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词汇外延泛化：实证研究

生活词汇外延泛化的途径多种多样，有的泛化已经得到词典义的认可，被词典所吸收。仔细比较各个版本的《现代汉语词典》等权威词典，就能发现这一趋势。例如，“广场”一词，《现代汉语词典》1979年版中，解释为“面积广阔的场地，特指城市中的广阔的场地”^[24]。而《现代汉语词典》2012年版中，则有两个义项，一个是“面积广阔的场地，特指城市中的广阔场地”，一个是“大型商场，商务中心”^[25]。指称商场、商务中心，使用了原本不能指称的语言外壳——广场，这对广场的所指而言，其指称范围扩大。

（一）途径之一：借用

第一种途径是语词的借用、概念的借用。由于借用，导致了一个语词不得不承担起指称自己原本并不指称的事物的任务，前述的老师、出租等词语都是实例。这里可以再举例，例如毽球，作为传统体育项目，其实就是踢毽子，也叫翔翎，与“球”^[26]这个字可谓风马牛不相及。但是如今，毽球一词已经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中央电视台新闻节目里，出现在体育界。在中国毽球协会网站上，有相关介绍。

毽球从我国古老的民间踢毽子游戏演变而来，是中国民族传统体育宝库中的一颗明珠。它在花毽的趣味性、观赏性、健身性基础上，增加了对抗性，集羽毛球的场地、排球的规则、足球的技术为一体，是一种隔网相争的体育项目，深受人民群众的喜爱。1984年，原国家体委将毽球列为正式比赛项目，并组织了全国毽球邀请赛。在政府和体育部门的倡导下，毽球运动在北京、湖北、山东、广东、上海、陕西、河南、山西及东北各省广泛开展。^[27]据历史文献和出土文物证明，踢毽子起源于我国汉代，盛行于六朝、隋、唐。唐《高僧传》二集卷十九《佛陀禅师传》中记载：有一个叫跋陀的人到洛阳去，在路上遇到了12岁的惠光，在天街井栏上反踢毽子，连续踢了500次，观众赞叹不已。宋朝高承在《事物记源》一书中，对踢毽子有较详细的记载：“今时小儿以铅锡为钱，装以鸡羽，呼为毽子，三四成群走踢，有里外廉、拖抢、耸膝、突肚、佛顶珠等各色。”^[28]

语词借用是当前语言运用中的突出现象。之所以频频发生语词的借用、概念的借用，很大程度是因为媒体的示范、有影响的人的示范，这在信息时代和网络时代变得异常容易，即便是错误的示范。相反，有的时候，规范的表达、权威的解释、严谨使用语词，传播力却很差。媒体的示范、有影响的人的示范（即便是错误的或者不妥的），极大地占据着流量、版面、屏幕和话语权，这也使《现代汉语词典》不得不及时推出新版本，及时收录新词，改变义项。^[29]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到底是对现实的屈从还是对现实的尊重与适应。当然，语言运用实际总是领先于词典的收录，二者处于动态观照之中，本不存在谁尊谁卑，但是，这不等于对于借用一概予以承认。词汇的借用，使得刑法构成要件逐渐失去应有的明确性，失去原有的内涵和外延，特别值得警惕和防范。

（二）途径之二：扩大解释与删除区别义素

第二种途径就是扩大解释。这无需多言，例证比比皆是。特别需要强调的是，任何违反约定俗成的现代汉语语言习惯的扩大解释，都很难称得上是合理的扩大解释。或者说，刑法解释者认为是合理的解释，却未必是公众所认为的合理的解释。像有的学者把男男之间的性交易扩大解释为“卖淫”，公众认同吗？至少在笔者的观念里，就不认同这样的解释。法律工作者特别喜欢使用扩大解释，其实这恰恰是最危险的解释方法。词典义就在那里放着，是绕不过去的。想对词典义进行外延扩大，无异于挑战整个社会和全体汉语使用者。所以，扩大解释的前提应该是没有词典义的场合，只有没有词典义了，扩大解释才能不受词典义的制约。

前已述及，扩大解释的语义实质就是删除区别义素，仅保留共同义素。像汶川大地震时期，媒体广泛使用的“国殇”一词，也是这样的做法。因为，国殇的词典义是为国家作战而牺牲的人。^[30]地震中的死难者不是为国家作战而死去的，所以不是国殇。媒体广泛使用“国殇”，是把区别义素“为国家作战”删除了。即便是采取别的词典义，如“为国牺牲的人”^[31]，地震中的死难者也不属于为国牺牲的人，不是牺牲（为了正义的目的舍弃自己的生命）^[32]而是遇难，所以仍然不是国殇。因为自然灾害死亡，不能乱用“国殇”，如：根据浙江省防汛防台抗旱指挥部的最新数据，截至8月12日10时，第9号“利奇马”已致浙江因灾死亡38人，因灾失踪10人，具体如下：温州市永嘉县岩坦镇山早村23死9失联、温州市乐清市6死、杭州市临安区岛石镇银坑村7死、台州市临海市东塍镇王加山村2人死亡1人失联。^[33](www.xing528.com)

顺便提及，这两个词典义的外延明显是不同的，后者比前者小。这是否也表明，随着历史发展，连词典义都在逐渐泛化外延了。

（三）途径之三：使用“其他”

第三种途径是通过“其他”这个抽象的词语。前已述及，“其他”本身其实没有指称任何构成要件，是违背罪刑法定原则的。但是立法者却很喜欢使用这一立法技术，来实现所谓的兜底功能或者堵截功能。这在下面会有详细论述。

（四）途径之四：词义引申与对象扩张

第四种途径是从本义开始的向外引申和扩张，包括动词对象的扩张。具有溯源性质的语文词典，往往首先介绍词汇的本义。而一个现代汉语词汇具有的多个义项（义位）就是在本义基础上的外延扩大的结果。

例如，杀，由长枪刺击咽喉的本义，引申和扩张为使用一切方法或工具剥夺生命的行为。这在下文有比较详细的阐述。

再如，前已述及，发行的意思，从1979年版《现代汉语词典》到2012年版《现代汉语词典》，也扩张了外延。2012年版的《现代汉语词典》的词典义为发出新印制的货币、债券或新出版的书刊、新制作的电影等。^[34]其外延比几十年前也有所扩张——1979年版的词典义是：发出新印制的货币、公债或新出版的书刊等。^[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