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私家藏书史：赵明诚、李清照夫妇之归来

中国藏书史上，女藏书家本就稀少，而夫妇共为藏书家则更为稀少。赵明诚和李清照夫妇是中国藏书史上最早又最有名的夫妇藏书家。

赵明诚(1081—1129)，字德甫，山东诸城人。丞相赵挺之之子。早年就读太学，历官秘书少监，出知莱州、淄州、江宁、湖州。明诚自幼喜爱金石碑刻，仿欧阳修《集古录》例，将所获上自三代，下迄五季之钟、鼎、甗、鬲、盘、匜、尊、敦等，尽行校勘题跋，撰《金石录》三十卷，它是《集古录》之后又一部有重要学术价值的金石学之作。

李清照(1084—1155)，自号易安居士。济南章邱明水人。礼部员外郎李格非之女，母为王准孙女。自幼受到良好的家教，善属文，工诗词，尤以词作清远俊逸，成为宋词婉约派的代表。于十八岁嫁赵明诚后，夫妇静好异常，志同道合，收聚金石图书，共同摩挲玩赏，有“穷遐方绝域，尽天下古文奇字之志”。中年遭遇金人入侵的战乱，物散人亡，悲伤而终。晚年所作《金石录后序》一文，详述夫妇二人收藏金石图书聚散始末及玩文之乐与丧夫之痛，是一篇含血含泪之作。兹节录于下:(www.xing528.com)

余建中辛巳(1101)始归赵氏……赵、李族寒，素贫俭。每朔望谒告，出，质衣，取半千钱，步入相国寺，市碑文果实。归，相对展玩咀嚼，自谓葛天氏之民也。后二年，出仕宦，便有饭蔬衣练，穷遐方绝域，尽天下古文奇字之志。日就月将，渐益堆积。丞相居政府，亲旧或在馆阁，多有亡诗、逸史、鲁壁、汲冢所未见之书，遂力传写，浸觉有味，不能自已。后或见古今名人书画，一代奇器，亦复脱衣市易。……连守两郡，竭其俸入，以事铅椠。每获一书，即同共勘校，整集签题。……余性偶强记，每饭罢，坐归来堂，烹茶，指堆积书史，言某事在某书、某卷、第几页、第几行，以中否角胜负，为饮茶先后。中即举杯大笑，至茶倾覆怀中，反不得饮而起，甘心老是乡矣。故虽处忧患困穷，而志不屈。收书既成，归来堂起书库大橱，簿甲乙，置书册。如要讲读，即请钥上簿，关出卷帙。或少损污，必惩责揩完涂改，不复向时之坦夷也。……至靖康丙午岁(1126)，侯守淄川，闻金寇犯京师，四顾茫然，盈箱溢箧，且恋恋，且怅怅，知其必不为己物矣。建炎丁未(1127)春三月，奔太夫人丧南来。既长物不能尽载，乃先去书之重大印本者，又去画之多幅者，又去古器之无款识者。后又去书之监本者，画之平常者，器之重大者，凡屡减去，尚载书十余车。……青州故第，尚锁书册什物，用屋十余间。……十二月，金人陷青州，凡所谓十余屋者，已皆为煨烬矣。……建炎己酉(1129)八月十八日(侯)遂不起。时犹有书二万卷，金石刻二千卷。……冬十二月，金寇陷洪州，遂尽委弃。所谓连舻渡江之书，又散为云烟矣。独余少轻小卷轴书帖、写本李、杜、韩、柳集、《世语》、《盐铁论》、汉唐石刻副本数十轴，三代鼎鼐十数事，南唐写本书数箧，偶病中把玩，搬在卧内者，岿然独存。……绍兴辛亥(1131)，所谓岿然独存者，无虑十去五六矣。惟有书画笔砚，可五七簏，更不忍置他所，常在卧榻下，手自开阖。在会稽卜居土民钟氏舍。忽一夕，穴璧负五簏去……所(余)一二残零不成部帙书册三数种，平平书帙，犹复爱惜如护头目，何愚也耶……或者天意以余菲薄，不足以享此尤物耶。抑亦死者有知，犹斤斤爱惜，不肯留在人间耶。何得之艰而失之易也。然有有必有无，有聚必有散，乃理之常。人亡弓，人得之，又胡足道。所以区区记其终始者，亦欲为后世好古博雅者之戒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