筮占的功能是解疑释难,推断未来。其实质在于对相关事件进行评估,减少其不确定性,增加其可确定性。所以它的基本途径是提供信息,增加信息。因为正如现代信息理论的创始人之一、美国贝尔公司的杰出研究员申农所说,信息是关于事物的“不确定性的减小”,从而可能以概率论为基础列出公式,通过数学演算实施度量,其单位称为“比特”。现代科学启迪我们,筮占可以视为一种信息演示过程。《周易》是一个图象符号与文字符号错综交织的示意系统,具有相应的信息演示功能。信息的物质载体是符号,运作变化寓象数,卦爻方位容空间,自初而上见时间。而符号的哲理性、象数的依存性、空间的抽象性和时间的相对性,表现《周易》信息演示的特殊性。
《周易》共有六十四条卦辞,三百八十六条爻辞(三百八十四爻加乾卦用九坤卦用六),通过筮占,可能出现四百五十种不同的结局。为简便计,假设筮占获得的每种结局概率相同(按传统筮法,得到阴爻与阳爻的机会并不一致,四百五十条卦爻辞的筮得概率亦不相同),又假设通过筮占将排除相关事物原先的各种不确定性(它并不符合逻辑,但反映心理),则按照申农提出的计算公式[1],可求得《周易》筮占提供的信息接近九比特。但筮占获得的卦爻辞还不是真正有效的信息,或者只能说是心理需求的信息。真正有效的信息则是占者提供的判断。但如西方学者斯蒂芬·霍金等人在《未来的魅力》一书中指出的:“计划与预测不是中立过程,而是意识形态过程。”作为意识形态过程的筮占预测,它所表现的倾向性是显而易见的。不同的占者基于自身的立场、观点、品质和知识素养,对相同的卦辞、爻辞可以作出不同的甚至截然相反的阐释。东汉前期的唯物主义思想家王充在其名著《论衡》的《卜筮篇》中举了一个典例:“鲁将伐越,筮之,得鼎折足。”鼎卦九四的爻辞为:“鼎折足,覆公,其形渥,凶。”意谓调煮汤菜的大鼎断了一只脚,王公的美食倒了一地,黏糊糊地显得乱七八糟,象征凶险。子贡照搬爻辞,占断为“凶”,要打退堂鼓。孔子却出人意外,占断为“吉”。为什么?孔子的论据是:“越人水居,行用舟,不用足。故谓之吉。”而后“鲁伐越,果克之”,鲁国打了胜仗。孔子的占断,似近诡辩。其实诡中有义,诡中有道,道义何在?正义战争必胜。两种占断产生的两项反向信息,体现着占断者的智性、慧性、理性和悟性。
《易传》表明,孔子不仅是“革命”概念的首创者,而且是古典信息论的杰出发明家。《彖传·丰》曰:“天地盈虚,与时消息。”从本质上看,消息是信息的本源,“与时”而生。《周易》之时,时中寓空。它揭示事物运动变化引发各种现象后面的质的无常性:阴阴交替,刚柔推移。《易传》认为:“刚柔相推而生变化”,“是故吉凶者,失得之象也。悔吝者,忧虞之象也。变化者,进退之象也。刚柔者,昼夜之象也。”各种各样的“象”归总为一切法象,皆缘阴阳消息而起。其中色、声、香、味、触为眼、耳、鼻、舌、身所感之象,法则为心所感的意象。发于前者拟其器,萌于后者求其道。拟器当有所感,得道必悟阴阳。阴阳为消息之体,信息为消息之用。得道者如孔子,由筮得之卦象、辞象而悟其中蕴藏的意象,汲取有效信息进而作出正确的占断,岂偶然哉!(www.xing528.com)
在近代以至现代科技史上,观象以占的成功实例不在少数。道尔顿的原子说,观物体结构之象以占也;达尔文的进化论,观生物变异之象以占也;爱因斯坦的进化论,观光电性能之象以占也;霍金的黑洞说,观天体运动之象以占也……这些科学先驱者的上述实践,即系笔者上文所言的“不筮而占”。他们的积极探索表明:《周易》筮占中经过孔子大力植入理性基因而形成的意象思维,正在世界的各个领域伸展其追求真善美的思想触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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