努斯奋不顾身用身体护住了提比略。救援士兵赶到时,发现卢修斯·埃利乌斯·赛扬努斯正全身跪伏在提比略身上,这无疑是奋不顾身、慷慨奉献的表现,卢修斯·埃利乌斯·赛扬努斯在提比略心中的分量更重了。
当提比略在坎帕尼亚各地漫游时,费德内发生了一场骇人的灾难。一个叫阿提留斯的获释奴隶修建了一座临时圆形剧场,供角斗士表演。然而,这座剧场轰然倒塌,死伤五万人。面临如此大的灾难,罗马贵族的所作所为表明传统美德并没有远去。他们为灾民敞开大门,提供医疗护理和救治。因此,正如历史学家观察到的那样,这座城市呈现出古罗马的风尚:以前,战争结束后,人们会毫不吝啬地为伤员提供人道的治疗和救助。这场灾难过后,一场大火席卷了西里欧山。提比略根据居民的损失发放补偿金,缓解灾情。
提比略建造好神殿后,在坎帕尼亚城漫游了一段时间,最后决定定居在那不勒斯湾的卡普里岛上。这座小岛距离苏伦图姆岬角只有三英里,仅有一个入口。这里气候温和,在岛上可以俯瞰那不勒斯湾及其周边的壮观景色[14]。这是一个理想的颐养天年之地。但不久,这位年迈君主很快把它变成罪恶的巢穴,发生在这里的事情臭名昭著,史无前例。然而,提比略的恶行只是秘密进行,因为他仍有所顾忌。
提比略离开罗马后,卢修斯·埃利乌斯·赛扬努斯开始酝酿新的阴谋诡计来对付大阿格里皮娜及其子女和朋友。他首先将矛头指向大阿格里皮娜的长子尼禄·恺撒,开始在尼禄·恺撒身边安插线人。尼禄·恺撒与利维拉的女儿结婚后,在利维拉的指示下,尼禄·恺撒的妻子记下了他的一言一行并报告给卢修斯·埃利乌斯·赛扬努斯。卢修斯·埃利乌斯·赛扬努斯通过多种途径掌握情报,忠实地记录下来,并定期传达给提比略。他还拉拢尼禄·恺撒的弟弟德鲁苏斯·恺撒。德鲁苏斯·恺撒年轻气盛,脾气暴躁。他恨自己的哥哥尼禄·恺撒,因为母亲偏爱哥哥。然而,卢修斯·埃利乌斯·赛扬努斯也打算铲除德鲁苏斯·恺撒,因为德鲁苏斯·恺撒只是他用来对付尼禄·恺撒的工具。
此时,卢修斯·埃利乌斯·赛扬努斯也向蒂蒂乌斯·萨宾努斯发起最后致命的一击。蒂蒂乌斯·萨宾努斯获罪是因为他与日耳曼尼库斯家族走得太近。卢修斯·埃利乌斯·赛扬努斯以执政官的地位为诱饵,诱使四位禁卫军长官共同致蒂蒂乌斯·萨宾努斯于死地。他们的计划是让四人中与蒂蒂乌斯·萨宾努斯有交情的拉丁尼乌斯·拉提亚利斯找他谈话,设下圈套,引诱他说出可定为叛国罪的言论。拉丁尼乌斯·拉提亚利斯佯装有重大机密要透露给蒂蒂乌斯·萨宾努斯,把他带到一个房间交谈,而其他三位同谋就藏在房顶窃听。交谈中拉丁尼乌斯·拉提亚利斯让蒂蒂乌斯·萨宾努斯逐渐放松了警惕,诱使蒂蒂乌斯·萨宾努斯说出了对卢修斯·埃利乌斯·赛扬努斯甚至对提比略的看法。最后,阴谋成功了。叛国的罪名很快被捏造出来,并转达给提比略。公元28年的第一天,元老院收到提比略的信,信上明确表示了他要处死蒂蒂乌斯·萨宾努斯的想法,这正是卢修斯·埃利乌斯·赛扬努斯的杰作!蒂蒂乌斯·萨宾努斯被立即处决。
提比略在致元老院的感谢信中谈到了自己陷入危险,敌人包藏祸心,阴谋篡位,这显然暗指大阿格里皮娜和尼禄·恺撒。公元29年,提比略的母亲利维娅去世了[15],这使这些不幸的人失去了他们唯一的保护人,因为利维娅对儿子的影响力和对子孙的爱护使卢修斯·埃利乌斯·赛扬努斯有所收敛。不久,一封落款是提比略的信传到了元老院,信中指责尼禄·恺撒行为变态,批评大阿格里皮娜妄自尊大。正在元老为此辩论时,一群公民举着大阿格里皮娜和尼禄·恺撒的画像包围了元老院。他们大喊这封信是伪造的,提比略受了蒙蔽。元老院的辩论会不了了之,卢修斯·埃利乌斯·赛扬努斯乘机煽风点火,试图激怒提比略。受到蛊惑的提比略再次写信给元老院,但他同时在信中要求元老院做事不可太极端。最后,元老院通过了一项法令,宣称如果提比略同意,元老院会随时准备好为他报仇雪恨。
十分遗憾的是,塔西佗的精彩记叙就此遗失。遗失内容涉及接下来两年多的历史,也是提比略统治最重要的时期。因此,我们不得不从卡西乌斯·迪奥和苏埃托尼乌斯的记载中寻找事情的来龙去脉。但他们的记述过于粗糙,无法生动再现卢修斯·埃利乌斯·赛扬努斯置大阿格里皮娜与其子女于死地的“精妙”伎俩,我们只知道大阿格里皮娜被流放到潘达达里亚岛。一天,她在岛上表达不满时,一名百夫长打瞎了她的一只眼睛。她的长子尼禄·恺撒被流放到潘提亚岛,并最终死于岛上。大阿格里皮娜和德鲁苏斯·恺撒后来的命运如何,我们先暂时按下不表。
此时此刻,卢修斯·埃利乌斯·赛扬努斯陶醉于独揽大权的兴奋之中。每个人都害怕他,每个人都向他献殷勤,每个人都对他溜须拍马。卡西乌斯·迪奥说:“简言之,卢修斯·埃利乌斯·赛扬努斯似乎才是这个国家的皇帝,而提比略仅仅是一岛之主。”提比略独居于岛上时,绝不会想到卢修斯·埃利乌斯·赛扬努斯家每天早晨都门庭若市。所有人都向卢修斯·埃利乌斯·赛扬努斯敬礼致意,那些起得最早的罗马人一路伴他去元老院。正如所有那些通过不正当途径爬到高位的掌权者一样,随着权力的提升,卢修斯·埃利乌斯·赛扬努斯变得越来越骄傲蛮横、不可一世。人们害怕他、奉承他,但又憎恨他。
卢修斯·埃利乌斯·赛扬努斯大权独揽,统治罗马逾三年。公元31年,提比略任命他共同担任执政官——一项谁都无福消受的死亡殊荣。事实上,这位多疑的暴君早已对卢修斯·埃利乌斯·赛扬努斯的所有行动和图谋了如指掌[16],并暗中为他掘好了坟墓。然而,惮于卢修斯·埃利乌斯·赛扬努斯在禁卫军中的影响力和公民立场的不确定性,提比略暂时避免与他公开为敌。提比略最擅长的就是耍阴谋诡计,所以现在又使了出来,并乐此不疲。一次,提比略写信给元老院说自己已病入膏肓,几无康复希望;另一次,他又称自己身体十分康健,即将返回罗马。一会儿他对卢修斯·埃利乌斯·赛扬努斯赞不绝口,一会儿突然对他极力贬损。对卢修斯·埃利乌斯·赛扬努斯的朋友,他用同样的方法,吹捧一批人,再羞辱一批人。提比略的做法令卢修斯·埃利乌斯·赛扬努斯和其他人完全摸不着头脑。提比略又将祭祀权力授予卢修斯·埃利乌斯·赛扬努斯和他的儿子,并提议将卢修斯·埃利乌斯·赛扬努斯的女儿嫁给克劳狄·德鲁苏斯——日耳曼尼库斯的哥哥克劳狄的儿子。然而,在卢修斯·埃利乌斯·赛扬努斯请求前往坎帕尼亚时,提比略以他的女儿身体不适为由,要他原地待命,因为自己即将回罗马。
所有这些都令卢修斯·埃利乌斯·赛扬努斯感到不安、无所适从。提比略接下来的做法更是花样百出、变本加厉。他任命年轻的卡利古拉为祭司,这不仅仅是对卡利古拉的赞扬,还意味着他是王位继承者。对于提比略的这一举动,人们弹冠相庆。卢修斯·埃利乌斯·赛扬努斯意识到目前他能依赖的只有军队,但仅仅依靠军队的支持,未必能一击成功,所以他迟迟不敢采取行动篡位。另外,提比略大肆收买人心。他对以前的政敌也表现出友好的态度。尼禄·恺撒去世时,提比略给元老院写信,信中提比略直呼卢修斯·埃利乌斯·赛扬努斯本名,并嘱咐元老院不要向任何人献祭,不要授予自己任何荣誉,因此也就不能给其他任何人荣誉。元老院马上心领神会,公开地表现出对卢修斯·埃利乌斯·赛扬努斯的怠慢。
提比略已试探出元老院和公民的立场,元老院和公民都是值得信赖的可靠力量。于是,他将蓄谋已久的计划付诸行动。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提比略故意任命卢修斯·埃利乌斯·赛扬努斯为保民官。同时,他秘密传令给马克罗,命他掌管禁卫军,让他传信给元老院,并指导他如何行动。马克罗连夜进入罗马,向执政官盖乌斯·梅米乌斯·雷古拉斯——卢修斯·埃利乌斯·赛扬努斯的傀儡——和巡夜长官格拉西努斯·拉佐传达任务,并与他们商定行动计划。次日一早,马克罗便前往帕拉丁山的阿波罗神殿。这天,元老院将在阿波罗神殿召开会议。马克罗见到了卢修斯·埃利乌斯·赛扬努斯,他正因为提比略未对他做出安排而不安。马克罗低声对他说,提比略决意授予他保民官之职。于是,卢修斯·埃利乌斯·赛扬努斯便兴高采烈地走进了大殿。马克罗向当值的禁卫军士兵出示了委任状,告诉他们提比略承诺会赏赐他们一大笔钱。马克罗随即派他们回营地待命,让巡夜士兵取而代之。然后,马克罗走进大殿,把提比略的信交给执政官,然后立刻离开阿波罗神殿,赶往禁卫军营地以防军队哗变,格拉西努斯·拉佐则留下观察事态发展。
这是一封长篇大论的信,内容模棱两可。提比略在信的开头并未将矛头直指卢修斯·埃利乌斯·赛扬努斯,而是谈论了其他事情,然后对卢修斯·埃利乌斯·赛扬努斯提出一些不满,接着又谈及其他事情,再把话题拉回卢修斯·埃利乌斯·赛扬努斯,如此反反复复。信的最后写道,两名最忠于卢修斯·埃利乌斯·赛扬努斯的元老应受到惩罚,卢修斯·埃利乌斯·赛扬努斯本人则应被关入监狱。虽然提比略迫切希望处死卢修斯·埃利乌斯·赛扬努斯,但由于害怕军队发生哗变,不敢贸然下令处死他。提比略甚至在信中恳请元老院派一名执政官和一名侍卫护送自己前往罗马出席大会。他现在已经是一个风烛残年的孤独老人了。我们还得知,提比略顾虑重重。他已下达命令,一旦发生骚乱,就释放罗马狱中的侄孙德鲁苏斯·恺撒,声明他是对家族最忠诚的人。他在一块高耸的岩石上站定,观察将要发出的信号,并备好送他去军营的船,以防发生不测。
然而,这些防范都是不必要的。在宣读这封信前,元老们大声欢呼,以证明他们对卢修斯·埃利乌斯·赛扬努斯的热情支持,这是因为他们开始还以为将听到提比略对卢修斯·埃利乌斯·赛扬努斯的溢美之词,以及授予其保民官的敕令。但在这封信被宣读的过程中,元老们的反应有了明显的改变,每个人脸上的表情也已经不一样了。有些坐在卢修斯·埃利乌斯·赛扬努斯身边的人甚至起身离开了座位。大法官和保民官把卢修斯·埃利乌斯·赛扬努斯围了起来,以防他冲出去召集卫兵。如果这封信没有如此完美的编排技巧,难保他不会这样做。事实上,卢修斯·埃利乌斯·赛扬努斯错愕不已,执政官叫了他三次,他才回过神来。大殿里的人都开始谩骂、侮辱他。随后,卢修斯·埃利乌斯·赛扬努斯被执政官和其他政务官带往监狱。他们从大街上走过时,人们对卢修斯·埃利乌斯·赛扬努斯的咒骂声如排山倒海一般。他们掀翻了卢修斯·埃利乌斯·赛扬努斯的雕像,砍下他雕像的脑袋,在街上拖来拖去。元老院看到人们如此反应,而军队也保持沉默,便决定下午在监狱附近的康考迪亚神殿召开会议,判处卢修斯·埃利乌斯·赛扬努斯死刑。
卢修斯·埃利乌斯·赛扬努斯被立即处决,死尸被扔下杰摩尼亚台阶[17],任凭人们蹂躏羞辱三天后被抛入台伯河。卢修斯·埃利乌斯·赛扬努斯的子女也被判处死刑:他的小女儿被投入大牢,她原本要做克劳狄·德鲁苏斯的新娘。由于年幼天真,她不停地问自己做错了什么,人们要把她拖到哪里去,说她不会再做错事了,如果再淘气,愿意接受皮鞭抽打。按照当时修订的关于野蛮行为的罗马法,有一条虽然恪守法律,但践踏着正义和人性。处女被处以极刑是闻所未闻的,所以刽子手行刑之前夺去了她的童贞。卢修斯·埃利乌斯·赛扬努斯的妻子阿皮卡塔得知自己的几个孩子死亡的消息,看到抛在台阶上孩子的尸体后,她回到家写信给提比略,详细叙述了小德鲁苏斯之死的前因后果,并揭露了利维拉的罪行。之后,她选择了自尽。提比略得知儿子死亡的原委后,把利维拉和所有参与谋杀的人全部处死。
人们把怒火同样发泄到卢修斯·埃利乌斯·赛扬努斯的朋友身上,他们中的许多人遭到屠杀。禁卫军也因卢修斯·埃利乌斯·赛扬努斯而遭到怀疑,民众转而更加信任巡夜军。禁卫军因此恼羞成怒,纵火焚烧房屋,劫掠民宅。元老们也惴惴不安,一些人因为曾向卢修斯·埃利乌斯·赛扬努斯献殷勤而战战兢兢,另一些人则因自己曾做了指控者或证人,不知会受到怎样的处置。然而,所有人似乎都串通一气,不遗余力对提比略昔日的宠儿进行侮辱。
提比略此时已无所顾虑,展开了疯狂的报复行动。敕令一个接一个从隐秘的小岛传来,监狱里挤满了卢修斯·埃利乌斯·赛扬努斯的朋友和追随者。成群结队的恶意告密者被逐出家门,而被告发的受害者无论男女都被捕杀。一些人在狱中被处决,一些人则在卡比托利欧山顶被抛下摔死。死者的遗骸受尽侮辱,然后被抛入河中。然而,大多数人选择了自裁,这样不仅能逃脱屈辱和痛苦,还能为子孙留存遗产。
公元32年,提比略冒险离开了卡普里岛,沿着台伯河航行至恺撒花园。但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又过回隐居的生活。他的信能反映出他在罗马实施暴行的心路历程。信的开头十分引人注目,结果历史学家们认为它应该在历史著作中占有一席之地。信的内容如下:“诸位元老,此时此刻,我该写什么?怎样写?或者说我不该写什么?如果我明明知道却假装不知道,就让诸神灭掉我吧。虽生犹死,苦不堪言。”当时,一个叫马库斯·泰伦修斯的骑士因曾是卢修斯·埃利乌斯·赛扬努斯的朋友而受到指控,但他一反常态,大胆使用新招为自己辩护。他承认对自己的指控,但声称自己只是效仿皇帝提比略待人处世,而效仿皇帝是臣子应尽的责任和义务。于是,元老院判他无罪,并将指控者流放或判处死刑。提比略对此判决非常满意。公元33年,提比略在原来残暴的基础上,又习得一恶习——贪婪。他的暴行变得肆无忌惮、无以复加。提比略厌倦了针对个人的谋杀,开始实行大规模的批量屠杀。所有在押犯人都被冠以卢修斯·埃利乌斯·赛扬努斯同谋的罪名,无论男女老少,不分贫富贵贱,成批杀戮。死者的朋友不敢走近他们的尸首,甚至不敢被看到为死者而哭泣。腐烂的残骸沿着台伯河漂浮,无人敢触碰或焚烧掩埋。
德鲁苏斯·恺撒和大阿格里皮娜的死亡也归之于这一年提比略的暴行。被囚禁的德鲁苏斯·恺撒靠吃被褥里的填充物坚持到第九天,最终饿死。暴君却无耻地让元老院宣读德鲁苏斯·恺撒的日记。日记记录了这个不幸的年轻人几年来的言行,以及他忍受的奴隶和禁卫军对他的侮辱。大阿格里皮娜曾满怀希望,期盼卢修斯·埃利乌斯·赛扬努斯倒台后能与正义相见。然而,她意识到希望破灭时,便决心绝食自尽。提比略知道她的打算后,命令将食物强行塞进她的喉咙。她终于还是达到了绝食而死的目的。于是,提比略试图污蔑她不贞洁,极力破坏她的名誉。由于大阿格里皮娜的死亡与两年前卢修斯·埃利乌斯·赛扬努斯的死亡发生在同一天,提比略提醒人们特别注意这一点。他自豪地表示,他没有下令勒死她,也没有把她的尸首摔下杰摩尼亚台阶,这都是他的善心使然。谄媚的元老院决定报答他的宽容仁慈,宣布在10月18日,也就是阿格里皮娜和卢修斯·埃利乌斯·赛扬努斯死亡的那天,向朱庇特献祭黄金。
现在,盘点一下恺撒家族目前剩余的成员吧。日耳曼尼库斯的兄长克劳狄、日耳曼尼库斯的儿子卡利古拉,以及日耳曼尼库斯的三个女儿——小阿格里皮娜、德鲁茜拉和利维拉[18]。此外,还有小提比略和尤利娅,他们是小德鲁苏斯的两个孩子。尤利娅之前嫁给尼禄·恺撒,后来改嫁给鲁贝里乌斯·布兰都斯。
提比略从一出生开始,就不得不或多或少地隐藏自己的天性。奥古斯都、日耳曼尼库斯、大德鲁苏斯和母亲利维娅等都使提比略倍感压抑。即使残暴的卢修斯·埃利乌斯·赛扬努斯,也曾压制他的欲望。但现在所有障碍都被清除了。卡利古拉对提比略来说只是个卑微的奴仆,他在性情上、言语上百般迎合提比略,千方百计掩饰自己的恶习。因此,提比略现在终于能够释放自己的本性为所欲为了。史籍中记载他在卡普里岛自我放纵的可怕细节,令读者不寒而栗。而提比略的残忍暴行丝毫没有收敛。马克罗和卢修斯·埃利乌斯·赛扬努斯一样邪恶,只是做坏事更加隐蔽。告密者从不缺乏,每天都有身居高位的人死去。
然而,花开花落、生老病死终是自然规律。提比略离开卡普里岛打算回罗马,但据说,在离罗马不到七英里的地方,他看到一个异兆,受到惊吓,不敢进城。返回坎帕尼亚的中途,他在阿斯图拉病倒。身体稍有起色后,提比略前往奇尔塞伊。在奇尔塞伊停留期间,为了掩饰自己的病情,提比略公开出现在各种比赛中,一次甚至还向突然闯入赛场的一头野猪投掷飞镖。然而,伪装使他筋疲力尽,他的身体每况愈下。提比略离开阿斯图拉,继续前行,来到位于米塞卢姆的卢库鲁斯[19]故居。他每天都躺在餐桌旁,一如既往地放纵自己。一天晚上,一个叫卡里克勒斯的医生借口告别,靠近提比略试图把把他的脉搏,预测一下他还剩多少时日。提比略觉察到卡里克勒斯的目的,就说要给卡里克勒斯饯行,所以要点更多菜肴。他躺在餐桌旁,这次比平时躺得更久。但卡里克勒斯并未上当,他告诉马克罗说提比略活不过两天。于是,马克罗立即着手安排一切事务,以确保卡利古拉继承皇位。公元37年3月16日,提比略昏了过去,似乎已经死了。在场的多数人纷纷向卡利古拉祝贺,并预备即位大典。这时传来消息说提比略醒了,正在传唤食物。所有人四散而去,假装悲伤或做无辜状。卡利古拉一言不发,不知命运该朝何处发展。这时,大胆的马克罗命令用衣物压住提比略。提比略窒息而亡,终年七十八岁。
【注释】
[1]奥古斯都曾一度把阿格里帕·波斯图穆斯(即小阿格里帕)视为潜在继承人,但在公元6年出于未知原因,阿格里帕·波斯图穆斯被驱逐出罗马。虽不合法,但实际上奥古斯都与他解除了收养关系,保证了提比略作为皇位唯一继承人的地位。公元14年,阿格里帕·波斯图穆斯在奥古斯都死后不久被自己的卫兵处死。——译者注
[2]十夫长,古罗马骑兵队十人一组的队长。——译者注
[3]是一种供奉古希腊或古罗马英雄的神龛,用于纪念或崇拜英雄,经常被竖立在英雄的坟墓或陵寝上。——原注
[4]卡利古拉的意思是“小靴子”。本书统一用卡利古拉指代日耳曼尼库斯和大阿格里皮娜的儿子盖乌斯。——译者注
[5]步兵队,罗马军团最基本的编制。每个步兵队约三百人至六百人,十个步兵队为一个军团。——译者注
[6]马库斯·富里乌斯·卡米卢斯(前446年——前365年),罗马贵族。根据史学家李维和普卢塔克的记载,马库斯·富里乌斯·卡米卢斯打过四次胜仗,担任过五次独裁官,被誉为“罗马第二创始人”。——原注
[7]卡修斯·塞维鲁,古罗马的演讲家。他经历了奥古斯都、提比略和卡利古拉统治时期。卡修斯·塞维鲁是言论自由的斗士,对新任政府的抨击言辞激烈,最终被流放。在他死后,他的作品被禁止传阅。——译者注
[8]根据卡西乌斯·迪奥的记载,人们很快就预见到小德鲁苏斯的毁灭。因为人们注意到,凡是与提比略同时担任执政官的人的下场都惨淡,比如瓦鲁斯、卡尔普尼乌斯·皮索、日耳曼尼库斯及后来的小德鲁苏斯和赛扬努斯。——原注
[9]盖乌斯·恺撒是奥古斯都的外孙,是维普撒尼斯·阿格里帕和奥古斯都独生女茹丽娅的儿子,他与弟弟卢修斯·恺撒被奥古斯都收养。——译者注
[10]卡修斯,尤利乌斯·恺撒的刺杀者,他和布鲁图一样,在尤利乌斯·恺撒和格奈乌斯·庞培的内战中,站在格奈乌斯·庞培一方。尤利乌斯·恺撒胜利后宽容了他们,并委以重任。——译者注
[11]西皮奥,罗马共和国后期的执政官和军事指挥官。在尤利乌斯·恺撒和格奈乌斯·庞培的内战中,他率领军队对抗尤利乌斯·恺撒的军队。罗纳德·赛姆称他为“罗马历史上最后一个西皮奥”。——译者注
[12]阿夫拉涅乌斯,平民出身,他在伊比利亚战役和东部战役中担任格奈乌斯·庞培的副帅。公元前46年在阿非利加去世。——译者注
[13]小加图,罗马共和国末期的政治家和演说家,斯多葛学派重要代表。他因为传奇般的坚忍和固执而闻名(特别是他与尤利乌斯·恺撒长期不和)。他不受贿,诚实,厌恶当时普遍的政治腐败。——译者注
[14]根据狄奥的记载,提比略被卡普里岛的美丽迷住了,他愿意用领土向那不勒斯人换取这座岛屿。——原注
[15]不同作家给出她不同的去世年龄。塔西佗只提到她活到了“耄耋之年”,普林尼认为她活到八十二岁,卡西乌斯·迪奥认为她活到八十六岁。卡西乌斯·迪奥的看法似乎更正确,因为她的儿子提比略现在七十岁了。——原注
[16]据约瑟夫斯记载,小安东尼娅是提比略弟弟大德鲁苏斯的遗孀,她记录了卢修斯·埃利乌斯·赛扬努斯的全部劣迹,通过一个叫帕拉斯的可靠奴隶,把书信带给提比略。——原注
[17]位于罗马古城的一段台阶,其绰号为“悲丧台阶”,是罗马历史上臭名昭著的处决之地。——译者注
[18]提比略分别把小阿格里皮娜、德鲁茜拉和利维拉嫁给了格奈乌斯·多米提乌斯、卢修斯·卡修斯和马库斯·维尼修斯。——原注
[19]卢库鲁斯,古罗马将军兼执政官,因巨富和举办盛宴而出名。——译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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