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是人们生活的归宿,人生幸福与事业顺畅与否,首先在家庭中体现出来。社会是复杂的,家庭也是划分为各种类型的。藏书家的家庭成员对藏书活动,也和一切活动必有不同反映一样,在家庭中引发出不同的看法和态度。归纳起来,基本上可以划分为同好派、支持派和反对派,这就形成了藏书家们或苦或乐的不同结局,演出了一幕幕的悲喜剧。
先说同好派。一家之中,父子同好,夫妇同嗜,携手选购,切磋鉴赏,在中国藏书史上出现了许多父子藏书家,夫妇藏书家。像宋代宋绶、宋敏求父子,明末毛晋、毛扆父子,清代瞿绍基、瞿镛父子。甚而子子孙孙皆好收藏,延绵数代成为藏书史上颇有影响的藏书世家,这方面多不胜举。而夫妇藏书家则以宋代著名女词人李清照与其夫金石学家赵明诚最享盛名。夫妇共有归来堂藏书数万卷,金石二千卷。据李清照晚年所撰《金石录后序》自述:“每朔望谒告,出,质衣,取半千钱,步入相国寺,市碑文果实,归,相对展玩咀嚼,自谓葛天氏之民也……竭其俸入,以事铅椠。每获一书,即同共勘校,整集签题,得书画,彝鼎,亦摩玩舒卷,指摘疵病,夜尽一烛为率……余性偶强记,每饭后,坐归来堂,烹茶,指堆积书史,言某事在某书,某卷,第几页,第几行,以中否角胜负,为饮茶先后。中即举杯大笑,至茶倾覆怀中,反不得饮而起,甘心老是乡矣。收书既成,归来堂起书库,大橱簿甲乙,置书册。”这是追忆其早年夫妇同志同趣,共建藏书,一起玩文之乐。其伉俪之笃,才情之妙,千古绝稀,实为文林佳话。可惜好景不长,晚遭时乱,金人入侵,宋室南渡,颠沛流离,物散人亡,又是何等悲痛可哀。到明末清初常熟的藏书家大学者钱谦益遇合柳如是,建绛云楼,既藏书又藏娇,欲仿李赵情韵,终是稍逊一筹。明代赵灵均与文俶夫妇,清代藏书家张金吾、季景和夫妇,周星诒与平氏夫妇,民初的王修、温匋夫妇等差可相比。
藏书活动本是文化生活中的一件雅事,与人无害,很容易得到家人的支持和赞助,所以家庭藏书的支持派势最强大。像宋代的尤袤,其子弟诸女都帮着抄书。吴骞、叶昌炽等人的藏书都交子弟编目著录。历史上的藏书家很遇到了几位好母亲、好妻子。明代杨士奇,少孤贫,十六岁出为童子师,欲买《文略》二册,百钱不能得,其母夫人畜牝鸡,命卖之以买书。徐赞叹说:“世有此母,安得不生此子。”清代仁和(今杭州市)藏书家赵昱、赵信之母朱太孺人,系山阴大藏书家祁承㸁之甥,少读书旷园,既归于赵氏,时时举梅里书签之盛以勖诸子,故赵氏兄弟并力嗜藏,“每有所得,则致之太孺人,更番迭进,以为嬉笑”。海宁藏书家蒋光煦,自幼即好购藏,每有贩书者来,则持书入白马太安人,请示买下,安人辄叹曰:昔人有言,积金未必能守,积书未必能读。若能读,即可买下。终成大藏书家。又清代萧山王,性耽书,早亡,夫人汪孺人,誓成夫志,辅子成人,督子大聚书,建楼以贮之,终列藏书家之林。明代大文学家归有光,在《震川集·世美堂后记》卷十七中曾记其王夫人说:“余妻王氏,以余好书,故家有零落篇牍,辄令里媪访求,遂置书无虑数千卷。”文人遇此夫人,十足幸矣!又明胡应麟、丁雄飞的夫人对丈夫藏书都是大力支持,或脱簪珥,或解衣裙,悉供值以市书。清末王懿荣,夫妇皆好古,王家所收图籍,每盛夏,必由夫人手自抖晒。夫人又善毡蜡法,凡懿荣所购彝器、泉印、镜剑、砖瓦等物,每得一种,亦必手自椎拓,真是收藏家的好内助。
人们的生活并不都是按着常理在进行。有时好人也会挨骂,好事也遭反对,藏书活动在家庭中出现反对派也是如此。宋代晏几道聚书甚多,每有迁徙,其妻厌之,讽讥几道类似乞儿搬漆碗。晏几道即作《搬漆碗诗》作答。诗曰:“生计惟兹碗,搬擎岂惮劳。造虽从假合,成不自埏陶。阮勺非同调,颜瓢庶共操。朝盛负余米,暮贮籍残槽。幸免墦间乞,终甘泽畔逃。挑易筇作杖,捧称葛为袍。倘受桑间饷,何堪井上螬。绰然秆自许,呼尔未应饕。世久轻原宪,人方逐子敖。原君同此器,珍重到霜老。”(张邦基《墨庄漫录》卷三)明代杨循吉的夫人、儿子,大概对藏书很反感,不爱惜,任意毁弃,所以在《题书橱诗》中有句云:“奈何家人愚,心惟财货先。附地不肯拾,断烂无与怜。尽吾一生已,死不留一篇。朋友有读者,悉当相奉捐。胜付不肖子,持去将鬻钱。”既老,散书与亲故,愤言“令荡子爨妇,无复着手”。个人爱好藏书,在家庭中得不到同情理解,精神是何等愤激痛苦。为人妇者,为人子者,居心又何其无情!更有甚者,清初的大学者毛奇龄的夫人,对其藏书不只空口反对,竟严厉像秦始皇一样,直接采取行动。据况周颐《惠风簃二笔》卷一所记:“毛西河夫人绝犷悍,西河藏宋元版书甚多,摩挲不忍释手,夫人病焉,谓此老不恤米盐生计,而般弄此花花绿绿者胡为也?一日西河出,竟付之一炬。”还有近代苏州藏书家王謇,嗜书成癖,因卖田买书,其妻反对,遂至不睦翻脸。这些都是家庭藏书反对派的典型。
人的活动交往,走出家庭圈外,就是亲戚朋友们了,所以在藏书史上也出现了许多互有影响、互相关联的郎舅藏书家、翁婿藏书家、师生藏书家的联谊。汉代的杜邺得其外祖张敞家书。唐代蒋乂得其外祖吴兢家书。宋代杨徽之无子,其藏书悉与外孙宋绶。明代莫是龙亦尽得其外家杨仪藏书。时谣有“七桧山房、万卷楼,杨家书籍莫家收”之传。富察昌龄亦为曹寅外孙,亦多得楝亭之书。赵元益是华湛恩的外孙,大得外祖藏书之益。谢肇制为徐之甥,杨循吉为刘昌之甥,江标为华翼纶之甥,姚光为高吹万之甥,邓邦述为赵能静之甥,他们都是著名藏书家。(www.xing528.com)
大藏书家黄丕烈与韩应陛为姻娅之亲,黄藏精善本多归之韩手。缪荃孙与邓之诚又同为庄氏老少女婿,他们间藏书亦有流传。
藏书史上的翁婿藏书家亦为数不少。明人许心扆为叶奕苞之婿,高培为毛晋之婿,瞿中溶为钱大昕之婿,胡惠孚为钱天树之婿,贝墉为袁廷梼之婿,黄子寿为刘位坦之婿,徐乃昌为许宗彦之婿,高淑性为宋书升之婿,宝康为盛昱之婿,史宝安为徐坊之婿,张佩纶为结一庐朱氏之婿。他们间或馈赠,或代管,或共事校雠,或协助编目,多有传递交往。
特别值得大书特书、盛赞表彰的是近代青年学者藏书家蒋瑞藻的泰山何乃普先生,何氏家资富甲一方,为期望快婿成才,安心研究学问,对其所需图书资料,全力支持解决,只要瑞藻开出书单,不问价值,即派人到各地书坊搜购。在瑞藻订出著作计划时,家中藏书已是汗牛充栋,在1911年(时瑞藻年方二十岁)于《东方杂志》发表蒋的《小说考证》稿时,何老以令婿一举成名,更加高兴,购求奇书孤本,千金不啬,一次为购求某书,竟派人到外地花五亩田的代价配齐。何家终因购书而家道中落,最后积书满几大房间。令婿终亦不负老人期望,勤奋治学,二十岁完成《小说考证》专著,颇为学界所重。他还著有《花朝生笔记》、《花朝生文稿》、《羼提斋丛话》等。被之江大学聘为中文教授,可惜积劳成疾,得年仅三十八岁,赍志以殁。
师生中藏书递传则有清代鄞人卢镐,喜搜讨奇书僻字,早年执礼全祖望之门。全氏藏书颇富,卒后,贫无营葬之费,卢镐赙以二百金,其嗣子以所藏书悉数归之。另宁波蔡鸿鉴,童年受业于镇海姚燮,姚燮有大梅山馆藏书,燮殁后,其藏书即由蔡氏收购,又打下了蔡氏墨海楼藏书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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